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玛·陈的鼻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钢琴高音区最亮的那个C。
她蹲在钢琴前，脏辫垂在肩头，手指灵活地拆开琴键下方的面板。工具箱摊在地上，里面摆满了我叫不出名字的精密仪器，银色的金属部件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肌肉电信号转音频，"她咬着螺丝刀含糊不清地说，"理论上可行，但需要精准校准每个震颤的电压阈值。"
我递给她一杯咖啡，她接过去灌了一大口，根本没注意杯沿沾上了她的黑色唇膏。
"所以这玩意儿真能把他抽筋似的手抖变成音乐？"我指着周沉，他正靠在窗边看艾玛带来的设计图，晨光给他苍白的侧脸镀了层金边。
艾玛翻了个白眼。"不是'抽筋似的手抖'，是肌张力障碍性运动。"她纠正道，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布满电极贴片的黑色腕带，"这个能捕捉最细微的肌肉电信号，转换成MIDI信号输入合成器。"
周沉抬起头，灰色的眼睛亮了一下。他走过来，伸出颤抖的左手。艾玛熟练地给他戴上腕带，电极贴片像蜘蛛腿一样攀附在他苍白的手臂上。
"试试？"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出一串复杂的波形图。
周沉将手指悬在钢琴键上方。没有按下去，仅仅是悬空的状态，他的指尖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电脑屏幕上的波形立刻活跃起来，像暴风雨中的海面。
艾玛敲了几下键盘。"好了，现在你的每次颤抖都会触发一个音符。"
周沉深吸一口气，手指轻轻落下，钢琴发出一个沉闷的C音，紧接着是一连串毫无规律的音符，像一场音阶练习的灾难现场。但艾玛的软件正在实时调整参数，杂乱的波形渐渐变得有规律可循。
"再来。"她说。
第二次尝试时，奇迹发生了。周沉的手指依然在颤抖，但产生的音符开始形成某种诡异的旋律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和谐，却带着令人心悸的生命力。就像把痛苦本身谱成了乐章。
我抓起吉他，即兴跟上了那段旋律。周沉抬头看我，嘴角微微上扬。五年了，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不是强装的平静，而是一种近乎天真的惊喜。
我们即兴演奏了整整二十分钟，直到周沉的手指彻底罢工，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垂落。他额头抵在琴盖上，后背因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
"够了，"我摘下吉他，"休息。"
艾玛却兴奋地拍着大腿："太他妈棒了！这比普通演奏牛逼多了！知道为什么吗？"她不等我回答就继续说，"因为每个音符都是真实的，是他神经系统的直接翻译！"
周沉抬起头，在平板上写：[像脑电图音乐]
"没错！"艾玛打了个响指，"但更酷的是，我们可以加入其他生物信号。"她翻出一堆传感器，"心率、呼吸频率、甚至脑电波全都能变成音乐参数。"
我盯着那些电极片，突然有了个疯狂的想法。"如果......"我清了清嗓子，"如果我们录下他心脏的声音呢？"
周沉猛地抬头，瞳孔收缩。
艾玛挑眉："技术上很简单，但需要皮下植入传感器才能高清采集。"
"不做植入，"我说，"就用听诊器那种接触式麦克风。"
周沉的手指在平板上悬停了几秒，最终写下：[试试]
林野的指尖在我胸口游走，寻找最佳听诊位置。
"这里？"他问，医用胶带的粗糙触感贴在皮肤上。我点头，看着他将微型传感器固定在我的左胸，导线连接到一个黑色的小盒子上。
艾玛在电脑上调整参数。"OK，现在你的心跳会控制合成器的低频振荡器。"她敲下回车键，"简单说，心跳越快，低音部分越澎湃。"
林野退后两步，抱起吉他。"准备好了？"
我深呼一口气，将颤抖的双手放回琴键。这一次，不只有我的神经震颤在创造音乐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成为了旋律的一部分。
前几个小节依然杂乱，但随着林野的吉他加入，某种神奇的化学反应发生了。我的心脏似乎感知到了音乐的节奏，开始主动配合。心电图上的尖峰渐渐与鼓点同步，就像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友重新找到了共同语言。
林野突然开始唱歌。不是他惯常的嘶吼，而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温柔的低吟：
"当骨骼代替耳膜、当颤抖成为语言、我依然能听见、你沉默的告白......"
我的视线模糊了。手指在琴键上不受控制地重重砸下，发出一声刺耳的不和谐音但艾玛的软件将它转化成了某种类似雷声的效果，完美融入了音乐。
一曲终了，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传感器发出的细微电流声。我的左手食指传来一阵剧痛不知何时，指甲边缘裂开了，在琴键上留下一个暗红色的血点。
"操！"林野扔下吉他冲过来，"你的手……"
我摇头，示意没关系。血珠顺着白键缓缓滑下，像一个小小的终止符。
艾玛却突然兴奋地大叫："等等！别擦！"她调大某个参数，"血液的导电性会改变琴键的电阻值，产生独特的音色变化！"
林野瞪着她："你他妈认真的？"
"艺术需要牺牲，哥们儿。"艾玛耸耸肩，递给我一片创可贴，"当然，如果你不愿意……"
我推开创可贴，直接将流血的手指按在琴键上。
钢琴发出一声深沉的轰鸣，比任何效果器都更浑厚、更真实。林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抓起我的手腕，将他的无名指按在我的伤口上。
血液在我们相触的皮肤间黏连。
"就这样录，"他声音沙哑，"用你的血，我的声音。"
艾玛按下录音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