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珊美术，上午八点二十三分。
狄玉穿着件栗色的开衫，挎着没牌子的布艺包，走出机构二楼的楼梯。
窗外的垂丝海棠开得婀娜多姿。
今天来了例假，她心情有些闷，不想说话，幸好来得巧，办公室里没人。
拉开抽屉二层，她抽了一袋姜茶红糖粉。耳边有细高跟哒哒响，节奏不一，和着絮叨的交谈，活像两只鸟进来了。
就听两人放了包，坐下来，嘴巴还是叨个没完。
“你听了吗，那条录音。就曝光方家那个。”
“肯定啊。我说这才刺激呐，天才画家白富美，我之前还羡慕她，那营销号吹得，文曲星改行一样。原来就是拿钱势堆起来的名头。没什么可爱的。”
对面哼一声，好似苦口婆心地拍着手背，说一段拍一次，“你说自己学，踏踏实实地不好吗。就方家那资源，她差不了。偏偏去抢人家的作品，她吃饱了，留一个苦命的小孩子哭，交不上差，什么都没了。”说着，修长的手轻放在交叠的腿上，“那画可不差，是个好苗子……”
狄玉按着饮水机的红键。滚烫的水缓缓填进马克杯，和水位线一起，暖雾缓缓上升，弥散在眼边。她侧耳听着同事的交谈，想为话题的主人公维护几句，又不熟，抿抿唇罢了。
那个叠腿的女人还没说完，“这些老钱儿女，跋扈得很，拿钱换一个孩子的前途。他们知道贫苦人家多辛苦吗？好不容易把姑娘拉扯大，就盼着能进城来一番作为。真是，啧。”
“你工资不也五位数？中产阶级？你也是个有钱人嘛。”接话的人揶揄着。
对方伸开一指，“停，我是从山里出来的，是根正苗红的贫苦出身，我这顶多算打抱不平。倒是你，滨海独生女，你才是真好呢。”
话停了一会，她们又齐齐笑出声。
红糖粉倾泻而下，在水中晕出棕色的圈，色彩一点点加重，甜香的味道钻进狄玉的鼻腔。
“嘘，那个狄玉喜欢方四，她还买了日历呢，就摆在桌上。小声点，咱下午出去说，免得她弯酸。”
“切，喜欢那种人，她还能是什么好东西？不用顾虑她。”那女人翻个白眼。
对方撩起一缕头发别在耳后：“好歹是同事，留点面子嘛。”
她们说说笑笑，上走廊去了。
办公室只剩狄玉一个人，很空，走廊里的动静模糊传进来。她抽一支汤匙把糖搅散，金属和陶瓷碰撞，叮当响。
心口很闷，一股气不上不下，坐着也费劲。
狄玉忍不住想昨天在绿瓣看见的帖子，还有方云水毫无动静的社媒，以及那个叫芦苇白花的人意义不明的视频。她希望这都是捏造的黑闻，方云水本人能真的像她的画一样美好，她也并没有把期望和精力放在一个恶毒冷漠的人身上。
她很迫切地想要听到事情被澄清，一遍遍在脑海里琢磨那些视频和录音，希望找到什么漏洞。
但只是白费脑筋，更烦躁了，小腹疼得厉害。
甜气萦绕着，有些腻。
真受不了了。
狄玉立刻将红糖水放在桌上，杯子发出清脆的响声，洒出一点液体。她翻出手机，在方云水的微博主页点来点去。没反应。她又点进方氏集团的微博，一遍遍刷新，想找什么。
搓得指尖发热，终于有新东西了。
是方氏集团的声明。
『澄清声明
我司关注到，在网络平台上流传的方云水女士（以下称方女士）行为霸凌花习出版社工作人员，司内人士以方女士名义强行获取华夏美术学院（以下简称华美）同届学生作品，此二事件的相关图片、视频、音频等，就此作如下说明：
1.方女士与各出版社工作人员关系良好，在业内风评良好，并无相关内容与网络用户所称“身份霸凌”的情况。
2.出于信息安全、人身安全和法律相关问题，品牌“云中InCloud”与方女士个人的作品，在商业创作、品牌合作与设计订单等方面，均有我司人员全程关注，并非所谓方女士“独裁专治”，如过程中有违反社会公德与法律法规的行为，我司定迅速处理。
3.“我司人员得方女士示意，向华美学生强行购买其毕业设计，并言语辱骂威胁，至其未能顺利毕业，在珠江电子厂工作，生活困难。”“方女士在会所‘云庭苑’某周三下午，独自约见出版社工作人员”等内容均属凭空捏造的不实信息。
4.会所“云庭苑”陈设与曲目均与网络所传不同。
5.与方女士同届的华美毕业生中，无网传“专业能力强但家境贫困，与方女士同系，并在毕业后于珠江电子厂就业”的同条件学生。
6.短视频软件音符上，用户@芦苇白花并非此谣言中的学生，账号的真实使用者为电子厂的中旬男性工作者。近日网络爆火的短视频，为此人炒作热度博取同情变现所为。
7.网络流传的监控录像确为方女士与花习出版社商讨合作事项时所录，但并无所谓“翻白眼”的情况，方女士的行为与情态是正常社交状态。另因视频恶意截取画幅，未展示一旁的随行工作人员。
以上不实信息侵犯了方女士的名誉权，对方女士的工作生活造成了不良影响。请虚假信息的发布传播者停止侵权行为，删除虚假信息！请各位网络用户勿信谣传谣，合法使用网络平台，共同维护良好健康的网络环境。
特此声明。
方圆企业有限公司
xx年xx月xx日』
紧接着这份声明，方氏集团发布了另一条内容。通过图文，详细拆解那份疯传的录音，标注剪辑痕迹五处，附AI人声码、背景音原素材等音频元素链接。并在末尾强烈呼吁广大群众抵制恶意剪辑。
狄玉不禁松了口气，喝下一口温热的糖水，把图文一张张点开，从上到下仔细地读。
既然剪辑痕迹和素材都找到了，也没有所谓的受害者贫困生，那么这些就都是谣言了吧？
『分享一下方老师送的小礼物[包浆小狗笑.jpg]
是Kellycat的玩偶哦！这只小鸭子真的很可爱！还有两盒曲奇饼，已经在吃了，蔓越莓酸酸甜甜的，超好吃！方老师真的很好相处ww，香香软软的温柔妹妹[泪眼潸然萨摩耶.jpg]
期待下一次和方老师的合作～。
发布者@红色马铃薯－花习出版社』
红色马铃薯就是视频里被贴纸遮住的编辑佳莹，这是她的个人账号。
狄玉读着这篇帖子，两遍，她可以确认佳莹编辑和方云水的关系很好，那两盒曲奇饼是方云水分享过的那家，上面还有她的手绘。
她有点羡慕佳莹。
那是方云水亲手画的，说不准还是她亲手包好送出去的。
她酸酸地想着，点开购物软件买那家曲奇，还专门挑蔓越莓味，两盒。
如此，她才心情好些，喝下整杯热糖水。
洗完马克杯，她回想刚才的举动，似乎是冲动消费了。
转念一想，买点小甜饼怎么了？糖还调节心情呢，说不准别人也一样。
她不禁扬扬嘴角。
那天下午，这家甜点网店惊讶地发现，蔓越莓曲奇饼的订单出奇多，还都是两盒两盒买的。她们想，或许是网络新潮流，赚钱就好。
我不会告诉你们书里的时间[邪恶比格笑.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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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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