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走,家具区的空气扑面而来尘螨混合着皮革的沉闷气味,这里与市场其他角落的喧嚣杂乱并不一样。
到处陈列着庞然大物,厚重雕花的实木柜子,盖着奇怪花纹的羊绒毯,足够三个人睡觉的深色丝绒沙发,以及那张吸引了杨惠视线的——雕花靠背真皮扶手椅。
它是很特别,厚实的樱桃木框架被打磨出温润的光泽,深棕色牛皮呈现出紧绷油亮的质感,扶手上缠绕着繁复的藤蔓纹样雕花,蜿蜒向上,在椅背顶端结出一片片花朵。
放在二十多年前,它确实是件体面的外贸尾货。时光在它身上留下的痕迹,此刻竟完全看不到。
杨惠此刻忘却了一切,快步上前,金丝眼镜后的狭长眼睛精光闪烁,像是发现了什么珍奇的宝贝,嘴里不住地嘀咕着什么。
路小冉落后几步,能清晰地看到她嘴巴一张一合,下颌线条因思考而微微绷紧,那只保养得宜、戴着钻戒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爱马仕铂金包的提带。
洛斯特无声地站在斜后方,银发下的绿眸平静地扫过椅子,随即落在那位守在摊位旁的男人身上。
那人坐在一张蒙着油布的矮凳上,身形瘦长,穿着不合时宜的深蓝色涤纶中山装,袖口磨损得起了毛边。
一张脸瘦得颧骨高耸,皮肤蜡黄,像是长期不见阳光的旧纸张。
他手里拿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顶针,正用一根粗针在一块看不清颜色的碎布上缓慢地戳刺着,动作麻木而机械。
当杨惠走近时,他仍旧毫无反应,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一件会呼吸的人形家具。
杨惠的视线最终锁定椅子扶手上那道精致的藤蔓雕花。几秒的权衡后,终于像是确认了一件潜在投资品的价值,她伸出手摸了摸,最后微微抬腿,姿态优雅,依旧保持着职场精英特有的矜持和利落,屈身准备坐下。
路小冉心头莫名地一紧。他想开口提醒什么,话却堵在喉咙里。
他自认为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对这个冷硬的女人也没什么好感,但污染区的诡异早已刻入骨髓,这里的每件东西,他都觉得带着无形的陷阱。
就在杨惠的身体重量即将落在深棕色真皮坐垫上的刹那——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布料被刺破的声响。
声音不大,却在这相对安静的区域异常清晰。
路小冉的眼睛骤然瞪大。
只见那紧绷的油光锃亮的真皮坐垫表面,毫无预兆地刺出了几根尖锐、如同枯枝般扭曲的棕褐色物体。
它们像早已深埋其中的毒刺,蛰伏已久,此刻猛地破开那光鲜的表皮,狠狠地扎进了杨惠大腿外侧。
“呃!”杨惠的身体猛地僵直,一声压抑的痛哼从她紧抿的唇间挤出。
她精致的脸庞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只剩下震惊和猝不及防的剧痛。
她本能地想要弹起,但动作才做到一半,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住,僵停在半起半坐的诡异姿态上。
肌肉绷紧到极限,细密的汗珠瞬间从她额角渗出。
不是刺。
路小冉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那不是简单的木刺,那是藤蔓。是椅背上雕刻的藤蔓纹样的活过来了。
花纹真的活过来了。
它们如同干涸的血管突然注入了生命,从椅子上伸出枝丫。
尖锐的顶端深深刺入杨惠的皮肉,棕褐色的枝干在她皮肤下像贪婪的毒虫般扭动着,仿佛正在向血肉深处扎根。
“杨经理真是慧眼如炬啊。”一个如同砂纸摩擦的沙哑声音响起。
是那个一直在低头戳刺碎布的瘦长男人。
他不知何时抬起了头,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眼珠像蒙尘的玻璃珠,空洞地倒映着杨惠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
他甚至裂开嘴,露出几颗参差不齐的黄牙,构成了一个极其僵硬、没有任何笑意的笑容。
他的声音像是在陈述一句与己无关的广告语:“九十年代外贸尾货,经典传承,包您满意。”
就在这瘦长男人咧嘴笑的瞬间——
杨惠腿上,那几条刺入她皮肉、正在钻行的藤蔓骤然加速扭动。一股诡异的变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她身上蔓延开来!
