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江岫最开始的打算是让少女拿着伞站在路口等一下，自己去把车开来。
但感受到衣服下摆传来的小心翼翼的拉扯力度时，他还是改变了想法。
他缓慢转身，不动声色地放缓步伐，手中撑起的伞面始终稳定地倾斜着，挡下朝着少女而来的风雨。
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身边人冻得发白的唇色上，发觉自己连件能给少女披上的衣服都没有，甚至自己身上这件单薄的T恤都已经湿透。
他就算是愿意不要脸的脱下来，就算身旁的少女不嫌弃自己，也只能起到反向作用。
少年还是颇为懊恼。
车门被少年拉开，伞面和车身相接，少年退后几步，礼貌又妥帖地留出一部分空间。
沈意如不太懂车。
但此时的她站在这个小小的安全空间内，看向车内崭新又干净的座椅，她感受到因为湿透紧贴在身上的裙子，甚至有水珠从裙子下摆一路跌落，滑过冰凉的小腿，沾湿鞋袜。
大概会弄脏的吧。
少女一时踌躇不前。
身后传来少年温和的声音：“介意帮我拿一下伞吗？”
肩膀处轻轻贴上一点温度，沈意如愣愣地转头。
正是盛夏的时节，少女穿了一件吊带长裙，细细的肩带贴在皮肤上，少年很有分寸的抬起手里伞柄。
小心地贴上眼前少女裸露在外的白皙肩膀。
看见成功引起了眼前女孩的注意力后，又飞速离开。
沈意如看见被少年递来的雨伞。
刚才是这个东西吗？
少年好像有用不完的耐心，停在半空中的手腕稳定，眼神清明，澄澈目光中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
少女慢半拍地抬手接过被递在眼前的伞。
大概是握的时间太久了，伞柄上还留着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
少女拿伞的动作顿了一下。
缓缓握紧了手中的伞柄。
沈意如看着少年把伞递给自己后，抬手随便擦了一下糊了满脸的雨水，就往旁边走过几步，一手拉开车门。
随意地把手里的袋子甩进后座，再小心翼翼的把那束乱七八糟的粉玫瑰妥帖地安置在座椅上。
还细心地给花系上了安全带。
目光从少年的手，移到了被雨水打湿后留下水渍的座垫上。
少女无声地抿唇。
如果此刻的周常和少女拥有相同视角的话，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一定会在大呼惊奇的同时愤愤不平。
江岫这辆车还是辆新车，是前段时间拿了驾照之后家里人提前送的18岁生日礼物，加上少年平时的洁癖，对于干净整洁的要求几乎达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周常之前刚回来头几天，一时忘乎所以喝了点酒，还打算结束之后要蹭着好友的车回去。
天知道江岫会在闻见自己身上的那一点点酒味之后，立刻冷漠地合上车门，然后“体贴”地给自己叫了辆车，就扬长而去。
留下吃了一肚子车尾气的周常咬牙切齿。
但此时的江岫对于后座的任何一点污渍都视而不见。
他看向站在车边沉默着撑伞的少女，注意到对方试图举高一点的动作，和落在花上的眼神，露出笑意。
那是一种带着不动神色的安抚意味，又妥帖地用轻松平和掩饰起来的笑意。
“这样花就不会乱动了。”
少女仍然不发一言。
“快上车吧，雨好像下大了。”
少年重新接过她手里的伞。
江岫看着眼前少女终于侧身坐进车里，还记得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少女浑身湿透又乖巧地系着安全带坐在副驾驶。
像那束被他小心翼翼放在后座的粉玫瑰。
借着给少女关上车门的动作，他无声地长舒一口气。
沈意如跟在少年身后踏进那扇被打开的防盗门时，第一眼注意到的是正对玄关的一扇巨大落地窗。
玻璃很干净，她能看见雨滴打在上面留下的水痕。
通铺的木地板，落地窗边被拉开的米色窗帘，自己脚下踩着的柔软地毯。
她看着自己身前那个同样浑身湿透的高大身影。
这一切的一切，都显露出某种让人留恋的气息。
干净又温柔。
她看见自己不留神就踩上的地毯，鞋底的污水已经留下了大片难洗的污渍。
看见自己身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滴落。
在那张干净的地毯上晕出一片又一片的痕迹。
这栋房子是江岫前些年说自己想考音乐学院的时候，家里人送的。
他那对几个月都见不到一次的父母说，希望能让他有一个可以自由创作的小空间，于是送了他这套房子。
当时的江岫心想，其实我每天一个人呆在家里也挺自由的。
但他还是拿起那串钥匙。
一个人住也挺好的。
这是套复式小公寓。
一整面的大落地窗风景很好，江岫想着自己反正一个人住，只在楼上留下了一间卧室，楼下的所有空间都被打通作为琴房。
当时做下这个决定的少年有多开心，现在的江岫就有多后悔。
偌大一个房子，他连个能让少女暂时坐下的地方都没有，总不能让人家和自己一样往地上一坐吧。
