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一直有联系吗？”桑母问道。
“没有，阿姨，我一年前才回来。”宁祺恭敬的答道。
“你为什么又要回来找她？”桑母语气中带着无可奈何的质问。
宁祺垂了垂眸，轻声道:“对不起阿姨，是我先打扰她了，如果给你们带来不悦，我真的很抱歉。”
“但是阿姨叔叔。”他顿了顿，抬眸看向桑母桑父:“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桑鹿，而且我们现在已经成年了，我对桑鹿是认真的，我真的很想和她一直走下去，请您们给我一个机会。”
他态度认真诚恳，让桑父桑母一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半晌，桑母才低声开口:“你知不知道她手上那个疤痕。”
宁祺一怔:“我知道，她说是切水果时不小心弄的。”
桑母叹了口气，仿佛是猜到了这般回答:“你不知道。”
她声音很轻，每回忆一分心都更痛一些:“她高一那年生了病，中度抑郁症。”
宁祺瞳孔猛的收缩，她的一句话像是一把刀，毫无预料的朝着他的心口猛戳。
“还是她们老师告诉我的，她的病情严重到...自残。你知道我当时看见那道伤口时多疼吗，我恨不得她是割在我身上而不是自己手腕上。”桑母的声音剧烈颤抖着，眼泪随之滑落。
桑父拍了拍她肩头，无声的安慰着，随后回到了卧室。
“后来她休学回家养病，她刚回来那段时间，半夜总是做噩梦，每次都是满头大汗的从梦中突然惊醒，醒来后就崩溃大哭，我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问她她也不说，我就每晚守着她，生怕一不注意她就又...”
那段时间家里的水果刀之类的东西都被锁起来了，只要她一个人在家，家里的厨房也是锁起来的。
“再后来带她去医院看医生，她愿意配合治疗，病渐渐开始好了，我以为她是真的好了，直到她高三时，我发现她又在偷偷吃药，我装作不知道，我骗自己她的病好了，我的女儿又变得明媚爱笑了。”
“我实在不敢再让她受到伤害了，我承担不起那个后果啊。”桑母边说边掩面抽泣。
宁祺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只能听到他不断低喃着:“对不起...”
“说到底那也不是你的错，只是阿姨觉得你们不适合，所以...你能不能...”
桑鹿房间里藏的那幅画她看见过，如果他给她带来伤害，那自然也是最大的。
她又道:“你现在还很年轻，有自己的路去闯，可是桑鹿...我不希望她再去冒险，我这辈子对她最大的期许只是找一份安稳的工作养活自己，每天开开心心的，平安度过这一生就够了。”
生下她们时只是希望她们平安快乐，可不知何时起，最初的心愿变了。
她希望她们成凤成龙，后来才惊醒，他们这种家庭的孩子做一个健康快乐的普通人就已经足够了。
“我现在只希望我的孩子健康快乐。”
“可是她性子倔犟，不摔个粉碎不肯罢手...”