她的惊呼和挣扎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和麻痹感,沿着藤蔓入侵的路径,顺着血管和神经急速蔓延。
她感觉到自己的腿部肌肉失去了知觉,仿佛那不是她的血肉之躯,而是一块正在被雕刻的木料。
更恐怖的是视觉上的变化。
藤蔓刺入点周围的肌肤,迅速失去原有的白皙和血色,变得僵硬干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朽木般的灰褐色。
皮肤纹路开始改变,变得粗糙、板结,甚至浮现出类似树木年轮的奇异纹理。
灰褐色如同蔓延的霉菌,沿着她大腿优美的曲线飞速向上爬升,所过之处,血肉被强行改造成了非人的木质。
“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终于冲破了杨惠的喉咙。
那是面对肢解,面对诡异,面对非人的恐怖时最原始的,最撕心裂肺的恐惧。
她想伸手去扯,但手臂也被那股冰冷麻木的力量侵蚀,动作迟缓僵硬如生锈的机械。
她想要继续嚎叫,却被更大的恐惧淹没。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腿也正以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速度木质化。
灰褐色逐渐从下往上,一点点覆盖,腿型变得僵直平板,仿佛正在被无形的刀斧强行劈砍重塑。
脚踝的曲线消失,皮肤纹理完全被粗糙的木纹取代,就连那只穿着精致高跟鞋的脚,脚尖的形状也正变得僵硬、平直……
她,正在变成这张椅子的一部分!不!她正在变成……木材。
杨惠焦急尖叫:“救救我,看在我们一起从Lester大厦出来的份上,救我,路小冉,路小冉你当时在电梯里如果没有我,你也会死!”
“救我,路小冉,你说话啊,你快告诉他,当时电梯里是不是多亏了我,救我!!!!!”杨惠看着洛斯特的方向,发出痛苦地嚎叫。
路小冉面对这种场景,肠胃又开始不适,开始反酸水。接二连三的诡异场景冲击着他的神经,额头冷汗直冒,黑色头发细碎的贴在脸颊两侧,牙齿紧紧咬着。
洛斯特意识到身侧青年的不对劲,一只手扶着人的肩膀以承接对方的力量,低头温声询问:“怎么了?”
路小冉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想说什么,一张嘴那股呕吐感根本控制不住。
他狠狠掐了一下大腿,深吸一口气舌头舔了舔嘴唇,伸出另一只手拉住洛斯特,摇摇头:“我,我没事,她身下那把椅子是怎么了?”
洛斯特: “那把椅子是活的,藤蔓有毒,可以同化。你看蔓延的木纹,快烧到她膝盖了。再不弄掉,就会真变成它的一部分。”
路小冉攥着拳头,“她,她和我们一起从大厦里出来的……”
洛斯特歪头看着路小冉,深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路小冉的脸,不想错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听着路小冉的话,他开口道:“小冉,我们才是一起出来的。”
路小冉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一愣,他没想到洛斯特会说这个,他的大脑今天接受的信息太多了,各种诡异的画面一时有些运转不过来。
杨惠大喊道:“路小冉!你知道的,你快告诉他,是我带你去拿的晶石,救我,别放弃我……啊啊啊啊啊,好痛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尖利的嚎叫立马让路小冉心头一震,结结巴巴开口:“洛斯特,救她!”
洛斯特顺着看向杨惠正在同化的腿,语气不变:“你真的很吵,我试试砍断那藤蔓根。”
洛斯特冷静的声音在杨惠的尖叫中异常清晰地响起,他的身影瞬间出现在杨惠身侧,速度快如闪电,精准地把手抓向杨惠正木纹化蔓延的小腿膝弯上方—,那里似乎是与椅子藤蔓连接的中枢点。
然而,就在洛斯特指尖即将触碰到杨惠小腿皮肤的前一瞬——
“唰——!”
