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则与唐剡经过喧闹的长安城,径直往梁舒随从家而去。没想到却被告知该随从已于大半月前醉酒落水,现已经入土为安了。
二人心道不好,抓紧脚程,连续拜访了当日与卢令公、梁舒随行的剩余十一名随从家中,结果发现不仅包括之前醉酒落水之人,剩余十一人也皆已不在人世。
唐剡说:“十二名随从在卢令公遇刺后半月内陆续死于意外、暴毙、疾病、醉酒,这也太巧了。”
佘则:“欲盖弥彰,看来事情不是表面上党争这么简单。”
唐剡明了,点头表示赞同:“梁大人年近八旬,十年不上朝,怎么就偏偏上月初三突发奇想要上朝了?”
他继续分析道:“若是跳出最开始的先入为主的假设,重新分析。你看,如果刺客的目的是卢令公,应该直接杀人就走,梁大人一把年纪了,也没碍着刺客什么事,他们连十二个随从都没杀,何必杀一个连随从都打不过的老人家?”
佘则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唐剡竖起两根手指,说:“第二种可能,如果他们的目的是卢令公,威逼让他‘拿出来’的,应该也是威胁卢令公,而不是不参与朝政的梁大人,可偏偏是躲在梁大人轿子后面的随从听到‘拿出来’三个字。总不能刺客认错人了吧?”
他惊呼于自己分析出来结论:“难道刺客的目的是梁大人,不是卢令公。”
稍作沉默,语气略带着急促,说:“看来刺客不杀随从,只杀卢令公和梁大人,就是要扰乱视线,让人觉得他的目的是卢令公,梁大人是无辜受牵连。事后只要稍微的利用舆论推波助澜,所有人都会被误导,认为卢令公死于党争。”
他想起卢令公死于藩镇买凶杀人这个消息在刺杀案之后甚嚣尘上,以至于大理寺接手遇刺案后都不敢开展任何调查。
佘则接过话语:“接手案件的官员要么如大理寺一般,明哲保身,要么随意抓个刺客,屈打成招,敷衍了事。都是他们乐见其成的。”
他拉了拉缰绳,慢下脚步,疑惑的自言自语:“梁大人年事已高,作为伴食宰相从不参与朝廷事务已十年。为何要杀他?”
心道:他年近八旬,还在背后阴谋些什么?以至于引来杀身之祸?
唐剡惋惜道:“可惜卢令公一代英明,最后却成了刺客的幌子,命丧黄泉。”
说着,唐剡停下马,拿着马鞭指了指最后一个证人的家,门口挂着白幡,说:“看来还是来晚了。”
一边跳下马,说:“这人是豆腐摊贩子,证词说是当日出摊正好撞见刺杀现场,登时直接被吓晕了,什么都不知道。”
佘则与唐剡进入院子,亲朋好友正在帮着拆掉丧事棚架。当家的是位夫人,容貌身段中等,看起来像是低阶卿,如今腰间还系着麻布。
唐剡默契的在一侧闲逛,并不理会佘则的行动。
佘则上前自我介绍道:“在下巡案省刑狱司佘则,负责调查卢令公遇刺案。”
夫人连忙作揖,道:“见过大人。”
抹了一把眼泪,哀求道:“我家夫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都已经入土了,求求你们别再来了……”
佘则有些抱歉,解释说:“我看了大理寺的证词,有些地方不太明白,本想来请教一下,没想到……多有打扰,实属冒昧,夫人请节哀。”
又问:“不知大哥怎么突遭不幸?”
夫人见佘则颇有礼貌,不似之前大理寺人那边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便深吸一口气,擦擦眼泪,说:“大约是如今时气不好,上月初三又看到了杀人现场,受了惊,之后又被大理寺问话,来来回回,折腾个没完。”
“我们这些人啊,福薄禄浅的,最怕进进出出官家的地方了。半月前从外面回来就犯了绞肠痧,是一口水都喂不进去,不到一二日便撒手人寰了。”
说着,眼泪不住的掉:“道长说得了绞肠痧的人要停灵十日,过过病气,不然死后不得安生,多亏了远亲近邻的帮助,昨日才能出殡送葬来。”
佘则问:“不知大哥生前最后去了哪里?”
夫人摇头,说:“估摸是朋友叫他吃饭散心吧。自从那事之后,他是怕的一个月都没敢出摊,平日里就躲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
她才深吸一口气,拉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说:“大人,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佘则无可奈何,道歉道:“恕我冒昧,为民请命是为官之本,我为查案而来,也为死者安息。今日多有打扰,实在抱歉,还请夫人见谅。”
夫人见他客气谦逊,若有所思。
咬咬唇,小声说:“我记得我家夫君说他在晕倒前,隐约看到道长从坊间走过。”
佘则重复:“道长?”
