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宴会上,桑鹿情绪不高,鲜少有过的沉默寡言,傅正以为是那些老教师开的玩笑让桑鹿有些介意,打算宴会结束后安慰两句。
直到他问起时,桑鹿沉默半天,才道:“老师,我想放弃读研。”
傅正脸色瞬间大变:“为什么?桑鹿,你不要一时冲动,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为什么要放弃呢?”
他突然想起了前段时间桑鹿请假,她家里的事他也了解一些:“你是担心学费吗?没关系,老师可以资助你全部的学费和生活费,你不需要担心这些问题。”
桑鹿吸了吸鼻子,看向他:“我知道老师的好意,但是,我想过很多了,在国内也是一样的。”
傅正默了默:“桑鹿,出国后你有更好的前途和选择,你确定吗?”
这件事桑鹿已经想过很久了,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后就没有经济来源了,桑林今年大二需要用钱,桑父以后治病吃药也要很大一笔钱,以后火锅店要是不开了家里的负担就落到唯一在工作的桑清身上。
桑鹿也想继续读下去,但她不能那么自私,将所有的负担都推给桑清。
她深吸了一口气:“老师,我想好了,我放弃读研,直接毕业。”
回到宿舍后,陈佳也知道了这件事,她马上也要走了,宿舍里只有她们两人,显得格外冷清。
“桑鹿,你真的想好了吗?”陈佳眼眶有些湿润。
桑鹿无奈的笑了笑,安慰她道:“真的没事,而且你们也都出来工作了,我只是和你们一样,早点挣钱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你努力了那么久,要是放弃的话以后该有多遗憾啊。”
但不放弃就不遗憾吗?桑清不遗憾吗?遗憾无论怎样都会有,只是每个人的选择不同罢了。
这件事桑鹿暂时不敢给桑清说,她要是说了,桑清会骂死她。
桑鹿想,等木已成舟再讲也不迟。
直到桑清来学校找她,她才知道,有人将这件事告诉她了。
桑清什么也没说,带着桑鹿去校外的一家小店吃饭。
她点了两碗素面,面上来后桑鹿埋头吃了起来。
等桑鹿慢吞吞吃完后,她才问道:“吃着不喜欢的东西心里是什么感受?”
桑鹿眼泪潸然落下,倔强道:“能饱腹就行。”
“吃一辈子这种东西,你开心吗?”她继续问道。
桑鹿眼泪啪嗒啪嗒的掉,没再说话。
桑清叹了口气:“桑鹿,我是你姐,有我在就不需要你为了家里牺牲什么,出国去吧,学费什么的不需要你操心,安心读你的书,家里一切有我。”
“爸妈也希望你继续读下去,爸说你要是坚持不去,他也就不肯吃药治病了。”
“你们教授给我打电话,说希望你能继续读下去,他甚至愿意替你出学费。”
“还有宁祺,他很担心你却不敢直接问你,你有空给他回个电话吧。”
“如果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想放弃,那我也没办法了。”
桑鹿抬起头,满脸泪痕,她问道:“那你呢?你后悔了吗?”
