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街村来了神仙一样的一家,男俊女美儿子俏,羡煞旁人。
村里的百姓都是些热心肠,短短几日,狭小逼仄的僧房里就摆满了乡亲们送来的粮食,他们三人虽都已经辟谷,但还是笑着谢过了这里人们的好意。
就连都市王都闻风而来。
如今合该叫他薛黄,因着他确实没能认出他们三人,像个弥勒佛一般,全然没有都市王的凄绝。
他的容颜不似百年后苍老,让人很难想到这人按人族寿数已经到了天命之年。
苏涂汝微笑从薛黄手中接过那篮散发着香味的炊饼,状似不经意问:“老丈,您瞧着很是亲切,让我想起了我的父母亲,不知您膝下可有儿女?”
薛黄神色微微耷拉了些,随后又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声音憨憨地:“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还有个刚出生的小孙女。等她长大了,应该是与你家儿子同辈。”
元阳听见提到自己,湿漉漉的黑眼睛荡起了笑意:“妹妹,好哎~”
以前怎么没发现,元阳还是个自来熟,不过薛黄听见这孩童天真善良的感叹,不由将目光落在元阳身上,神色柔和下来。
他蹲下身问元阳:“这孩子真招人喜欢,孩子,你们从哪来啊?”
闻言,三人皆是一惊,元阳心中慌乱极了,求助般看向苏涂汝。
为不让元阳说出真话,苏涂汝抢着答:“我们来自天子脚下。”
“京城?那你们来我们这偏远之地做什么。”
一个谎言,要用好多个谎言来圆。
苏涂汝心念飞速运转,目光有些焦急地逡巡片刻,最终凝在酆曈身上。
她上前,主动挽住了酆曈的手,在酆曈诧异的目光下,她低头掩面、故作忧伤道:“不瞒您说,我本是世家小姐,却看上了这没出息的小倌,家中自是不同意,便把我们母子二人逐出家谱,无奈之下只能来这里隐居,老丈,这世道女子名声大过天,我也是看您与我儿有缘才愿和盘托出,您能否帮我保守这秘密。”
声调婉转,仿若发自肺腑。
元阳小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而酆曈简直要为圣女精湛的演技鼓掌了。
小倌?亏她想得出来。
一个敢说,另一个眼神依次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一男一女,竟然信了。
薛黄郑重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一拍脑袋、转向苏涂汝:“看你们言行举止,我便猜你们并非我们这般的乡野村夫,我这回来,还有个不情之请。”
老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什么事,您尽管说。”
“你们从京城而来,肯定比我们有文化,能否帮我幼女起个名字?”
镜中正值仲夏,苏涂汝昂首看向有些灼人的太阳。
“照日菱花出,临池满月生。薛菱,菱花的菱。”
薛黄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神色激动、被晒成小麦色的皮肤像千年树皮一样皱成一团:“薛菱薛菱、和灵气的灵还同音,果然还得是文化人,多谢你们!”
目送老人背影离去,酆曈走近苏涂汝,语气中似有不解:“薛菱的名字是你起的?”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因果循环,难以追溯源头,苏涂汝摇摇头:“谁知道呢。”
老丈走后不久,苏涂汝抬步走向僧房内,拿着两个鸡蛋走了出来,酆曈挡住了她的路,一脸戒备:“你作甚。”
苏涂汝理所当然指了指东边:“做饭啊。”
酆曈半信半疑:“你会?”
苏涂汝心中有些发虚,在人间的时候她千秋万代地孤独终老,自然是掌握了相当精湛的厨艺,千年来不食人间烟火、技艺必然会生疏。
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吧,底子在那呢,想到这,她又重拾了自信:“当然,拿着你想吃的菜,跟上,元阳别跑,你也一起!!”
