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剪刀被抽出,叮当一声,掉进了血泊里。
唐知言下意识地抱住了倒下的身体,看着不断渗出的红色液体发愣,太突然了。他有做好心理准备,他以为还有个好好的道别,他以为对方的死亡不会那么的……
也对,毕竟每一个“闫栖迟”都是突然并且痛苦地离去的。
闫栖迟努力的抬起手想要拽住对方,却无力的落了下去。
白雾越发浓重了,唐知言下意识地接住了那只手,不自觉的紧扣着,眼眸垂下,死死的盯着那双金色的瞳孔。
“好像吓到你了。”闫栖迟放缓了眉眼,努力勾起一抹笑,“我们是朋友了,真好。”
院门处的撞门声愈发巨大,唐知言的眼中的世界逐渐被雾气覆盖,眼前的世界逐渐出现裂纹,一切都要结束了。
怀里的身体逐渐冰凉,掌中握着的指节还在颤抖着,他用着微弱的力道扯着自己,唐知言顺着力道低下头,仔细地听着他的话。
“我没有名字,你能不能给我取个名字啊。”
那温柔的声音沙哑起来,染上了哭腔,“如果,如果,你可以的话……能不能救救我。”
“我没有拒绝的权利,我不想被锁在这里了……好痛,真的好痛。”
“可不可以……带我走……”
微不可闻的话停下了,牵着的手也不在颤抖,唐知言埋在对方颈侧的头抬了起来,定定地看着那双失去神彩的双眼。
唐知言沉默着,明明自己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只是两天的相处而已,他本来就要死的,而且是他把自己拖进回忆的罪魁祸首,虽然给了自己很多线索,虽然把自己送了回去……
他不会真的死去,不是吗?
冰凉的血从掌心留下,左手被烫伤的水疱炸开,露出淡粉色的肉,只是一碗滚烫的茶水就变成这样了。唐知言用力抱紧怀里的尸体,胀痛从手心开始蔓延,他伸手拂过对方胸口的孔洞。
这是个怪物,一个被困在过去反复死去的怪物。
“好。”
声音落下的这一刻,约定的锚点在此成立,白雾的怪物真正地在他怀里死去了。
唐知言放在腰间的铜铃也摔在地面上,化作了白烟。
咔嚓一声,无论是房屋,地面,还是挣扎着起身的老爷和夫人,嘶吼和撞门声都变成白雾消散了。
怀中突然一空,他的手臂穿过了对方的胸膛,躯体的轮廓化作一缕缕轻烟飘散,世界变得空茫,带着最后一点气息也跟着淡去。
眼前的视线变得昏暗,漆黑染上了意识,唐知言下意识地抓住了一缕青烟,整个身体向前倒去,坠进了一片乳白色的海里。
回忆清空,开始重新轮转。
纯白的梦境里走出了一位身着赭褐色长裙的女子,她皱眉看着面前的白雾,“怎么哪都找不到你,不在金佛里好好呆着,跑梦里扮家家酒了?”
白雾聚集起来,拦住女子向前的步伐,“有事说事。”
女子闻出了空间里留下的气味,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有个人类?”
原本悠闲漂浮的雾气,快速地翻涌着捆成了一股绳,猛地一个冲刺直接穿透了女子的心脏。
“这么重要?”女子握住胸前的白雾狠狠一拽,按住自己留着血的伤口,平静地修复着。
“别问你不该问的。”白雾翻涌从里面走出了一个怪物。
雾气变成了白纱,严严实实的笼罩住它的脸庞,直直地垂落下去,边角处还点缀着细碎的银色花纹。纱朦胧了怪物的容貌,却遮不住那身素白的衣裳,那些纯白的布料堆在地上,被雾气轻飘飘地吹开。
它向前走着停在了自己刚刚死去的地方,白纱晃动着漏出了几缕银丝,无名的怪物开口说道,“你应该去完成你的任务,而不是过来找我。”
女子心疼地摸了摸衣服上的孔洞,漫不经心的神色变得认真,“有两个人类去了下面,帮我去看了看它们,她们似乎找到了祭祀的痕迹。”
她血红的指甲用力,又把衣襟的衣服捅了个对穿,“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动手。”
