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教室的地板上投下斜斜的、慵懒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微尘和青春期特有的、混杂着汗味与洗发水的气息。讲台上,历史老师的声音平稳而富有节奏,像一首效果绝佳的催眠曲,讲述着某个遥远王朝的兴衰更迭,那些金戈铁马、宫闱秘闻,此刻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音。
持衍坐在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这是他习惯的、能最大限度观察全局又不至于太引人注目的角落。昨晚为了赶一份辩论赛的策划书,他几乎熬了个通宵,此刻,强烈的困意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他强撑了几分钟,用指甲掐着自己的虎口,试图用痛感保持清醒,但视野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模糊、旋转。
讲台上老师的声音渐渐远去,变成了嗡嗡作响的杂音。窗外的蝉鸣、旁边同学翻动书页的沙沙声、甚至自己的心跳声,都变得异常清晰,又逐渐扭曲、拉长,最终汇成一种令人不安的、低频的嗡鸣。
“……所以,这个王朝的覆灭,归根结底在于其内部规则的崩坏……” 历史老师最后一句总结性的话语,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彻底沉入睡眠的瞬间,漾开了最后一圈涟漪。
黑暗。
并非寻常入睡时那种温和的、逐渐降临的黑暗,而是猛地、如同断头台的铡刀落下般的、绝对的黑暗和寂静。持衍感觉自己像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从万丈高空垂直坠落,失重感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这感觉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下一秒,某种力量粗暴地将他“固定”住了。
他猛地睁开眼——如果这还能称之为“睁开”的话。因为映入他眼帘的,并非教室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一片无法形容的、扭曲的光源。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走廊里。
但这绝非他所熟悉的任何一所学校的走廊。这里异常宽阔,天花板高得隐没在昏暗之中,两侧是无数扇紧闭的、样式古旧却毫无差别的深棕色木门,向视野尽头无限延伸,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重复性压迫感。墙壁是某种潮湿的、斑驳的暗黄色墙纸,上面布满了意义不明的污渍和水渍蔓延的痕迹,散发出一种混合着霉味、灰尘和某种隐约甜腥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光线来自墙壁上镶嵌着的、间隔很远的壁灯。灯罩是磨砂玻璃的,里面透出的不是温暖的黄光,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荧荧绿色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将更多的区域衬托得更加诡异莫名。空气是凝滞的,冰冷而潮湿,贴附在皮肤上,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绝对的寂静,仿佛声音都被这诡异的墙壁和地毯吞噬了,只有他自己因为惊骇而骤然加速的心跳声,在耳膜里疯狂擂动。
“操……” 持衍低咒一声,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异常干涩和突兀。他用力眨了眨眼,又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尖锐的痛感无比真实,绝非梦境。
这不是梦。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凉了半截。但他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暴躁,却在极致的恐惧中被强行点燃,成为一种支撑他不至于立刻崩溃的力量。
“谁?搞什么鬼?!出来!” 他扬声喊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但他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凶狠,像一头被逼入绝境试图虚张声势的幼兽。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他声音的空洞回响,在漫长的走廊里传递、衰减,最终再次归于死寂。
就在他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的时候,一个冰冷、僵硬、毫无任何情感起伏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了起来,仿佛某种系统提示音:
【欢迎玩家‘持衍’进入‘回廊迷宫’。】
【场景描述:无尽的回廊,是迷失者的归宿,亦是窥探者的牢笼。每一扇门后,都藏着一个破碎的镜像,一个被遗忘的恐惧。】
【主线任务:在‘镜像回响’彻底吞噬你之前,找到‘真实之钥’,打开‘尽头之门’。】
【任务时限:无。(注:迷失即永恒。)】
【祝您,存活愉快。】
那声音消失了,留下持衍一个人站在原地,消化着这匪夷所思的信息。玩家?场景?任务?这他妈是什么狗屁无限流小说设定?!他平时为了放松,确实偶尔会看些网络小说,但他从未想过,这种荒诞的事情会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暴躁和荒谬感暂时压过了恐惧。他狠狠一脚踹在旁边的墙壁上,沉闷的响声在走廊里回荡,墙壁纹丝不动,反而震得他脚底发麻。
“存活愉快?愉快你妈!”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怒吼。
无能狂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持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开始快速分析现状。回廊迷宫,无尽的门,镜像回响,真实之钥……关键词都很明确,指向一个解谜类的恐怖场景。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霉味和甜腥的空气让他一阵反胃,但大脑却因此清醒了几分。