宁祺现在自主创业，说过点就是一无所有，或许他以后会成功，她们家不富裕，但也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家。她只是不愿让桑鹿跟着他吃苦，去承担那些未知的风险，他们的未来还很长，谁也不能保证未来会发生什么。
“阿姨...我知道了。”
桑母原本留他吃午饭，但他要赶火车，只能婉拒了。
桑鹿提出送他去火车站，两人下了楼往外走。
“我爸妈...没为难你吧？”桑鹿问道，她总感觉自从她买完东西回来后，宁祺就怪怪的。
他没回答，而是牵起了桑鹿的右手，将衣袖往上翻了些，那道伤疤就停留在她手腕上。
那道伤疤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的心脏猛的收缩，疼得差点无法呼吸，喉咙像是被堵住了，良久，他艰难开口:“疼吗？”
“哎呀，早就不疼了，我不是和你说过嘛，真的没事啦，我都好了，你看，我现在写字老快了，一点也不影响。”桑鹿毫不在意般，她不想再提起这个，想靠撒娇糊弄过去。
“我是问，刀片划过的时候...疼吗？”他注视着那道伤疤，眼底压抑着情绪。
“你都知道了？”桑鹿唇边的笑瞬间消失，抬头诧异的看着他。
“嗯，对不起。”他声音低哑道。
她平静的看着他，抿了抿唇:“宁祺，你能不能不要把什么错都归在自己身上。”
他永远在权衡利弊中抛弃自己，将所有的错归结在自己身上。
“如果不是我，你不会经历那些。”
“可如果没有你，我还是会遇见校园霸凌，还是会发生很多让人痛苦不堪的事。”
奶奶还是会去世，家人也还是会瞒着她，苏云也还是会离开。
当初她太痛苦了，刀片划过手腕的那一刻，她感受不到疼痛，只觉得是前所未有的解脱。
但她坚持过来了，她也等到他回来了。
“宁祺，是不是我父母和你说了什么？”桑鹿抬眸问道。
“没有，叔叔阿姨都很好。”他扯了扯嘴角笑道。
“我妈妈是不是劝你和我分手？”
“嗯。”他轻声应道:“我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你，他们担心也很正常。”
桑鹿有些急了:“可我要的不是那些，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他轻笑了声才道:“叔叔阿姨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所以我们不会分开。”
“真的吗？”
宁祺点头:“真的。”
车来了，他准备上车:“你别送了，外面冷，快回去。”
桑鹿没再坚持:“好，你自己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消息。”
“嗯，快回去吧。”
宁祺上了车，等车看不见影了桑鹿才转身回去。
春节过后，积雪融化，万物复苏。
开学前一天晚上，桑鹿在房间收拾东西，桑母推门进来了。
她抬起头唤了声:“妈妈。”
母女俩在床边坐了下来。
桑母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她，是一张银行卡。
桑鹿一怔，桑母道:“我知道你们女孩子谈恋爱用钱的地方多，妈妈听说他现在在创业，困难的地方肯很多，平时出去吃饭啊玩啊都要花钱，省着点花，自己的总是比别人的花得舒心。”
桑鹿眼眶有些温热:“不用，我自己有钱。”
桑母坚持将卡塞她手上了:“桑鹿，妈妈以前对你和你姐都比对你弟弟严厉，我心里埋怨妈妈也不怪你。”
桑鹿默了默，一碗水都端不平，更何况三碗呢。
“可是这世道本就对女生更为刻薄艰难，妈妈只是希望你们能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也能够有选择的权利。”
“我只有对你们更狠心，你们才不会走我的老路。”
桑母曾经也有一个弟弟，但他三岁时夭折了，她的父母悲痛不堪，从那以后，桑母越优秀他们就越遗憾她不是个男孩，后来父母逼她退学打工补贴家用，再后来她在父母安排下相亲嫁给了桑父。
她的一生已经这样了，但她的女儿不能这样。
“能遇见喜欢的人也挺好，但桑鹿你记住，永远不要为了别人丢失和委屈自己，在你的世界你最重要。”她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长大后家里的情况桑鹿都清楚，父母在一起只是为了搭伙过日子，这在他们的思想里是理所当然，根深蒂固的东西，他们或许不能成为爱人，但早已是家人。
桑鹿有些难过，那样的一生在她看来很可怕，却是无数的少女到妇女所经历的。
“妈妈，我不会，我喜欢他，但我也是我自己。”桑鹿轻声道。
桑母轻轻叹了口气，好像心里有地方缺了一块:“我知道你长大了，自己有分寸，可就是忍不住担心，算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车。”
