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苏予恒想开口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他看到无人机上磕掉了一块漆。
“门打开的一刹那,我已经通知那些管事的了。”乔安说。
苏予恒觉得自己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说着,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穿着西装套裙的江深很快就出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大半夜还不休息。
“跟我来。”她表情严肃地说。
苏予恒跟了上去,浑身发冷。
二人来到天际线大厦主楼,进入电梯,乔安跟在后面。电梯的墙壁是镜子,苏予恒看到了很多、很多个自己。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被押去见法官的囚犯。
电梯一路上升。在这漫长的一分钟里,电梯狭小的空间内鸦雀无声。等它终于停了下来,苏予恒觉得耳膜有轻微的压迫感。
门开了,苏予恒走了出来。一条低矮的走廊从他眼前延伸开来,左边是黑色的哑光墙壁,右边是同样颜色的厚重窗帘,浅灰色的地毯一尘不染。昏暗的灯光从天花板上打下来,给整个空间增添一抹压抑感。
唯一的一扇门在走廊尽头。江深走上前去,将门拉开。
门内空间陡然挑高,高度可能有走廊的两倍多。空间左边仍然是墙,墙上有一扇黑门;右边则是两层高的落地窗,可以俯视整个西区。现在已经是凌晨时分,但外面仍然灯火通明,也有亮着灯的浮空车从下方飞过。光线打进来,在屋内投下怪异的阴影。
房间中央是一张极长的桌子,从门口延伸到房间另一端。这一头站着一个穿着黑风衣的人。他回过头来。
是柯嘉玄。
但房内还有其他人。在长桌的另一端,一位老者坐在自动轮椅上。他穿着笔挺的衬衫,戴着玳瑁框眼镜,头发全白。苏予恒仔细看去,发现他也没有那么年迈,可能不到七十。
老者身旁还站着一个人。这人长得与柯嘉玄极像,区别在于二人的造型与神情。柯嘉玄永远是一身黑,这人却穿着蓝色设计款西装,衬衫领口也未系上。柯嘉玄留着短发,这人却将头发低低地束在脑后。柯嘉玄面无表情,这人脸上则隐约闪烁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狂。
这大约就是柯嘉玄的父亲柯常青和兄长柯嘉霖了,苏予恒想。
“哟,嘉玄,你的人来了。”柯嘉霖说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柯嘉玄没有直接回答。他对苏予恒说了四个字:“解释一下。”
还没等苏予恒开口,柯嘉霖又道:“他故意把无人机关在茶水间里,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解释一下动机。”柯嘉玄说。
这就直接有罪推定了?那他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说太多只会越描越黑。苏予恒深吸一口气。
“我那样做,是为了避免暴露身份。”
包括乔安在内的五双眼睛全都盯着他。大概没人想到他竟然直接说出了最危险的话。
他紧接着说:“你们给我的人设就是‘神秘音乐人’,所以维持神秘是我的权利……与义务。”
把皮球踢给天际线,这是他最后能做的挣扎。反正他合同上填的是北区ID号。北区ID都没有联网,天际线这帮人就算想查,也查不到他苏予恒头上。
柯嘉霖轻蔑地笑了几声,说道:“一个北区人,有什么好隐藏身份的,怕被发现捡垃圾的过去吗?”
他又转向柯嘉玄,沿着桌子走过去:“哎呀呀,我的好弟弟,这才刚开始没几天,就遇到意外状况了,真是不幸呢。”
柯嘉玄盯着他,眼神冷漠而警惕。
柯嘉霖背着手绕过柯嘉玄,转而向苏予恒走来。以他现在的距离,一抬手就能取掉苏予恒的眼镜。他又绕着苏予恒走了一圈。
他又走到江深旁边:“江导,你怎么看?”
江深说:“严重违规者,取消参赛资格。”
苏予恒认命了。眼下,保身份要紧,保比赛是次要的。
柯嘉霖拍起手来:“不错不错,我支持江导的决定。”
忽然,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去问柯常青:“父亲,你同意吗?”
这时,另一边却传来柯嘉玄的声音:“违规的处罚是票数清零,而不是取消资格。只有抄袭才应该取消资格。”
“有什么区别吗?”柯嘉霖问。
“合同里是这样写的。”柯嘉玄答。
柯嘉霖轻笑出声:“现在离第一次公演只有四天,你认为他的票数还赶得上别人吗?别人海选时已经累积了30天的票数,再加上初舞台到现在的4天,投票日一共有34天;就算无梦接下来像洛泽一样,每天入账25万票,他也赶不上最后一名玛瑞亚的200万票,结果都是直接淘汰。”
柯嘉玄微微摇头:“当然不一样。”
柯嘉霖再次转向柯常青:“父亲,你来定夺。”
柯常青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就按嘉玄说的办,他是负责人。嘉霖,你就不要插手了。”
柯嘉霖的眉头皱了起来。
苏予恒也不懂柯嘉玄为何这么执着于合同。现在他虽然会留下来,但比赛也失去了意义。
他尽量鼓励自己——与直接淘汰相比,待到第一次公演还能多四天曝光度呢。参加选秀不就图一个曝光度吗。
江深带他离开办公室,乔安悬在旁边。它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接着,柯嘉玄也跟了出来,跟苏予恒他们一起进了电梯。
“你要上楼?”江深问。
“我不住这里。”柯嘉玄答。
江深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电梯里又陷入寂静。柯嘉玄又把他的手放在了风衣口袋里。镜面反射出很多个柯嘉玄。
苏予恒移开自己的视线,思考着刚才这段简短的对话。天际线顶楼很可能有柯家的公寓,而柯嘉玄不住在这里……为什么?