正打算脚底抹油开溜的小汤圆被迫刹住往外跑的脚步,讪讪地跟在酆曈身后进了厨房。
最终,三人对着那一锅颜色浑浊的蔬菜蛋花汤,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元阳:“那个,我刚学会辟谷,其实不饿。”
酆曈:“我亦然。”
他们两人刚刚起身,就被一双纤细但不容反抗的手双双按回了桌子边:“粒粒皆辛苦,不准浪费粮食。”
随后,苏涂汝收回手,端起自己的碗,视死如归地抿了一口。
“卖相不咋样,味道还行,喝吧。”
酆曈不太信,但苏涂汝目光死死盯着他们俩,他喉结一动,还是端起了碗,试探着将那勺菜汤送入口中。
咸淡得宜,还保留了蔬菜的清香,一尝就是土生土长的农家菜,温热由口入腹,不知不觉间,酆曈的碗见了底。
元阳看酆曈的第一口没什么反应,也端起自己面前的小碗咕咚咕咚,不知是不是契合了三人口味都清淡的原因,最终一滴都没剩。
苏涂汝把空掉的餐具堆到酆曈面前:“做饭的人不刷碗,少主请吧。”
酆曈冷哼一声,一脸不屑地拿起那几个堆起的碗去了厨房,留下一个不语的背影。
“娘做饭,爹刷碗。咱们确实在一起过日子呢吧娘?”元阳凑在她耳边问,苏涂汝拍拍他的头,但笑不语,倒也算作一种默认。
婚约虽未正式拟定,但生死契已定,她一向守约。
趁着酆曈去刷碗的间隙,苏涂汝看着满屋的粮食,总觉得这么干等着薛菱长大也不是办法,不如.....解决肇始那人。
人不论飞升还是逝去,容貌都会停留在最后一刻。
苏涂汝记得她的神使年纪看上去比阿菱大上很多,现在想来确是老牛吃嫩草无疑了。
不要脸。
她越发笃定阿菱的执念就是那负心汉神使了,虽说水镜之中的历史是一种重演,在见到活着的执念镜主前都无法更改,但多了解些总归多一手准备。
“元阳,你要跟爹还是跟娘?”
听到这猝不及防的送命题,正往床上爬的元阳动作顿住,那条小胖腿都忘记收上去了。
没听到元阳的回答,苏涂汝继续说:“算了,你还是跟酆曈吧,这样娘能省些力气。”
真话。但元阳宁可这是假的。
元阳从床上跳下来,急急跑到苏涂汝身侧熊抱住苏涂汝:“娘不要元阳了吗,是元阳做错事了吗。”
苏涂汝愣了须臾,这才哭笑不得地掰开元阳紧紧禁锢住她的手:“你这小脑袋瓜又想到哪里了,娘怎么舍得。娘要去查查水镜里的神使在哪里,反正酆曈叔叔有生死契,你跟着他娘也放心些,好不好?”
“不好。”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反驳。
酆曈从阳光下走入,额头上有些水渍,不知是累的还是清水,眉毛下的眸子有些阴沉,脸上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你又擅作主张,是不是我最近太和颜悦色,让你忘了谁才是阶下囚。”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凉,像是在地窖冰水中浸过一样,有些阴恻恻的。
苏涂汝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白纱下面的小臂上鸡皮疙瘩冒起,为遮掩住心中的恐惧,她移开了眼睛。
空气中传来一声让人神经紧绷的戏谑的笑声,随后:“娘!”
元阳声音中恐惧都快溢出来了。
苏涂汝猛地抬眼看去,酆曈不知何时贴在了元阳身侧,用一把长长尖尖的匕首对着元阳的胳膊比划着,那匕首舔着孩童吹弹可破的肌肤,它每贴一下,元阳就颤抖一下。
“酆曈,你疯了?!你跟元阳可是有生死契!”
匕首一停,酆曈微微侧了些身子,眼珠转动,细长而黑的眉毛微微上扬,向苏涂汝撇了一眼:“你第一天认识我吗?生死契....你居然真以为这东西能控制我,不不不,只要我想,魂飞魄散又何妨。”
疯子!
苏涂汝下唇都要咬出血印来,生生按住起伏的心绪,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那你要如何?”
酆曈勾起左边唇角:“要不.....你猜?”
那把匕首又贴在了元阳的胳膊上,这次是刀尖向内:“猜对了,我放过他;猜错了,我们一起死。有你儿子陪葬,我不亏。”
苏涂汝眉心狂跳,太阳穴突突的,鬓角的秀发黏在脸上,一向爱干净的她却没想起将它拨开,整个人绷紧如一张拉满的弓。
不要急,冷静,想一想:擅作主张?
只因为她要单独去查神使,便能让他生这么大的气吗?酆曈倒也没有这么小心眼,大是大非面前,作为将来的鬼王,怎么可能不知其中利害。
查神使这事定是可以做的。
那问题出在.....她?
酆曈记仇恨她,不信任她。
除此之外,这次相见,他好像.....有很强的控制欲,既然说了是她擅作主张、那便是挑战了他的底线。酆曈要乖顺的表面妻子,不要有自我意识的苏涂汝。
怎么可能?
面前的人耐心逐渐减少,阳光打在那匕首上,在墙上投下颤动的光斑,渴血的刀锋让人心惊。
算了,装一装吧。
苏涂汝深吸一口气,眼睛闭上后再睁开,目光中水光流转,满含哀愁讨好地看向酆曈,出口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想去查神使,我和元阳在家等你,可以吗?”
光斑颤动更加厉害,“当啷”一声,匕首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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