她说完后就要走，那张银行卡还在桑鹿手里，桑鹿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有些难受。
幼时她刚被接回来，对一切都陌生害怕，不肯开口叫爸妈，甚至被惹生气了还边哭边骂人，桑母为了纠正她这个坏习惯，用镇上的柳条抽她小腿，小女孩脾气倔强，穿着离开前奶奶给她穿的碎花裙子，就站着不动任由人打，后来她腿上全是印子，擦了好久的药膏才好。
从小到大，妈妈都是不善言辞的，她从未像今天这般和桑鹿谈心过。
她发间的白发好像又多了几根，具体多少根桑鹿从未数过，因为她也数不清。
桑鹿突然意识到，妈妈好像开始慢慢变老了。
大四最后一学期，很多同学已经陆陆续续离校了，大家都各奔东西奔向自己的前程。
三月份，桑鹿考研复试结束，她没有之前那么忙碌，准备毕业论文与答辩的同时，她还去桑清她们的事务所进行实习。
宁祺他们之前的那个小公司还是被扼杀在摇篮里了，他们斗志昂扬开始重来，万事开头难，但好在他们已经有了经验，也不至于慌忙乱了阵脚。
他们都在各自的领域为了前程而奔忙着。
桑鹿与宁祺的见面时间更少了，从开学到五月份只见了一面，更多的是在手机上的偶尔问候。
五月份某天晚上，桑鹿突然接到电话，桑父在店里突然昏倒，被送到医院紧急抢救了。
桑鹿和桑清想要连夜赶回去，但晚上的票已经没有了。
正在两人手足无措时宁祺给桑鹿发了消息，让她们下楼。
桑母打电话过来时李芷正在给桑鹿发消息，桑鹿慌乱中告诉了李芷，李芷又告诉了宁祺。
九个小时的路程，到临安县时天已经大亮了。
车子到达临安县县人民医院，三人直奔病房，桑父已经从急救室出来转入重症监护室。
桑母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发呆，直到看见三人才站了起来。
“妈，爸怎么样了？”桑清急忙问道。
“暂时没事，你们不用这么急赶回来，医生说还要观察一段时间。”桑母安慰着她们，桑鹿垂下眼眸，却发现她紧握的手一直在轻微的颤抖着。
“妈妈，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们在这照看着爸爸。”桑鹿担忧的看着她。
“我没事，你们赶路肯定都累了，小宁可以睡你弟弟房间，你帮他把被□□好，饭你们就在外面吃吧，都回去休息，我在这里就行了。”桑母推搡着几人，想劝她们回去。
三人都很疲惫，宁祺开车一整晚没睡过觉，桑鹿桑清根本睡不着。
桑清突然沉默了下来，两人僵持了好久，桑母还是妥协了:“那我回去给你们做饭送来。”
从前她们怕母亲生气，现在母亲也会惧怕她们的脾气了。
桑鹿看向身旁的宁祺:“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他眉眼间有着淡淡的疲惫，摇了摇头:“我在这陪你，桑清姐送阿姨回去吧。”
她们走后，桑鹿站在监护室外面看着里面躺在床上清瘦的人，眼眶突然有些酸涩。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过回头，宁祺担忧的看着她:“叔叔会没事的。”
“嗯。”她点点头。
家里的火锅店暂时停业了，桑鹿桑清请了半个月的假在家里照顾父母。
宁祺陪桑鹿待了一周还想继续待下去，桑鹿将他赶回去了，他们事业正是关键期，桑鹿不想耽误他。
五月中旬，桑父从医院回到家里了，但他身体还要调养，不能干重活累活，也不能长时间劳累。
桑母也开始赶她们回去，该上学的上学，该工作的工作。
六月份，桑鹿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国外知名法学校M大学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
傅正知道后激动不已，坚持要给桑鹿办一个庆祝宴会。
桑鹿拒绝不了，只好接受。
他邀请了很多法学院的教授，宴会上教授们都在调侃他的这位得意门生。
上一个收到M大学研究生录取通知书的还是傅教授的儿子傅恒，大桑鹿两届的学长。
傅正笑得一脸皱纹:“那小子哪里配得上小鹿，你们这些老家伙别开小姑娘玩笑的，她有男朋友了，是我们家那臭小子自己没本事。”
桑鹿见过傅恒几次，大一刚开学时就见过一面，后来才知道是傅教授暗中安排的，想将两人撮合在一起。
但桑鹿和傅恒都对彼此无意，两人更像兄妹，在一起时讨论的不是学业就是学业，傅正无奈，这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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