夫人点头,回忆说:“我家是做豆腐生意的,每天早上,夫君早早地起来磨豆子,做好了豆腐给各个店铺送去。”
“那天早上他也是如常一般的出门,却正好碰见卢令公遇刺现场,吓得他魂飞魄散。”
夫人很肯定的说:“我记得他回来提到过,说是他在晕倒前隐约看到道长从坊间的北侧路口经过,不过也没看的太清,所以不敢胡说。”
佘则点头,说:“哪里来的道长?穿的什么衣服?可有什么特征?”
夫人说:“就是他。”
顺着夫人手指的方向,佘则看去,一个高挑瘦削的道长,束发子午簪,一身墨蓝色直裰,腰间松松垮垮系着黑色绦子,坠着两根流苏。
看这衣裳,似乎是三清观的道长。
这人在一众宾客中特别显眼,身长八尺有余,身姿特秀,骨秀神清,眼角一颗泪痣,眼角泛着红晕,仿佛刚刚哭过,我见犹怜的。
应该是高阶的卿。
佘则在内心打量着。
问向夫人:“他是三清观的道长?”
夫人点头,说:“三清观的以清道长,倒是我们的老熟人了,经常给街坊们送寄名符。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总是给我们送粮送米送药的。”
佘则边听边点头,他家信道,对方外之人总是有崇高的敬意,带着相当深的滤镜。
夫人又说:“大人,虽然我只是平头百姓,也知道这案子非同小可,只见你和之前的官爷不一样,我才将敢此事告诉你。希望你只当不知道,周全我全家性命。”
得到佘则的点头承诺,这才领着佘则往以清那里走去,简单介绍了,便自己招呼客人去了。
以清一见佘则,只觉得此人岩岩若松,正气凛然,贵不可凡,心道:我最近应该没做什么伤天害理,能招惹到这样的大人物的事情吧?
他拱手道:“小道有礼。”
佘则回了礼,问道:“道长,在下巡案省刑狱司佘则,负责调查一些案件,都说道长侠肝义胆,常年在坊间出入,扶危济困。不知道长可还记得上月初三寅时三刻是否有到这附近一带?”
以清条件反射矢口否认,回答:“这个点,正好眠呢。”
佘则心中拉起怀疑,问:“在哪里?”
以清真诚的看着他,肯定的说:“自然是观里。咱们三清观观规严格,擅自下山是要受罚的。”
佘则捕捉痕迹的打量着以清,抬手示意出门:“屋内人多嘈杂,也怕给主家带来不便,可否请道长借一步说话?”
以清点头,跟着他往外走。
佘则默不作声的给了唐剡一个眼神,寒暄道:“道长,不知一德真人近来可好,我前些日子听说他受了风寒,不知可有痊愈。想着真人已年过八旬,着实有些担忧。”
以清不疑有他,说:“多谢大人关心,不过师父身体一向安康,一年到头未曾有小恙,施主怕是记错了?”
佘则面露恍然,笑道:“也许是家下人传错了。”
又问:“道长认识他?”
佘则指了指屋内。
以清点头,说:“小王哥?认识的,观里经常买他家豆腐,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这不,我也算是代表观里来尽点心意。”
眼看已经走出了屋子,走到了坊间土墙,以清停下脚步,说:“大人可还有事?”
佘则面带微笑,后退半步,卸下笑意,冷冷地对以清身后的唐剡说:“绑了!”
以清:“?!”
以清双手被绑着,绳子的一端系在佘则的马鞍上,跟在马后,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的走着。
时不时的抬头叫屈:“大人,小道与您素昧平生,怎么才见面,便不分青红皂白的绑了,这周围的人看着,多丢人呀。”
佘则侧过脸,此时的以清脸色微红,眉梢眼角染了红晕,楚楚可怜的,带着几分薄怒,与自己四目相对时,眼中写满了对自己的控诉。
他收回视线,说:“你这谎话连篇的假道士。”
以清嚷嚷:“我骗你什么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卿,我还能骗你财骗你色不成?”
清澈的声线带着不满,惹得周围的人驻足观看。
佘则嫌弃道:“口不择言。”
唐剡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驱马与佘则靠近,看看后面可怜巴巴的以清,问:“什么情况,我就离开一会儿,你就抓个道士回来?他打哪儿来的?”
佘则嗤之以鼻,说:“打着三清观名义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面带不屑的补充道:“寅时三刻在平康坊附近出现,还敢说自己在睡觉。三清观素来是卯时做早课,连一德真人都不例外,他寅时三刻还在睡觉,真是撒谎也不打草稿。”
嫌弃的说:“一身脂粉味儿的,丝毫没有道院的香火味儿,也不知道刚从哪个温柔乡出来,真是个不知检点的卿!”
唐剡见佘则这气生的毫无来由,好笑道:“怎么今日责备起出入妓院的卿来了?往日你不都说天道无常,要及时行乐,活在当下吗?你管别人去不去妓院,又不是你家卿。”
佘则被他堵的哑口,小声嘀咕:“败坏三清观名声。”
唐剡添油加醋的说:“啧啧啧,看他那小样儿多可怜呀。也亏得你铁石心肠,活该你孤独终老!”
佘则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继续嘀咕:“这假道士,满口谎言,没一个字是真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