他的目光又回到柯嘉玄身上。他风衣的纽扣一直扣到最上面。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裤子完美地收在他的黑皮靴里。
他又开始观察起镜中的自己。金属质感的兜帽挡住头发,环形眼镜挡住脸。敞开的反光夹克内露出白色T恤,下方是黑色的宽松裤子,坠着许多绑带,黑色运动鞋前端有些发灰。回去要洗了,他想。
一行人出了天际线大厦。江深上了一辆出租车。苏予恒也向天际线酒店走去。
“无梦,可以借一步说话吗?”柯嘉玄问。
苏予恒疑惑地走过去。乔安被柯嘉玄示意留在酒店门口。
柯嘉玄示意他来到一个墙角,刻意表现出没什么大事的样子。
“柯二少爷,”苏予恒打量着他,“要告诉我什么秘密呀?”
柯嘉玄看着旁边,小声道:“上次检修无人机的时候,我发现程序本身并没有漏洞。”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苏予恒问。
柯嘉玄转回来看着他:“其他无人机都是正常的,但乔安不一样。有人修改了它的程序,让它拥有更大的自由度。你还记得当时我的电脑滴了一声吗?”
苏予恒点头。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的。这就解释了它为什么会让你一个人去录音室。”柯嘉玄的语气认真起来,“这也是为了掩藏你的身份吗?”
苏予恒诧异地盯着柯嘉玄:“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无辜一些——就这件事而言,他的确是无辜的。为什么会有人刻意修改他的无人机?而且这个人似乎想帮他,只不过没帮成功罢了。
柯嘉玄微微皱眉。
“你要信我啊!”苏予恒睁大眼睛真诚地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柯嘉玄侧过身去,好像在思考。一阵夜风拂过,他额前的发丝扬了起来。月光照射下,他的鼻梁显得很挺拔。
苏予恒转头去看旁边的人工草坪。
等他转回来的时候,发现柯嘉玄也在看着他。
苏予恒又转回去看人工草坪。
柯嘉玄说道:“你最好还是实话实说吧。你都快被淘汰了,也不会发生更坏的事了。”
真是荒唐。苏予恒盯着他说:“你爱信不信。”
说罢他大跨步回到天际线酒店,留了柯嘉玄一个人站在夜风里。
“接下来四天你可要小心一点。”乔安说。
“知道了知道了,”苏予恒道。反正接下来这几天也没演唱会,他想。
等回到餐厅,他发现屏幕上自己的票数已经清空了。
他忽然又想到刚才柯嘉玄所说的话。这样说来,很有可能是知情的柯嘉玄删掉了乔安和苏予恒约定的记录。不错。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并且,他为什么要单独在楼下问自己软件被修改的事,而不是在天际线顶楼办公室上问?
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反对直接淘汰自己?
他难道在护着我吗?
不可能。他都不信我。
这时,孟思缘接进来了:“我看到你票数清空了。正好,你可以回来好好当你的苏予恒了。”
“孟姐,你怎么这个反应?你都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你不怕我露馅了吗?”
“要是你露馅了,热搜上肯定会有‘无梦竟是苏予恒’之类的词条。现在只有‘无梦票数清零’,所以我猜他们只是发现你违规了。”
苏予恒悻悻地说:“是啊,你猜得很准。”
“哦等一下,文川和崔老师也想进来。”孟思缘说。
很快他听到了乔文川的声音:“你还好吗?”
“还行吧。不过我要一轮游了。”
“没事的,”乔文川说,“你已经尽力了。”
崔天逸问道:“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这时,孟思缘插话道:“周总想进来。”
随即,曾铭阳低沉的声音响起来:“怎么回事?”
孟思缘解释道:“他要一轮游了。正好15号星期日那场演唱会就能本人去了。”
“那可不行,”曾铭阳说,“那一场还是只能用投影。你要是一淘汰就恢复正常的演唱会,那别人更有理由怀疑你了。”
“行行行,”苏予恒说,“现在你们开心了吧?”
曾铭阳道:“淘汰是最好的结果。”
苏予恒没说话。也许曾铭阳说的是对的,但他不太想承认。
曾铭阳切了出去。崔天逸继续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我不知道……”苏予恒说,“都没心情弄音乐了。”
“别。”崔天逸说,“我本来不支持你去的,但既然你去了就不要自暴自弃。现在的最后一名有200万左右。你几天之内到200万的确不太可能,但也不要放弃。说说看你现在的方案?”
苏予恒讲了他的故事,还描述了他的beat。他现在把节奏放得很慢,凸显出贝斯,努力营造迷幻感。
崔天逸思考片刻后说:“你不如就做正常节奏的beat,但要选有工业感的鼓,然后用冰冷和沉重去对比安静的段落。”
苏予恒脑中闪过一道灵感。“太谢谢你了,崔老师!对比!要的就是这个词。用嘈杂去凸显寂静。我知道怎么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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