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的伤势在银蕨泥潭和慧眼草药的共同作用下稳定下来,虽然离痊愈尚远,巨大的身躯行动起来依旧能看出明显的不协调和隐忍的痛苦,但那源自污染能量的阴冷侵蚀已被基本驱散,剩下的需要时间和自身的生命力去慢慢修复。
族群也在短暂的恐慌后,展现出惊人的韧性。在长老会的引导和生存本能的驱动下,一种同仇敌忾的氛围取代了往日的猜忌。巡逻、警戒、觅食、照料伤患……一切都在一种悲壮而有序的节奏中进行。刺鬃甚至主动承担起了带领年轻公猪加强外围巡逻的任务,虽然脸色依旧臭臭的,但行动却毫不含糊。
然而,西边湿地如同一个不断扩散的污点,时刻提醒着大家危机并未远离。监控小队带回的消息不容乐观——污染的范围仍在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扩张,那种令人不安的灰败色泽和死亡气息正在侵蚀更多的土地。偶尔,远处还会传来低沉的能量嗡鸣和地面微颤,显示着泥潭深处的邪恶力量并未沉睡,森林的守护力量也在持续与之对抗。
被动防御和监控显然无法解决问题。族群需要更主动的策略。
于是,一个更大胆、也更危险的计划被提上了日程——尝试与雾林的守护力量,那“沉睡者”或“地脉”,进行沟通。
这个想法最初由慧眼长者提出。她毕生研究草药与森林的能量,坚信万物有灵,尤其是雾林这样古老而神秘的生命体系,必然存在着某种集体意识或守护精魂。那两次在关键时刻出现、驱散危险的绿色能量波纹,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们必须寻求它的指引,或者至少,理解它的运行方式。”慧眼在长老会上陈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净化那种古老的污染,绝非我们自身力量所能及。或许森林本身,就知道解决之道,只是需要我们去聆听,去理解如何协助它。”
这个提议太过玄奥,超出了大多数野猪的认知。就连墨栗大长老也沉吟良久。
“如何沟通?我们并非精灵或神话生物。”断尾提出了最实际的疑问。
“通过仪式,通过共鸣,通过最纯净的意念和奉献。”慧眼的眼中闪烁着信仰的光芒,“在雾林几处能量节点,存在着古老的交流之地。最著名的一处,就在‘月光林间空地’,那里是地脉能量涌流接近地表的地方。在下一个满月之夜,能量最强之时,我们可以尝试在那里举行一场仪式,献上最纯净的贡品,集中族群的意念,表达我们的困境与祈求。”
这听起来像是古老的传说故事。不少族员面露怀疑。
但此刻,任何一丝希望都值得尝试。
最终,墨栗大长老拍板决定:“准备仪式。在下一次满月之夜。慧眼,由你主导。需要什么贡品和准备,族群全力支持。”
消息传开,族员们反应各异。年长的猪大多表现出敬畏和期待,他们从小听着关于森林精魂的传说长大。年轻猪则更多是好奇和将信将疑。但无论如何,这给了大家一个努力的方向,一个除了被动等待灾难降临之外的选项。
接下来的几天,族群为仪式忙碌起来。慧眼指挥着族员采集特定的、象征着生命与纯净的植物——带着晨露的银蕨叶、初绽的月光花、百年古树下的纯净苔藓……贡品则选用了最新鲜饱满的野果、清冽的泉水和族群珍藏的、能量最丰富的金色块茎。
磐石因伤无法参与体力劳动,但他全程关注着准备工作。他内心深处对此并无太多信仰,但他尊重慧眼长者和那些愿意相信的族员。更重要的是,他明白这个仪式本身的意义——它能够凝聚族群,给予大家希望和坚持下去的勇气。
满月之夜如期而至。
巨大的银盘般的月亮升上雾林树梢,清冷的光辉穿透稀薄的雾气,将“月光林间空地”照得一片皎洁。这片空地位于一处缓坡之上,草木异常丰美柔软,中央有一圈天然形成的白色石头,仿佛某种古老的祭坛。
族群几乎所有成员都聚集于此,围在石圈外围,鸦雀无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神圣而紧张的气氛。幼崽们也异常安静,依偎在母亲身边。
慧眼长者站在石圈中央,她沐浴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庄重。她身边摆放着精心准备的贡品。几位最年长的长者围坐在内圈,闭目凝神。
仪式开始了。没有繁复的咒语,只有慧眼长者用古老的语言吟唱着对森林的赞美和祈愿,声音空灵而虔诚。族员们在她和长者的引导下,努力放空思绪,将所有的意念集中——对家园的热爱,对污染的恐惧,对生存的渴望,对帮助的祈求。
磐石也闭上眼睛,尽力排除杂念。他回想起雾林的壮美,回想起黑松林的逝去,回想起渡江的艰难,回想起族员们此刻眼中的希望……一种深沉的情感在他心中涌动。
月光似乎更加明亮了。空地上的银辉如同水波般流动起来。微风拂过,草木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回应。
渐渐地,一种奇特的感觉开始在众猪心中滋生。仿佛脚下的土地变得温暖,一种温和而浩瀚的意志如同潮水般轻轻拂过他们的意识。没有具体的语言,只有一种模糊的情绪和意象——如同母亲安抚孩子的触摸,如同看到伤口时的怜惜,还有一种……深沉的疲惫与顽强的抵抗。
紧接着,一些破碎的、混乱的意象如同梦境般涌入一些感知敏锐的野猪脑海:
——滔天的烈焰与扭曲的金属巨兽轰鸣……
——苍白的光芒撕裂大地,黑色的污秽喷涌而出……
——巨大的、散发着绿色光辉的森林虚影艰难地压制着污秽,自身却不断被侵蚀、黯淡……
——一些闪烁着微光的节点如同星辰般在森林各处亮起,又相继熄灭……
——一片被浓郁绿光守护着的、未曾被污染的原始林地景象一闪而过……
族员们发出阵阵低低的惊呼和呜咽,被这些突如其来的意象所震撼。它们过于破碎,难以理解,却都弥漫着一种古老而真实的气息。
磐石也“看”到了些许片段。他看到那绿色森林虚影(守护力量)与黑色污秽(污染)的激烈对抗,看到守护力量明显处于下风,不断被消耗。他还清晰地看到了最后那个意象——那片被浓郁绿光守护的原始林地,它所在的地形……似乎就在雾林更南端的群山深处?
仪式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当慧眼长者的吟唱缓缓停止,那浩瀚而温和的意志也如潮水般退去。月光依旧皎洁,空地却恢复了平时的宁静。
所有猪都睁开眼睛,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震惊、困惑,以及一丝莫名的……了悟。虽然无法完全理解那些意象,但一种清晰的认知烙印在每头猪心中:守护力量真实存在,它正在苦战,它需要帮助,而希望,可能藏在南方的某片原始林地。
仪式没有给出具体的答案,却指明了方向。
“南方……群山的深处……”墨栗大长老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精光,“传说中‘生命之源’的所在?难道真的存在?”
希望,变得更加具体,却也更加遥远和艰难。
但无论如何,族群终于听到了“沉睡者”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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