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着冰冷墙壁,我瘫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淌了许久,直到干涸,在脸颊上留下紧绷的泪痕。窗外的那个身影,像烙印一样刻在视网膜上,即使闭上眼,也清晰可见。
他就那样站着,在初冬的寒夜里,一动不动。
身体的虚弱和情绪的剧烈波动让我疲惫不堪,但我毫无睡意。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敲击着胸腔,伴随着监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像是为这个漫长的夜晚打着冰冷的节拍。
护士进来查房,看到我坐在地上,吓了一跳,连忙和护工一起将我扶回床上。
“怎么到地上去了?多危险!”护士语气带着责备,检查了一下我身上的管线和针头,“你现在身体很虚弱,不能乱动,知道吗?”
我麻木地点点头,任由她们摆布。
重新躺回床上,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再次飘向那扇窗。窗帘已经被护士拉严,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但我知道,他还在那里。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针,持续不断地刺着我已经麻木的神经。
他为什么还不走?
是愧疚?是责任?还是……别的什么?
我不敢深想。害怕那微弱的、不该存在的希望死灰复燃。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爬行。夜班的护士每隔一段时间会进来记录数据,调整输液速度。病房里的灯光被调得很暗,只有仪器屏幕散发着幽蓝的光。
我尝试着闭上眼睛,试图强迫自己入睡,但脑海里纷乱如麻。一会儿是江屿在路灯下孤寂的背影,一会儿是他愤怒质问我时通红的双眼,一会儿又是医生拿着CT片子凝重的表情……
咯血后喉咙残留的腥甜感,混合着嘴里化疗带来的金属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疾病和死亡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我听到窗外传来细微的、压抑的咳嗽声。
很轻,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却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朵。
我的心猛地一紧。
他穿得那么单薄,在楼下站了这么久……会感冒的。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随即又被我狠狠地压了下去。他感冒与否,与我何干?我们已经分手了。是我亲口提出的。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自我感动,或者是为了减轻他内心的负罪感。
对,一定是这样。
我攥紧了被角,试图用冷漠武装自己
可是,那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咳嗽声,像羽毛一样,不停地搔刮着我的耳膜,也搔刮着我那颗自以为已经坚如磐石的心。
又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似乎有脚步声靠近他,然后是一个压低了的、陌生的男声,听起来像是保安。
“先生,您在这里站了很久了,夜里风大,要不您先回去?或者去门诊大厅坐坐?”
短暂的沉默。
然后,我听到了江屿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变了调,带着浓重的鼻音。
“不用。我就在这里。谢谢。”
保安似乎又劝了几句,但江屿的态度很坚决。脚步声渐渐远去,保安离开了。
世界重归寂静。只剩下那偶尔响起的、压抑的咳嗽声。
世界重归寂静。只剩下那偶尔响起的、压抑的咳嗽声。
他何必呢?
在我需要他的时候,他远在天边,沉浸在属于他的喧嚣和繁华里。如今,在我决定独自面对一切,将他推开之后,他却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守在这冰冷的楼下。
这算什么?迟来的深情?还是……一种更残忍的报复?
思绪混乱到了极点。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煎熬让我头痛欲裂。我拉起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声音,包括那该死的咳嗽声。
但声音是隔绝不了的。
它无孔不入,钻进我的耳朵,钻进我的心里。
长夜漫漫。
我在病痛的折磨和窗外那个固执身影的双重煎熬下,辗转反侧,意识在清醒与昏沉之间浮沉。
偶尔,我会再次挣扎着,极其轻微地拨开一点窗帘缝隙,偷偷向下望。
他始终在那里。姿势似乎都没有变过。只是偶尔会抬手,用手背抵住嘴唇,压抑地咳几声。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缩短,又拉长。时间在光影的变幻中悄然流逝。
天边,终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的亮光。
黎明快要来了。
而他在楼下,站了整整一夜。
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投射在病床的地面上时,楼下的那个身影,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抬起头,朝着病房楼的方向,望了很久很久。
隔得太远,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沉重地,仿佛穿透了墙壁和玻璃,落在了我的身上。
然后,他转过身,拖着似乎有些僵硬的身体,一步一步,慢慢地,消失在了晨曦微露的薄雾里。
他走了。
在守了一整夜之后,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我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空落落的,像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这一夜,他用自己的方式,将他的存在,他的坚持,他的……或许还有那么一点未泯的感情,狠狠地、不容拒绝地,刻进了这个漫长而冰冷的夜晚。
也刻进了,我摇摇欲坠的、最后的防线里。
天,亮了。
而我,在一片冰冷的晨光中,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或者说,正在……无可挽回地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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