然后他发现自己整个家连第二双拖鞋都找不出来。
更郁闷了。
“地毯明天会有阿姨来换的。”
沈意如看着少年光脚踩在地上，在自己面前的地上摆了一双拖鞋。
“我这里没有多的拖鞋了，先穿这个可以吗？”
少女点点头，慢吞吞的抬脚踩进去。
好像还能感受到这双拖鞋主人留下的温度，少女不适应地蜷了蜷脚趾。
江岫领着身后少女上了楼。
他在少女的目光下推开卧室门，不太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
“我这平时没有外人来，楼下也没个能坐的地方，你先在这里坐会儿可以吗？”
少女依旧安静地点头，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
江岫让少女坐在床上，自己去柜子里翻出了一床毛毯。
少年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等他手忙脚乱地给眼前人裹成一个球后，看见少女终于有点血色的唇后，才在心里满意地点点头。
他从提了一路的袋子里翻出纱布和碘伏,又走到床边，半跪在少女面前。
“手。”
少女的目光挪到他的脸上，没有动作。
江岫努力放软语气。
“我看见了，你手上的伤口淋了雨，不及时处理会发炎。”
少女还是没有动作。
江岫在心里轻叹了口气，在刚刚被自己裹成一团的毛毯里翻翻找找，终于找了个出口拽出了少女沾了血迹的那只手。
女孩子的手和自己的比起来很小巧。
江岫想起之前手指滑过掌心的触感，连指尖都是柔软的。
但此时摊在他手掌上的那只手，依旧是纤细白皙的漂亮。
但手指冰凉，血肉模糊的手心隐约能看见几道深深的掐痕，指甲的缝隙里都因为过于用力染上了血丝。
江岫半晌没有动作。
过长时间的沉默让少女试图收回自己的手。
江岫一手拽住她的手腕，重新展开少女蜷缩起的手指。
手边一时没有合适的东西，他掀起一截衣服下摆，小心翼翼地擦去少女手心渗出的血迹，然后一手拧开碘伏，用棉签蘸取，准备往伤口处涂抹。
碘伏接触伤口的瞬间，明显感受到手中后缩的力道，江岫早有预料地加大了握住少女手腕的力道。
明明这么怕疼，还下这么重的手。
少年沉默地放轻力度，心口泛起细密的疼痛。
少年的手指很凉，潮湿的衣服下摆接触手心时也很凉。
沈意如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头发也已经湿透，被随意往后面捋过，露出少年饱满流畅的额头。
她在这个自上而下的观察角度发现，他的左眼皮有一颗小小的痣。
少年的动作很轻，眼神专注。
像是捧着某种脆弱又珍贵的瓷器。
“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少女张口说的第一句话，语调生涩，嗓音暗哑。
少年的动作一顿，头也不抬地张口回答。
“江岫。”
“哪个‘xiu’？”
“一个山加一个由。”
他感觉到少女点头带来的微小震动。
“白云升远岫，摇曳入晴空。你的名字很好听。”
“谢谢。”江岫涂完碘伏，又慢条斯理地缠好纱布，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少女，“你呢？”
“沈意如。”
江岫沉默一瞬，朝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抱歉，我不太懂古诗词。”
少女努力地扬起嘴角，但只能挤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笑容，于是失落地垂下眼皮避开少年看来的眼神。
“没关系。我外公起的名字，他说是‘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
她听见眼前人温和带着笑意的语调。
“很好听。”
沈意如没再出声，维持着那个垂下目光的姿势。
她习惯性地想抬起膝盖给自己团起来，但刚要动作，就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团成了一球，况且坐在别人的床上这样的动作也不太礼貌。
少女只好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被包上纱布的手。
真丑。
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
抱歉啊，外公。
我全都没能做到。
这些真的太难了。
我好累啊。
晚上好呀～[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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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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