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高度紧绷的警戒中一天天流逝。雾林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那来自西边的恐怖威胁如同阴云般笼罩,却并未立刻化作毁灭的雷霆落下。它时而后退,让不祥的气息减弱,巡逻队得以稍微推进侦查范围;时而又悄然前进,逼得巡逻队和预警的回声再次后撤。
在这种拉锯战中,回声的价值被一次次证实。它那远超野猪的敏锐感官,成了族群窥探西边迷雾最宝贵的“望远镜”和“警报器”。虽然依旧有像刺鬃那样的成员私下抱怨,认为依赖一只狗是族群的耻辱,但大多数族员已经习惯了在巡逻前看一眼回声的状态,它的安静或焦躁,甚至能影响整个族群一天的情绪。
小家伙似乎也明白自己的作用,变得更加沉稳和专注。它不再像幼时那样黏人嬉闹,而是常常安静地趴在磐石身边,耳朵像雷达般转动,鼻子时刻分析着风中复杂的信息。只有在和磐石、云朵、小花单独相处时,才会偶尔流露出属于它年龄的活泼,用鼻子拱着磐石巨大的前蹄撒娇,或者和渐渐不再怕它的小花玩着笨拙的你追我赶的游戏。
磐石默默观察着这一切。回声的成长令他欣慰,但西边那捉摸不定的威胁却像一根越绞越紧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神。他参与每一次西向巡逻,仔细记录着回声每一次反应的强度、风向、以及巡逻队随后发现的任何细微痕迹。他试图从中找出规律,理解那未知存在的意图。
他发现,那东西的活动似乎确实存在某种周期性的强弱变化,但整体趋势,是在极其缓慢地……扩张。像滴入清水中的墨滴,虽然缓慢,却在坚定不移地弥漫开来。而且,它似乎在有意避开与族群的直接接触,更像是在圈定地盘,或者说……污染土地。
另一个变化则来自雾林本身。自从风切谷事件后,那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声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变成了一种持续的低频背景音,偶尔会毫无征兆地增强,引起短暂的地面微颤和林木不安的沙沙声。慧眼长者开始报告,一些依赖特定地脉能量生长的珍稀草药出现了枯萎迹象;某些区域的猎物也变得稀少,仿佛提前感知到了危险而迁移。
森林在生病。这是所有经验丰富的老野猪都能感受到的。而病源,似乎直指西边。
族群面临的不仅是外部的恐怖生物,还有整个生态系统可能崩溃的内部危机。食物压力开始悄然增大。
一天,巡逻队带回了一个令人更加不安的消息——他们在西北方向一处偏离常规巡逻路线的区域,发现了几头鹿的尸体。死状极其诡异:全身没有任何明显外伤,但血肉仿佛被某种力量抽干了精华,变得干瘪灰败,眼球浑浊凹陷,尸体周围的土地也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黑色,散发着与西边湿地相似的、但更加淡薄的不祥气息。
不是捕食,更像是……某种能量的汲取。
消息传回,族群的恐慌再次被点燃。这种无声无息的死亡,比血腥的捕杀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它……它在改变森林!在杀死土地!”有族员惊恐地嘶鸣。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不能等着它一点点把我们耗死!”
要求主动出击、深入湿地探查甚至驱逐威胁的呼声开始出现,尤其是在以刺鬃为首的、更年轻冲动的公猪们当中(这种呼声最高)。
长老会再次面临艰难抉择。被动防御显然无法阻止情况的恶化,但主动出击的风险巨大,可能正中那未知存在的下怀。
磐石在此期间保持了异常的沉默。他仔细聆听了所有关于鹿尸的报告,甚至亲自去远远地查看了一眼(尸体已被慧眼长者下令深埋,以免污染扩散)。那干瘪死亡的景象和土地被污染的气息,让他心中的某个猜想越来越清晰。
这东西,或许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掠食者。它的目的,可能不仅仅是杀戮。
就在族群内部为下一步行动争论不休时,一直负责监听大地之声的慧眼长者,带来了一个最新的、也是最为明确的预警。
“地脉的躁动正在指向一个峰值。”她的声音因疲惫和忧虑而沙哑,“就在未来几个昼夜之内。深处的‘沉睡者’似乎极其不安。这次的波动可能会比风切谷那次更强烈……甚至可能引发一些……实质性的变化。”
她顿了顿,说出了最关键的判断:“波动的核心牵引方向……依然指向西边湿地。”
所有的争论瞬间停止了。
信号已经足够明确。威胁的根源,就在西边湿地。森林本身都在发出警告,并将最大的不安指向那里。
不能再等待,也不能再犹豫了。
墨栗大长老缓缓站起身,苍老的目光扫过全场每一头野猪,最后定格在磐石身上。
“江北来的磐石。”大长老的声音沉重而决绝,“你对危险有独特的感知,你的勇气和力量也历经考验。回声与你配合默契,是探查湿地的最佳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沉重的决定:“族群需要眼睛,需要知道湿地深处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以长老会的名义,命令你,带领一支精干小队,在下次地脉峰值到来之前,潜入西边湿地核心区域,查明威胁的真相!”
“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必须带回信息。这关系到整个南山族群的存亡。”
最终的任务,还是落在了磐石的肩上。这一次,不再是外围探查,而是直插危险的心脏。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磐石身上,充满了期待、恐惧、以及孤注一掷的希望。
磐石迎接着大长老的目光,独眼中没有丝毫退缩。他早已料到这一刻。
他低下头,沉声应道:
“磐石,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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