白纱轻轻地晃动着,无名怪物看着面前浓郁的怨气,粘稠地聚在一起,把安静待着的白雾挤得没空躲闪,“不要在这发疯,现在的镇子不完整,闫家把最重要的东西藏起来了。”
“我给了那些人类这么多的提示,还是破解不了,废物。”女鬼生气地拂了拂衣袖,想起了自己触碰那些铃铛,却被灼烧的痛。
她眼睛一转看向了面前的半神,赤红的指甲拂过自己的脸颊,“金佛的力量越来越大,你就不害怕吗?他马上就能吃掉你了,银佛。”
白雾的怪物听着这个称呼厌恶地皱了皱眉,沉默地看着对面的女子。
她的唇角勾起,露出獠牙,“这样吧,把你的人类借我用一下,能把你的回忆清空成这样,我猜他脑子不错,只要帮我解开封印,我保证他安安稳稳的。”
苍白而修长的手撩开了身前的白纱,金色的眸子看向恶鬼,“噗”地一声,女子化为烟雾消失在了梦中,她被梦境的主人赶了出去。
怪物盘腿坐到唐知言之前抱住他的地方,轻轻嗅着空气中残留的气味,手中虚虚握着那缕烟雾。
“他是我的良人。”
意识在乳白色的潭水里不断下沉,混沌里的心脏跳动声平静而安稳,他放松身体随着水流坠入池底,啵的一声,唐知言感受到好像自己穿过了什么,一切都有了实感。
他感受着沉重的躯体,艰难地挪动着发麻的手指,眼皮重得像灌了铅,艰难地呼吸着,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知觉。
精神终于从梦境回到了现实。
[知言,知知,该起来了。]
唐知言听着声音缓缓地睁开眼,看着房顶上已经被补好的洞口,迷茫地眨了眨眼,缓缓的坐起身,被子裹着东西随着他的动作滑了下去。
房间里没有人啊,幻听?
[知知,不是幻听。]
床上的身体反射性的一颤,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想到了那美丽的人鱼,他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在心里喊出了名字,[里尔?]
[是我。]金色的玻璃珠缓缓转动着。
直播还在进行,他得表现的正常点,唐知言打开系统面板,点了点那张全是乱码的卡牌问道,[这个是你?]
[这个算是对系统的伪装,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了。]
“噗通,噗通,噗通。”
心脏已经给予了警示,但唐知言有预感,这跟自己进入无限流一定有着联系,转头看向窗外,暗下来的天空微微反着光,估计队友快回来了,他在心里快速说着,[长话短说。]
[好。]
[为了逃离副本的监察,我的力量受到了严重的破坏,无法再维持身形,所以选择躲在你的身体里沉睡来修复能量。]
[没有系统的限制,我回想起了一些细碎的记忆。]
[我好像是为了躲避系统藏进副本的。]
他听着戛然而止的话接了一句,[然后?]
[没有了……记忆是混乱的,暂时没什么有用的线索。]
听到这话的唐知言下意识回想起了回忆里的白雾怪物,他的能力可以帮忙吗?
[你在想谁?知知。]
[你干嘛听我心声!]唐知言恼羞成怒地拽住了一旁的被子,[还有,别喊我知知。]
金色的玻璃球闪着细碎的光,装作没有听见最后一句话,缓慢而坚定地回答道,[是知知让我听的心声。]
唐知言催下眸子看着手里的棉被和一旁散落的宝石,没再跟里尔计较那些称呼上的事,思考着他给出的线索。
对方的话只是把自己的猜想确定了一下,无限流的系统怎么可能是个好东西,最主要的问题是目的。
假设系统是为了某个目的寻找里尔,而里尔为了躲避系统逃进了副本,系统居然管不到副本里面吗?真是意外的追求规则,还是连系统也要遵守规则。
那么自己呢,一醒来就在副本里面,不用像里尔这样躲避系统,而是直接成为了玩家的一员,也是因为这个规则吗?