桑清给她递了几张纸:“不后悔,我是他们的女儿,是你们的姐姐。”
她没得选,但她的妹妹有。
桑鹿最终还是选择出国读研。
出国的那天还是桑清和宁祺送她去的机场。
三年读研桑鹿都不会回来,他们也见不了面,桑清只是匆匆交代了几句,就走到了一旁,自觉将最后一点时间留给小情侣了。
宁祺一直牵着桑鹿的手不放开,三年异国,说不难过是假的。
桑鹿主动抱了抱他:“好了,三年其实过得很快的,你记得再忙也要按时吃饭,少喝酒,不要经常熬夜,这些对身体不好。”
她踮起脚尖,在他耳旁小声道:“最后,我不在,你不准偷看别的小姑娘,不然我会生气的。”
宁祺被她逗笑了,将人拉入怀抱紧紧的抱着:“嗯,在那边照顾好自己。”
读研期间的学费由傅正教授资助,生活费开始时是桑清出,后来桑鹿有奖学金和找了一些兼职自己赚生活费。
桑鹿曾经赚的那十万多的钱最后兜兜转转用在了桑父做手术治病上。
桑父器官衰竭严重,各种疾病集于一身,无限痛苦。
宁祺他们开的公司规模也开始一点点变大,事业渐渐好起来。
桑鹿出国的第三年,公司正式上市,成为京都的新兴企业。
他们公司主要以互联网为主,开发游戏等软件,涉及范围较广,从流浪动物救助领养到电器家电的制作。
凡是用户提到的要求,皆在他们考虑的范围。
桑鹿离开的这三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李芷在京都的一家报刊社工作,她和陈海舟在一起了。
陈海舟也留在了京都,在一家公司里当翻译。
温俞也回国了,但他还是单身着,在一所大学里当数学老师。
宁祺和林羡他们的公司规模越来越大,曾经拒绝过他们的小公司开始想各种办法想和他们合作。
桑清成为了律师事务所的负责人,桑林也毕业了,他大学学的计算机,毕业后凭实力进了宁祺他们公司做程序员。
桑鹿读研的第三年结束后,她回国了。
与离开时相比,回来时接机的人很多,桑清没来,除了宁祺和桑林,还有李芷和陈海舟。
他们在外面等桑鹿的空闲,几人开着玩笑。
“宁总这么忙,也要亲自来接鹿鹿呀?”李芷笑着道。
宁祺轻笑了声:“嗯,她最重要。”
陈海舟啧啧了两声,宁祺现在真的变了,这种话以前他可说不出来。
“李芷姐,我姐夫三年没见我姐了,那肯定是最迫不及待的想见她了。”桑林也打趣道。
林羡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小子现在敢开他的玩笑,不怕他不给你发工资啊?”
“我姐夫才不会,姐夫最大方了。”桑林拍着马屁。
他话中的某些词汇取悦了某人,某人勾着唇角:“年终奖翻倍。”
桑林连忙激动道:“谢谢姐夫,姐夫与我姐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其他几人听得忍不住翻白眼。
“祺哥你这可不对啊,要公私分明。”林羡故意道。
宁祺道:“从我工资里扣。”
林羡彻底没话了,用自己工资给人翻倍还真没毛病。
他默了默:“其实桑鹿姐也是我姐,我以前就想认她当姐姐了。”
他的目的之明确,脸皮之庞厚,让其他几人无语。
宁祺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滚。”
以前的那些事他可还记得,只是没找林羡算过账,但他这人还是很记仇的。
下午三点,桑鹿乘坐的那班飞机抵达京都。
机场内人群拥挤喧闹,都是来接机的人,四人站在出口最显眼的位置紧紧的盯着拎着行李不断往外走的人。
宁祺下意识的攥了攥手,陈海舟注意到悄悄往他旁边移了些,小声问道:“你不会紧张了吧?”