他尝试着去推开离自己最近的一扇门。门把手冰凉刺骨,纹丝不动,像是焊死在了门框上。他沿着走廊向前走,脚步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两旁的木门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标识,没有任何区别,这种极致的重复和未知,本身就是一种精神折磨。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周围的景象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重复的墙壁、重复的门、重复的冰冷绿光。他开始感到一种深沉的绝望和烦躁,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没有出口的莫比乌斯环里。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爆发的时候,他眼角余光似乎瞥见,前方不远处,一扇门的门缝底下,似乎透出了一丝……不同的光线?不是冰冷的绿色,而是一种温暖的、昏黄的,类似于旧式台灯的光芒。
这细微的差异,在这片单调的恐怖中,显得如此突兀而诱人。
持衍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扇门。越靠近,那股若有若无的、熟悉的旧纸张和油墨的气味就越清晰。是……书的味道?和他记忆深处,某个夜晚,在上铺并肩阅读时闻到的气味,隐隐重合。
他犹豫了一下,强烈的探索欲和一种莫名的牵引感,战胜了警惕。他伸出手,握住了那扇门的黄铜门把手——这一次,门把手不再是冰凉的,而是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他轻轻一拧。
“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门后的景象,让他瞬间僵立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另一个恐怖的场景,也不是什么怪物巢穴。
那是一个……房间。一个他无比熟悉的房间。
逼仄的空间,靠窗的上铺,粗糙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旧木头的气味……这分明是圣眷福利院,他和闻薄曾经住过的那间寝室!连床铺的位置、床单的颜色,都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个房间异常整洁,整洁得没有一丝人气,而且,只有靠窗的那张上铺是存在的,其他的床铺都消失了,仿佛整个空间就是为了还原这一个角落。
而更让他头皮炸裂的是,在那张熟悉的上铺,背对着他,蜷缩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少年的背影,身形单薄,墨色的短发间,夹杂着几缕刺目的银白。他正低头看着膝上摊开的一本书籍,那本书的封面……持衍看得清清楚楚,正是那本他们当年一起看过的、纸张粗糙的《幽冥怪谈》!
是闻薄!
是少年时期的闻薄!
持衍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下意识地想喊出那个名字,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就在他即将出声的瞬间,那个背对着他的“闻薄”,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
持衍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看到了“闻薄”的侧脸,苍白的皮肤,紧抿的薄唇。然后,他完全转了过来。
那是一张和闻薄一模一样的脸。
但是,那双眼睛……不是他记忆中安静的、如同深潭的紫色。
那双眼睛里,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漆黑,如同两个能够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洞。而且,那张脸上,正挂着一个弧度极大、极其僵硬、充满了恶意和嘲弄的……微笑。
那不是闻薄!
持衍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席卷了他。他猛地向后退去,想要逃离这个诡异的房间。
但已经晚了。
那个有着闻薄脸庞和漆黑双眼的“东西”,对着他,用和闻薄一模一样,却冰冷扭曲的声调,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持衍,你找到……‘我’了吗?”
声音落下的瞬间,持衍感到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狠狠地推出了门外!
“砰——!”
门在他面前猛地关上,震落簌簌灰尘。他踉跄着倒退几步,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体而出。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不仅仅是面对未知怪物的恐惧,更是那种……最熟悉、最隐秘的记忆被扭曲、被亵渎、被用作攻击武器的恐惧!
那个诡异的“闻薄”,那本《幽冥怪谈》,那个还原的寝室……这一切都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深处,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晰意识到的某个角落。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琥珀色的眼瞳里,恐惧尚未完全褪去,但一种被彻底激怒的、狠戾的光芒,已经如同野火般燃烧起来。
“镜、像、回、响……” 他咬着牙,重复着那个冰冷声音给出的关键词,目光死死盯着那扇已经恢复原状、门缝下不再有温暖光线的木门。
去他妈的迷失!去他妈的吞噬!
他一定要找到那个所谓的“真实之钥”,砸碎这个狗屁迷宫,然后……然后把那个敢用闻薄的脸来吓唬他的鬼东西,揪出来,揍到他妈都不认识!
暴躁的火焰,在这片冰冷死寂的恐怖回廊中,猛烈地燃烧起来。他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无限流噩梦,才刚刚开始。而他,持衍,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站直身体,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依旧无尽的、充满恶意的回廊。第一步,他需要信息,需要找到这个诡异世界的规律,或者……找到其他可能存在的“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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