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婵娟本以为王兴才会纠缠，闹着不离婚。
但看来，他还真听他爸的话。
公公一听江婵娟主动提出离婚，立即就睁大了眼，连忙点头，像是怕晚一秒江婵娟就后悔了。
“儿子，离！咱离！”他拿出笔塞到儿子手里
江婵娟知道，公公急着让那个能生孙子的女人进来呢。
这种老鼠坑呆着只会恶心人，所以江婵娟将离婚协议书扔到王兴才面前，“还不听你爹的话？签！”
区民政局那天，江婵娟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了。
领离婚证前王兴才象征性地争取了一下孩子的抚养权，他问：“孩子你要不要？不要就归我。”
江婵娟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王兴才被她按地上踩了几万脚。
又是这种假惺惺的、想看她出丑的“让利”！
看似将主动权交给她，实际上你只有一个选择，敢选另一个你就会是个人人喊骂的女人！
因为他们几千年来都一直认为男人四处“逃窜”，女人就该带孩子。孩子都不要了你还算什么女人！
荒唐！可笑！
江婵娟冷笑一声，真想给王兴才的脑子摘出来当陀螺抽！
她早都该这样了！
“我的孩子，当然是我养了。”江婵娟没好气地说。
王兴才像是听了个大笑话，“也就是房子归你了，你才敢说这样的话，不然你那点工资拿什么养两个孩子？”
“说的好像你这些年赚的钱给我和孩子了一样？”
“哪个月不是要我出一半，你出一半？”江婵娟嘴巴勾了勾，呵呵一笑懒得再和王兴才废话。
“你不是一直听你们家里人的话吗？说女儿以后都是要嫁出去的，没必要花钱。”
“你也配当父亲。”江婵娟如此哼笑，完全不屑，“哦，你确实名存实亡。”
事实胜于翻嘴皮，王兴才再也没话说了。
离婚本子到手的那一刻，江婵娟仰头大笑三声，转头指着王兴才的鼻子怒骂：“你不是最爱你那不值钱的面子吗？那你到死都给老娘记住了，是我江婵娟觉得你烂，把你踹了！”
“我再也不用忍着恶心去维护你那破面子了！你和你那根本就没有任何价值的脸面、以及你们一家人都见鬼去吧！”
“还有！”江婵娟从包里掏出打印好的资料，大力甩在王兴才脸上，“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早就有研究表明，孩子的性别主要由父亲决定！没脑子的东西！”
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对王兴才大声说这么多话，无疑是没把他傲人的“面子”放在眼里。
他哪儿能受得了这种委屈？
王兴才追上拉着孩子远去的江婵娟，扳过她的肩膀，“你再敢那样对我说一下试试？”
哟？
江婵娟冷哼一声，转过来继续输出：“你听好，房子是我爸妈出钱买的，当然归我！”
“其次，我上个月工资刚涨了，所以我会把我的两个宝贝养得非常好。”
“最后，我提醒你，你现在敢再对我动手一下就是违法犯罪了，没有了家暴这层遮羞布，我看你吃不吃牢饭！”
女人大步流星向门口走去，又折回来在王兴才腿上踢了一脚。
对着捂腿吃痛的王兴才啐了一口，“狗东西，以前扇老娘那一巴掌的时候，你就该进监狱了！”
文度确定自己那天看到妈妈新烫好的卷发随风飘起，散发阵阵香味，她是那么有力量、那么坚韧的妈妈。
因为月生的记忆也是这样的。
江婵娟动作迅速，第二天就要带着两个女儿去派出所改名字。
前一晚，月生和文度围着床上的妈妈问：“我的名字有什么意思呀？为什么起这样的名字？”
名字本身有很多美好的祝愿，但说到给女儿起名字的那段日子，江婵娟并不开心。
因为当年第一胎是女儿，公公只能掩饰厌恶假装喜欢，对刚出产房的江婵娟说：“没关系，这么年轻还能再生儿子的。”
还没从医院出来，江婵娟就喝下了他们拿来的“生儿子”便方。
真苦啊，江婵娟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是什么药。
那时候的江婵娟能想到的是暂且忍耐，因为生孩子的痛，她真的不想再经历了！
年轻的江月生以为丈夫会站在自己这边，但这个当年一到21岁就相亲认识，然后快速结婚的王兴才根本没有做到结婚时他说的那样会保护她一辈子，更不如她想象中那样好。
因为是个女孩，丈夫和公公都没想给取名字。
每晚哄文度入睡时，江婵娟总想起以前高中读书的时候看到一首诗《春江花月夜》。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生下文度的这一年，江婵娟22岁。
如此年轻、如此活泼、本应大有可为的22岁。
出院后的日子并没有好起来，公公对二胎的催生接踵而至。
文度是江婵娟的母亲帮忙照顾的，毕竟公公只会在一边说：“要是个儿子，肯定很好管，女孩就是事情多。”
催生的二年，江婵娟和丈夫开始吵架，因为他除了一开始敷衍地帮她说了几句话后，再也没有站在她这边。
她说：“你知道我生文度的时候有多痛吗？灵魂都离开身体了，生出来的一刹灵魂又回到了身体里。”
她说：“你知道我现在身体还有很多后遗症吗？”
她说：“你知道我常常还被产后遗留的情绪困扰吗？”
江婵娟甚至脱掉上衣露出肚子上的伤疤，她含泪朝王兴才大吼：“你看着我的伤疤 ！你看啊！怎么，你也觉得害怕不敢看吗？”
王兴才像个石头一样坐在一边抽烟，最终说一句：“就你事情多，别的女人都是怎么过来的？你怎么不想想自己为什么生不出儿子呢？”
那一刻江婵娟的心彻底凉了，她终于相信曾经与王兴才的美好都是他的伪装。
有月生是个意外。
那晚王兴才应酬喝了酒，扑到睡着的江婵娟身上时，她推搡着要他做好防护措施。
但她如何想得到，他是个会在上面戳洞搞破坏的人。
于是江婵娟再次怀孕了。