线索虽然小,也不算毫无用处,他拽起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敲了敲心脏下方的感受到暖意,[既然醒过来了,就别在我的身体里赖着了,出来吧。]
良久的沉默蔓延,金色的玻璃球不敢再转动了,甚至泛起了一点淡淡的粉。
[知知,我出不去了。]里尔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唐知言揉了揉耳朵,[好好说话,我可没允许你一直借着我躲避系统的窥探,翻车了我还不是要跟着你一起倒霉。]
[不是这个原因。]那声音停顿了一下,才慢慢说道,[是我的原因,虽然有控制不往你的心脏里蹭……但是沉睡的时候没控制自己的潜意识……把你选做了我的锚点。]
[锚点?什么东西?]唐知言疑惑的问着。
里尔犹豫地回答着,[潜意识告诉我,锚点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能离开……其他的有点模糊了。]
[也就是说,现在你出不来?]唐知言脸色不好地拂过心脏下方的那股暖意,[一直出不来还是暂时?能不能取消?还是说,我们已经被绑死了。]
[抱歉,我不知道。]那声音有些慌张地说着,[知知,我真的没有骗你,我没有关于这些的记忆了。]
[行吧。]唐知言轻轻呼出一口气,缓了缓自己的心中的焦虑,[怎么找回你的记忆,把这东西解了。]
[不知道。]里尔有些心虚的声音响起。
很好,唐知言那拿起枕头边放着的眼镜,掀开被子起身下床,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水,在心里默念着不要跟失忆的人生气,他也不是自己想失忆的,他现在什么也不知道,这不能怪他,然后把茶杯里的水一口闷了下去。
干渴的喉咙稍微舒服了一点,唐知言想着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把水杯放下,在心里说到,[想起来什么了再跟我说。]
[好。]
房门突然被推开,力道大的连木头都呼哧地弹了一下,唐知言能清楚地听见衔接处的惊叫,他连忙回头,看见队友们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俞染激动地扑了上来,挂在了他的身上,“言哥,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野哥就要压榨死我了。”
唐知言被他热情地态度下了一大跳,这还是那个高冷小伙吗,转头就听见了对方抱怨的话,有些失笑地想着,难怪这么热情。
“辛苦你们了。”对方快要滑下去了,他刚想把俞染扶起来,李执野已经跨过门槛,拎着俞染的衣服把整个人提起来,扔到一边。
李执野扫了一眼过去,“看来是休息够了,还有精力扑人。”
听到这话,俞染老实地呆在一旁,连连摆手,“没呢,没呢。”
“你怎么样,有不舒服吗?”李执野认真的看着唐知言,从背包里拿道具卡,“我虽然没有什么精神类药剂,但是这几个应该对精神有帮助。”
“没事,没有不舒服。”唐知言把对方递过来的道具卡推了回去,抿起嘴角笑了笑,“我带回来了很多线索,谢谢你们照顾我的身体。”刚醒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窗外有一层透明的薄膜,床上的宝石应该是队友留给自己的防护措施。
“应该的。”李执野愣住了,看着那一抹笑,下意识地说着。
[不怀好意。]
嗯?唐知言听着脑海里模糊的声音,[里尔?刚刚你在说话吗?我没听清。]
[没什么,知知。]里尔暗暗地调低了自己的音量。
唐知言疑惑地想着,难不成自己真的要幻听了?是连轴转太累了吗?
“总之,先开会吧。”他把一旁蹲着的俞染喊了回来,又拽着发呆的李执野坐到板凳上。
敲了敲桌子,让队友们回回神,把自己在梦里的经历大致精简了一下,提炼出来,全部跟两人说了一遍。
“两边的流速不一样。”李执野看了看已经变成星空的窗外,“今天是第四天晚上。”
唐知言惊讶地听着这个消息,梦境里经历的时间是两天多,他以为出来后是第五天晚上,原本还在担心时间不够用,现在则松了一口气,“这样时间上就不会太紧张了。”
俞染举起了手,“我们在你昏迷的时候,靠着那瓶药剂直接去那个若河寺查了一下,就像普通的寺庙,顶多去祭拜的人多了点,没有经历过你说的烟雾。”
“金佛后面的殿宇进去了吗?”
李执野点点头,“进去了,是很普通的寺庙模样,几个殿宇分别放着经文,法事用的器具,也有些药柜,还有一个是讲颂经文的学堂。”
“还有个食堂。”俞染在一旁默默补充道,“他们的素斋还挺好吃。”
唐知言想起自己一进门就被针对的样子,无语地看了眼技能,真的是没有困难创造困难,“那你们有看到像倒过来的茶盏一样的铃铛吗?”
“铃铛?倒是有看见那种祭祀用的奇怪铜铃,样式很多很杂,不清楚是不是你说的那种。”李执野翻找着自己的记忆,凭借着印象描述了几种。
“不是。”唐知言摇摇头,下意识地捏了捏鼻梁,却被眼镜挡住,转而推了推镜框,“有空可能还要再去一趟。”
“行。”李执野把手撑在桌面上,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上画了起来,“我们分头行动,去沿着黑线查了一圈,发现不是内圈和外圈,而是被分割成了几块地方。”
“按照最多的占比,大致可以划分为若河街,寺庙,闫宅,虹桥,居民区,后山。”一个大致的图像显现了出来,“有一个区域被河道拦着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唐知言看着桌面上浅淡的纹路,也沾起茶水在他记得的地方划了一道横杠,“回忆里我在远处看过,河上有东西,这里可能有个栈道。”
“那明天就去。”李执野在下游划了个弧线,“先把所有的地图摸清楚,把缺失的线索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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