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中尚且还能支撑一下，离了宫上了马车之后，谢榭心里绷着的那根弦便断了，身心一块儿放松了下来，不过多久便在檀香熏着的过程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倒是长乐，精神头足得很，见谢榭睡着便窜到了谢榭身边，将人搂在怀里，还把谢榭的头摁在了自己肩上。
暖香哄着，又拿了棉衣裹着，谢榭睡得舒畅，甚至还在长乐怀里挪了个合适的位置睡觉，全然没了来时的心神不安、夜不能寐之感。
与溯州的人烟稀少不同，日暮黄昏时的渭城，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小贩还在叫卖，街边的面摊上坐了不少人，点碗面，三五个人坐在一块儿闲聊，浓重的生活气息背后是渭城的繁花似锦。
马车一路朝着谢家别院行驶着，车外熙熙攘攘，车内静可闻针，长乐搂着谢榭，时不时还帮他拢拢棉衣，谢榭不知何时环上了他的腰，他们如同相爱多年的夫妻，彼此依靠，又紧紧相拥，长乐想就这样过完余生好了。
这平静而让人眷恋的氛围一直持续到马车抵达谢家别院。
老马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主子，到了。”
谢榭靠在怀里，意识逐渐回笼，上下眼皮还在打架，也身体还呼唤着让他不要动，他便轻轻“嗯”了一声，算做给老马的回应，之后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谢榭尽量短快地冲车舆外的老马道：“知道了，老马，你先回去吧。”
“是，长乐公子，那老奴先回了。”老马从前也是谢榭的车夫，当年谢榭被逐出渭城时，老马本想跟随谢榭一同南下，被谢榭拒了，谢榭让人帮忙给老马找了处宅子，又给老马不少银子，老马无儿无女，这也算是给老马颐养天年了。
这回北归，老马得了消息，便早早地侯着，直到谢家两兄弟找到老马，让他到宫门前侯着，他才得以再见着他的两位小主子。
老马离开之后，长乐又抱着熟睡的谢榭在车上待了会儿，等着檀香差不多燃尽，他才伸手捏了捏谢榭的脸，道：“谢怀树醒醒。”
长乐下手不重，但许是睡够了，长乐一捏上他的脸，他便醒了。
意识到自己窝在长乐怀里的谢榭心下一惊，本想从长乐怀里钻出来，可又想到此前长乐调笑的眼神，便硬生生止住了下一步的动作。
他抬眼瞧了身侧紧盯着他的长乐一眼，施施然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又应了声“哦”。
长乐望着他那副酷似“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嘴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下去。
谢榭不知道长乐的心思，他甚至都没察觉自己的脸色有些僵，也有些别扭。
“走吧。”谢榭睨了长乐一眼，随后自个儿下了车。
旧时，谢榭好清静，他从谢家搬出来之后，寻了这处别院，没找下人，就他和长乐两个，还有老马，如今老马回了家，别院便只剩下了谢榭和长乐。
别院虽已被老马带人打扫过，但四处仍透露着一股颓败之势，这种感觉说不上来，许是花草还没茂密起来吧——
谢榭凝望着被打扫干净的院子，心里没多大起伏，要有，也是以前的事情了。
长乐不知何时，已然立在了他身侧，“院子小了，该换一个。”
长乐怕提起他的伤心事，又实在担心谢榭住在从前的别院心里同样不舒服，找了这么个拙劣的借口，打算过两日把院子换了。
“住不了多久，暂且住着吧。”谢榭眼神无波无澜，“不过，若是你日后不想住，倒也应换一个，明日得了闲，我陪你去看一个。”
谢榭寻思着，赶得紧的话，没两日他便出征了，到时候单单留着长乐住在谢家别院太孤独了些，还不如明日再买一座院子，让老马找牙人寻几个能伺候人的，陪着长乐，也算有个照应。
他是为长乐好了，但长乐不乐意，像是被抢了鱼的猫，差点没上手挠谢榭，“哟哟哟，合着谢将军是打算让奴搬出去住，免得扰了您清净。”
“阿磨，我，听话——”谢榭眼见长乐生着气，服软的话到嘴边，但又想起自己快出征了，便硬是溜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你也到了弱冠之年，是时候该寻处宅子，日后好成家立业。”
长乐的心思，谢榭能估摸个**不离十，人就是他养大的，心里想什么，他当是知道。
“哼。”长乐垂眸看着身侧的人，嘴角忽地挂起个骇人的笑，接着凑到谢榭耳边，语气颇为轻佻道：“你休想～”
谢榭虽生长在北方，却还是比长乐矮了半个头，因此，长乐凑近他时，有大半的身子笼罩着他。
谢榭被长乐喷洒地气息弄得耳朵痒痒地，心里也痒痒地，尤其是在他侧头瞥见，地上两人的影子交叠时，他竟生出了一种转身抱住长乐的冲动，好在他克制住了。
“别闹，你若不想买宅子，就算了。”谢榭僵硬地往侧边挪动了两步，与长乐拉开些距离，“待你何时想买，再寻老马一起去，届时让老马帮忙看看。”
谢榭不说后半句话还好，他一说，长乐的眼神又暗淡了下来。
“算了。”谢榭占据了他大半生命的记忆，谢榭能猜到他的想法，他又何尝猜不到呢？他知道，谢榭是在护他。
或许，一路上，他们都刻意回避着北归的问题，何晋之乱只是个开始，战无不胜的霍老将军之死，谢榭没有把握能在战场上割下何晋的头颅，也许他会赢，但往后的日子呢？
他既已北归，注定要卷入朝局的争斗中，吕翊虽未明说，但从宋槐南出现在溯州时，他心里早已明了了。
这些年来民生萧条，反观宋国却日益强大，抛开朝堂争斗不谈，姜宋两国迟早有一场生死之战，所以英明的君上必要他北归。
谢榭不敢想，倘若有朝一日，宋军踏破渭城城门，他的长乐，没了家，又该去哪儿。
“你若是觉着渭城住不惯——”谢榭心底还是害怕，“我，叫人。”
谢榭还没说完，便叫长乐打断了，“谢怀树！”
长乐鲜少有红眼的样子，即便是从前谢榭拿着甘蔗追他二里地的时候，他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眼下看来，是真的气得不轻了。
谢榭到底不忍真伤了他的心，“罢了，你若不愿，便安心住下吧。”
谢榭想着，要真到了城破的那一日，他再把人送走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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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Chapter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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