宁祺勾唇哼了声,接机而已为什么要紧张。
“没有。”他的手指划过掌心,掌心沁出汗有些湿润。
“你就别嘴硬了,男人偶尔示一下弱,女朋友才会更怜爱心疼。”陈海舟向他传授着自己的小秘诀。
宁祺一脸不屑,正准备怼他两句却听见旁边人的喊声。
“鹿鹿,这边。”李芷看见了人群中的桑鹿,激动得大声挥手喊道。
众人都朝着她的视线望去。
一个带着米色口罩的女生推着蓝色的行李箱往他们走来。
她的头发慵懒的扎了起来,身材纤细高挑,白色短袖下露出一小截细腰,随着她的走动若隐若现的隐藏在外衣下,天青色长裙垂下,清冷温婉。
桑鹿双眸含着笑,丢下行李和李芷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宁祺走上前接过了她丢在一旁的行李。
“我可想死你了,你终于回来了。”李芷紧紧的抱着她,声音带着细微的哭腔。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高兴点。”桑鹿捧着她的脸蛋哄道。
“班长,你别理她,她现在老矫情了,动不动就哭。”陈海舟在一旁玩笑道。
“陈海舟,今天你回去别想进我房间。”李芷大声道。
几人笑着看热闹,又打趣了几句。
桑鹿转头,下意识的看向站在她身后的人,刚好对上那人的视线。
四目相对,她笑得明媚灿烂:“我回来啦。”
“嗯,欢迎回国。”宁祺勾着唇轻声道。
“哎哎哎,这里还有两个单身的呢,你们都注意点。”林羡故作不满道。
“好了好了,我们先回去吧,鹿鹿坐这么久的飞机肯定累了。”李芷道。
桑鹿笑了笑:“我还好。”
几人笑着闹着往外走,李芷抱着桑鹿的胳膊不肯撒手,宁祺去停车场开车了。
宁祺将桑鹿送到了桑清家,桑清不在家但桑鹿一直都有钥匙。
将人和东西送到后,几人就离开了,让桑鹿自己休息整理。
翌日早晨,桑鹿一觉睡醒发现桑清在家。
她昨天洗漱完就睡了,并不知道桑清何时回来的。
客厅里。
桑鹿出了房间,饭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一杯牛奶和一个三明治。
桑鹿拿起牛奶抿了一口:“姐,你今天不去上班啊?”
桑清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应该是在忙工作。
“大小姐回来,不得陪一陪?”她挑了挑眉。
“陪什么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桑鹿突然感动了起来,低头看了看手机,哦,今天周末。
“姐,上次你做讲解示范时蔺晨姐给我拍了照,帅我一脸,我姐怎么越来越帅了呢。”桑鹿说着放下了牛奶,撑着脑袋拍着马屁。
“别贫嘴,你什么时候回去看看爸妈,三年不见,他们总念叨你。”
“等这边的事处理完了就回去一趟。”
“老头子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你多顺着他,别惹他生气。”桑清随意交代了两句。
“好,我知道。”
“下午有什么安排?”她问道。
“回学校看看老师,晚上他们在酒店给订了一桌,说要聚一聚,姐,你去吗?”
“不去,和你们一群小屁孩没什么好玩的,记得早点回家。”
“哦。”桑鹿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三明治是桑清自己做的,里面没有生菜,全是她爱吃的。
她偷偷笑了笑,她就知道,姐姐还是很爱自己的。
下午,桑鹿回了京大,傅正去年就退休了,但他们一直住在学校的小区里。
宁祺陪着她拎着一些水果和牛奶上了门。
开门的是傅正教授的妻子,她一眼就认出了桑鹿,激动不已:“小鹿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桑鹿乖巧的笑着道:“师娘好,昨天回来的,教授在家吗?”
“在在在,快进来,这两孩子来就来还买什么东西。”她边招呼着边道。
宁祺将东西放在了桌上,傅正刚从书房里出来。
他看着桑鹿:“回来了。”
桑鹿恭敬道:“嗯,老师,我回来了。”
几人在沙发上坐下,师娘去了厨房给他们切水果。
“国外怎么样?还好吗?”傅正和蔼的问道。
“都挺好的,您和师娘身体还好吗?”
“我们都好,你回来后有什么打算?”
“我国外有一些朋友,我们准备联合开一个跨国专业律师服务所,将我们所学的全部用在这上面,专门接管那些高难度的案子,为那些走投无路的受害者们做辩...”
听完了桑鹿的话傅正沉默了半晌才道:“有理想抱负是好的,但这条路也很艰难,你确定要走这条路吗?”
桑鹿国外深造的研究生,除了这路还有很多可以选择的轻松且利益丰厚的工作。
在她回国前就已经有很多大学和企业向她抛了橄榄枝,随便一个都是不错的选择。
“老师,我确定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的是什么。”桑鹿坚定道。
傅正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好,我就知道我看中的人不会错。”
不忘初心这四个字,要真正做到谈何容易,但桑鹿很庆幸,她从未忘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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