她在母亲怀里哭泣，诉说自己的害怕，母亲安慰着，忍不住和她一起流泪。
江婵娟在心里后悔自己不该和王兴才结婚，她不该……她不该……
哎！可她无法改变！
如此年轻、本应大有前途的24岁，江婵娟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
尽管如此，江婵娟还是不忍心打掉这个孩子。
王兴才和公公也不允许她打掉，他们找来各种偏方让她吃下去。
满面虚伪的笑容，用那双贪念的眼睛盯着她隆起的肚子，“一定要是个男孩啊。”一张口就是糟粕。
公公和婆婆整天盯着，在这其中委曲求全的江婵娟找不到一个偷偷扔掉那些黑乎乎的“毒药”的机会。
为了结束这些，江婵娟也幻想过会生一个男孩。
但如果又是一个女孩呢？
江婵娟问自己，她得到的是满心欢喜。
第二胎又是一个女儿。
江婵娟仍像第一次生孩子一样笑着，满眼都是希望地抱着小女儿。
不停盼望是个孙子的公公再也忍不住爆发了。
“吃了那么多药，还是这么不争气！”
“我看这孩子就叫剩剩吧！多余的。”
江婵娟没有理他，她拉住想要去理论的母亲，摇了摇头，让母亲不要生气。
从失望开始，江婵娟都在想对策，大不了离婚一个人带孩子。
“那就叫胜胜吧，胜利的胜，好吗？”江婵娟挑眉逗怀里的女儿。
一旁的人听到名字，果然冷嘲热讽，“哼，还胜利呢。最后还不是嫁人了，能有什么出息！”
“你如果不喜欢我的孩子，那就让她们和我姓！”江婵娟忍不住冷声反驳，“又不愿意了？”
“你说什么混蛋话呢！”没等公公张口，王兴才就“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俩娃都是我们家的。还跟你姓，哪儿有孩子跟女人姓的道理！我们家的脸往哪儿搁？”
王兴才根本不顾岳母的责备，还在对妻子指指点点。
江婵娟心里冷笑，不想再理。
反正婚姻本就是利益性质的，和这种人在一起她早就与幸福无缘了。
上户口那天江婵娟在派出所按住王兴才的手，“王兴才，我女儿的胜是胜利的胜！胜胜只是小名。”
她死死抓住他，对着民警，比王兴才更大声地开口：“我女儿叫月生！”
王兴才正准备扬起手在外面教训妻子，好耀武扬威一番。
但江婵娟指向的警徽压住了他。
于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王兴才又和江婵娟冷淡地过了十三年。
江婵娟为了孩子，又忍了十三年。
十三年，长到让人想喝农药自杀。
她能想到的只有像她们一样吞忍。
吞忍啊吞忍！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有多少女人！到底有多少女人被迫吞下了多少！
她们的喊叫声怎么可能不震耳欲聋！
而这历史中又臭又长的规训总用一句“女人就该是这样的”来抽干她所有的能力，达到他们要的目的。
地球，从所谓的文明诞生到现在，如果真的和女人比一比，你还觉得自己“容纳”的东西更多吗！
在后来被催生的时候，江婵娟都会跳起来大闹。
对，像个疯子一样撒泼。
她最知道这家人在乎什么，他们越在乎她越不放在眼里。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可耻，有一巴掌就一定会有无数个巴掌。
在每一次男人扬起手掌时江婵娟都会跑进房间，因为这样他就会追进来，至少孩子看不到。
这样自欺欺人的行为让江婵娟觉得可笑，可她没有办法，这世界那么多眼睛都在盯着她。
被巴掌打蒙趴在地上的江婵娟顺手抓起地上的垃圾桶扔向王兴才，趁他看不清又跑到厨房拿起菜刀对峙——那一秒，她在庆幸两个孩子不在家。
她在水泥四壁围成的空间里连名字都没有了，她被他们一家叫成疯子。
可她在这里被当作什么？！
她为什么疯！
她又被谁逼疯！
这十三年里夫妻之间已完全没有爱情，只有搭伙过日子的责任。
而江婵娟又如何能料到，仅仅只是简单的家庭责任这个男人都做不到。
那日一个女人焦急地站在自家门口，江婵娟好心问她，她却说自己敲男朋友家的门没人开。
只此一句，江婵娟什么都懂了。
那晚女儿入睡后，江婵娟在客厅坐了很久。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
如果半个多世纪以前，我们真的推翻了所有的封建、所有的压迫与剥削，那这里难道不该是灿烂的吗？
为什么这种“多偶”的情况还会发生！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恶心地去“指挥”她？！
不！“指挥”两个字还真是太轻了，这怎么可能不是奴役！
江婵娟擦去不知何时留下的眼泪，她长呼一口气望着天花板，这房子是母父买给自己的，她怎么不想将那狗屎踢出去？
当一个女人说出离婚这两个字时，她的周围总会充斥着抹去她本人的“关心”。
“你一个女人离婚了怎么办？”
江婵娟反问：“婚姻是空气啊？女人离了婚就不能活了？”
“你还带着两个孩子，你怎办？”
江婵娟反问：“那是我的孩子不是我的累赘，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你还怎么嫁人？”
江婵娟反问：“我刚从一个坑出来就急着要跳进另一个火坑？
“谁还敢要你？”
江婵娟反问：“人不会这样，被要来要去的那不是物品吗？”
总之，跟谁说都显得她的话格格不入，像个异类。
江婵娟知道自己文化水平不高，但她不认为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难道不是正确的吗？
她站在这宇宙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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