几根更加粗壮,颜色更深,带着锐利木质尖刺的藤蔓,毫无征兆地从椅背顶端那枚木刻果实里猛地射出。
带着破空之声,直刺洛斯特的咽喉和胸前。
藤蔓尖端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不好,淬了毒。
洛斯特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仿佛早有预判。
向杨惠伸出的手硬生生在半空划过一个微小的弧度,带起的微弱气流拂过杨惠僵直的后背。
同时,他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落叶,以一种违反人体力学的流畅姿态向后平移了半米。
嗤嗤嗤——
数根锋利的木质尖刺带着狠辣的劲风,擦着他银色发梢和胸膛前的衣物钉入空中,发出短促尖锐的音爆。
“裁缝工作中,干扰者…死。”瘦长男人沙哑平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
他空洞的眼神锁定了洛斯特,手中的顶针和粗针不知何时变成了两把寒光闪闪,如同缩小版细剑般的裁缝剪。
路小冉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洛斯特侧身避开刺向咽喉的藤蔓,脸上神色依旧,冷静开口: “那男人在这里掌管交易。你碰了椅子,就算默认交易了,它在执行规则。”
瞥见瘦长男手里的针变剪刀,“他要用你做裁缝工具,他在逼你认命。”
躲过又一波攻击,目光锐利地扫视椅子:“交易说的是买沙发送裁缝,你根本没说要买,这是强买强卖,这个规则有漏洞,我知道破绽在哪。”
他似乎没有直接攻击瘦长男人的意图,只是精准地避开了每一波凌厉的藤蔓刺击,高挺的身影在狭窄的空间里留下银色的淡淡残影,每一次闪避都精准避开致命攻击。
趁此间隙,瘦长男人的目光重新投向半被禁锢在椅子上,正陷入木化地狱的杨惠。
“裁缝需要手……”瘦长男人那干裂的嘴唇无声开合。
杨惠正从指尖开始木纹化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
像一只被强行提起的木偶之手,枯黄的男人用手中冰冷的裁缝剪轻轻一点。
“啊——!”杨惠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尖叫。一种发自内心,源自灵魂的惊恐从心底升起,这里到底是哪里,是地狱吗?不,这里比地狱还要可怕。
她看着自己的右手,那原本带着一枚价值不菲铂金钻戒的无名指指尖,皮肤纹路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硬化变形。
指甲盖被无形的力量扭曲拉伸,变得扁平,弯曲,最终,那节指尖连同指甲,竟硬生生变成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巧剪刀。
紧接着是第二根手指、第三根……如同被诡异世界的邪恶女巫施加了恶毒的魔法,她右手的五根手指正在被强行扭曲重塑。
皮肤硬化成冰冷的金属质感,关节变成生涩的轴节,白皙的指尖统统化作了形状各异的,闪着寒光的裁缝工具,尖针、顶针、镊子、锥子……
那只保养得宜、曾经在价值千万的合同上签下名字的手,正在迅速变成一只冷冰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工具手。
“不要,求求你不要!”杨惠的灵魂仿佛被撕裂。
不仅仅是身体上不可逆的恐怖改造,更是心理上无法承受的羞辱和崩溃。
从前她是金融界的女王,执掌资本,玩弄人心。
如今却被扭曲成这副工匠工具般的丑陋模样。
这种彻底的异化,彻底的剥夺,击溃了她最后的理智防线。
恐惧绝望,还有那巨大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她。
就在她心神彻底失守,发出最后一声绝望嘶喊的同时。
洛斯特果断出手,而那边看着杨惠手指变剪刀,瘦长男得意洋洋。
洛斯特突然向前闪去,指向椅子顶上的木刻花骨头,“破绽在这。”
洛斯特身影更快,直扑椅子,“哄你坐,骗你交易。你压根没点头,这交易不算数。”
他声音带着一丝确凿的肯定,“交易无效。”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枚椅背顶端的木刻花朵猛地爆开一团灰白色的光。
所有正在疯狂扭动,试图缠绕洛斯特的攻击性藤蔓,以及那些正在将杨惠身体推向更深同化的藤蔓,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活力,骤然僵硬枯萎。
深棕褐的色泽迅速转为死寂的灰败。
咔嚓咔嚓碎裂开,化作片片枯朽的粉末簌簌落下。
“噗通”
杨惠的身体终于摆脱了藤蔓的强行束缚,软软地从椅子上滑落在地。
她的右小腿以下已经完全木化,凝固成僵硬的、布满粗糙纹路的灰褐色木桩。
右脚上的高跟鞋早已被撑爆、撕裂。更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右手,手腕以上的部位暂时恢复了血肉模样,还在剧烈颤抖着。
但整只右手,从腕部开始,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只冷硬的、泛着金属寒光的,集成了多种裁缝工具的义肢。
她半跪在地上,左手死死抓着那只变成冰冷工具的右手手腕,身体因剧烈的痛苦和灭顶的恐惧而颤抖。
泪水混合着冷汗,冲刷着她失血惨白的脸颊。
眼镜歪斜地挂在脸上,镜片碎裂,那双曾经充满算计的狭长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和劫后余生的巨大惊悸。
耻辱感和非人的改造彻底撕碎了她所有的骄傲。
瘦长的男人依旧坐在那张蒙着油布的矮凳上,空洞的眼珠漠然地望着这一切。
他手里的裁缝剪不知何时又变回了顶针和粗针,正对着那块永远缝不好的碎布,麻木而机械地戳刺着,仿佛刚才那场恐怖的同化和攻击从未发生。
只有他平板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在做最后的推销:
“裁缝……好工具,全部归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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