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我被钢琴声惊醒。
起初我以为自己在做梦周沉的手指白天连一个完整的和弦都按不准，怎么可能弹出如此流畅的旋律？但琴声持续着，在黑暗的公寓里流淌，像一条发光的河。
我光着脚走到客厅，月光透过半开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钢琴的剪影。周沉坐在琴前，背挺得笔直，手指在黑白键上奔跑、跳跃，没有一丝颤抖。
《无声告白》的完整版。
我屏住呼吸，不敢惊动这诡异的奇迹。周沉的眼睛半闭着，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沉浸在另一个时空。他的动作优雅而精准，就像五年前那个在舞台上令全场屏息的钢琴家。
他在梦游。
这个认知让我后颈的汗毛竖起。我悄悄摸出手机，调到录像模式。镜头里，周沉的侧脸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边，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他的手指那双向来背叛他的手指此刻正忠实地执行着大脑的每一个指令。
突然，琴声戛然而止。周沉的身体猛地前倾，额头重重磕在琴键上，发出一声刺耳的不和谐音。
"周沉！"
我冲过去扶住他摇晃的肩膀。他的瞳孔在月光下扩大又收缩，像相机镜头对焦。额头上有一块迅速泛红的印记，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马拉松。
"我......"他的声音嘶哑，"我在哪？"
"客厅。"我小心地松开手，"你刚才在弹琴。"
周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它们又开始微微颤抖，像风中的树叶。他试图按下一个和弦，但手指再次背叛了他，按出一串杂乱无章的音符。
"怎么回事？"我抓住他的手腕，"白天连音阶都弹不了，半夜却能演奏整首曲子？"
周沉抽回手，在琴凳下摸索着什么。他掏出父亲的研究手稿，翻到某一页指给我看，那上面画着大脑神经通路的示意图，旁边潦草地写着："睡眠状态下基底神经节抑制解除，运动功能短暂恢复"
"所以睡着的时候......"我皱眉，"你的手就不抖了？"
他点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肩膀在月光下耸动得像只受伤的鸟。我倒了杯水递给他，他接过去时洒了一半在被血迹染红的睡裤上是之前弹琴时开裂的伤口又流血了。
"操。"我扯过纸巾按在他手指上，"你需要医生，不是这堆破实验。"
周沉摇头，固执地指向手稿另一页。那里用红笔画了个基因序列图，旁边标注："TRIM28基因编辑需同源**细胞移植"
我的胃部突然下沉。"什么意思？"
周沉的手指在"同源**"四个字上敲了敲，然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
他需要我的细胞。
林野的脸色在月光下变得惨白。
他后退两步，撞倒了茶几上的空啤酒瓶。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公寓里格外刺耳。
"所以你接近我......"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就因为这个？我的基因？"
我摇头，急切地去抓平板电脑，但他已经转身冲进浴室，重重摔上门。水声立刻响起，掩盖了一切可能的解释。
父亲的笔记在膝头摊开，那一页的边角已经被我摩挲得发软。研究显示，TRIM28基因编辑疗法需要近亲的**细胞作为载体而林野，尽管他不记得了，确实是我的表弟。二十年前那场让林野成为孤儿的车祸，也带走了我的姑姑，父亲唯一的妹妹。
这个秘密我保守了五年。
浴室门突然打开，林野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来，头发还在滴水。他径直走向酒柜，拿出一瓶威士忌，对瓶灌了一大口。
"艾玛明天送最终版的传感器来，"他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下周就能录完整张《无声告白》。"
我抓住他的手腕，在他掌心写：[基因疗法]
林野冷笑一声，抽回手。"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他指着钢琴，"你睡着的时候弹得比大多数健康钢琴家都好。也许你需要的不是他妈的科学奇迹，而是安眠药。"
酒精的气息喷在我脸上，温热而苦涩。我低头在平板上写：[如果失败至少试过]
林野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突然把酒瓶砸向墙壁。玻璃碎片和琥珀色的液体飞溅开来，有几片擦过我的脸颊，留下细微的刺痛。
"五年！"他吼道，声音嘶哑，"五年我他妈像个傻子一样收集你的演出录像，分析你每首破歌里的钢琴部分，就等着有一天......"他的声音突然哽住，"结果你早就知道？你知道我们是血亲？你知道我的细胞可能救你？"
我点头，胸口像压着一块冰。
林野发出一声介于大笑和呜咽之间的声音，抓起外套冲出门去。门框上的玻璃又被震碎了一块，碎片落在地板上，像一串零落的音符。
我弯腰捡起一块锋利的碎片，在左手腕内侧轻轻一划不是为了自杀，只是为了确认疼痛的感觉是否还和从前一样真实。
血珠渗出的瞬间，钢琴上的手机亮了。艾玛的信息：
[基因配型结果出了匹配度98.7% 随时可以手术]
下面附着一**野的电子签名检测同意书上的日期是三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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