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语倒吸一口冷气。李雯给她租公寓时，可没告诉她对面就是司御的公司。这巧合简直像是命运的恶作剧。
她转身走向浴室，决定用冷水洗把脸清醒一下。镜中的女人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昭示着昨晚糟糕的睡眠质量。每次演出前她都会失眠，但这次不一样——自从昨天在车里与司御那场短暂而克制的重逢后，她的神经就像绷紧的琴弦，轻轻一碰就会发出震颤的回响。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李雯。
"你终于醒了！"李雯的声音充满活力，"猜猜谁一早就联系我了？"
夏清语的心跳漏了一拍："谁？"
"御行集团的公关部，正式发出邀请函，请你担任他们音乐厅的开幕演出嘉宾。出场费是这个数——"李雯报出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
夏清语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往牙刷上挤牙膏："我还没决定要不要接。"
"为什么不接？那可是北京最新的顶级音乐厅！而且..."李雯的声音突然变得小心翼翼，"你和司御，昨天到底怎么回事？网上已经传疯了，各种猜测都有。"
"没什么。"夏清语开始刷牙，含糊不清地说，"就是偶遇，他好心送我回家。"
"偶遇？"李雯嗤笑一声，"司御那种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总裁，会'偶遇'在机场？清语，你们之间..."
"我今天想去老房子看看。"夏清语打断她，"钥匙还在你那儿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在是在...但你确定要去？那里什么都没变，连钢琴都还在。"
"就是因为没变才想去。"夏清语吐掉嘴里的泡沫，"有些曲子...我需要在那架钢琴上找回感觉。"
挂断电话后，夏清语换上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戴上墨镜和棒球帽。出门前，她鬼使神差地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御行大厦，隐约可见人影在高层移动。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其中有一个就是司御。
御行集团总裁办公室，司御站在落地窗前，手中握着一杯已经凉了的黑咖啡。从这个高度，他能清晰地看到对面公寓楼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在阳台上走动。 五年了，她剪短了头发，背影比从前更单薄，但走路的姿态一点没变——那种舞蹈般的轻盈，仿佛随时会随着无形的旋律旋转。
办公桌上，电脑屏幕显示着一段暂停的视频：夏清语在卡内基音乐厅演奏《梦幻曲》的画面。那是他们大学时一起改编的曲子，原本欢快的旋律被她弹出了忧伤的味道。视频最后，一个特写镜头捕捉到她眼角闪过的泪光。
"司总，九点的会议还有十五分钟。"秘书的声音从内线电话传来。
司御收回目光："知道了。"
他关掉视频，转而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过去五年夏清语每一场重要演出的资料：节目单、乐评、照片。最新添加的是一个标着"回国"的子文件夹，里面已经有昨天机场的照片，以及李雯今早发来的夏清语近期行程表。
司御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节奏恰好是《梦幻曲》的主旋律。他拿起手机，翻到通讯录最顶端那个没有存名字却烂熟于心的号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
昨晚那句"还疼吗"脱口而出后，他就后悔了。太明显了，明显到他所有的伪装都在那一刻土崩瓦解。五年筑起的高墙，抵不过她一个疲惫的眼神。
司御拿起西装外套准备去开会，突然注意到对面公寓的阳台上，夏清语正抬头望向这边。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也能感觉到两人视线相接时那一瞬的电流。夏清语明显愣住了，然后迅速退回室内，拉上了窗帘。
司御嘴角微微上扬。猫和老鼠的游戏，又要开始了吗？
夏清语坐在出租车后座，心跳仍未平复。她真的看见司御了——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但那种熟悉的气场绝不会错。他站在那里，似乎早就知道她住在对面。
"姑娘，到了。"司机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夏清语付完车费，站在了音乐学院家属区的大门前。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承载着太多回忆。她母亲曾是学院的钢琴教授，父亲早逝后，母女俩就一直住在家属区最靠里的那栋红砖老楼里。
李雯已经在楼下等候，手里晃着一串钥匙："你真要上去？自从阿姨搬去上海后，这里基本就空着了。" "嗯。"夏清语接过钥匙，"你不用陪我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电梯还是老样子，运行时发出令人担忧的咯吱声。夏清语站在狭小的空间里，看着楼层数字一个个跳动，仿佛时光在倒流。五年前，她就是从这个电梯拖着行李箱离开的，没告诉任何人真正的理由，甚至没给司御一个解释的机会。
顶楼到了。夏清语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入锁孔。门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灰尘和木质家具的气息扑面而来，熟悉得让她眼眶发热。
客厅里的摆设一如往昔，连茶几上那个插着干花的花瓶都还在原位。夏清语轻轻抚过沙发、书架、餐桌，最后停在角落那架施坦威钢琴前。这是母亲送给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也是她与司御相遇的见证。 她掀开琴盖，手指轻轻落在黑白键上。出乎意料，钢琴音准保持得很好，显然有人定期来调音。是谁？母亲说她把钥匙只给了李雯...
夏清语坐下来，闭上眼睛，手指自动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起始位置。舒曼的《梦幻曲》，但在他们的改编版本里，中间加入了一段双人联弹。当年在学院的圣诞晚会上，她和司御的演奏惊艳全场。那时他还是金融系的学生，钢琴只是业余爱好，却有着令人惊叹的乐感和技巧。
琴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夏清语弹着弹着，恍惚间感觉身边有人坐下，修长的手指加入进来，与她共同完成那段联弹部分。她甚至能闻到那股淡淡的檀木香气...
"司御..."她轻声唤道，转过头去。
当然，身边空无一人。
夏清语的手指僵在半空，泪水无声地滑落。五年了，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以平静地面对过去。但有些旋律一旦响起，所有的伪装都会崩塌。
她颤抖着摸出手机，翻到早上那条"欢迎回来"的短信，犹豫再三，终于回复：「音乐厅的事，我需要看具体日期才能决定」 几乎是立刻，手机震动起来：「下个月18号。曲目你定，报酬可谈」
夏清语咬了咬下唇：「为什么是我？」
这次回复来得稍慢：「因为只有你弹得出那首《梦幻曲》的味道」
夏清语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还记得。记得他们的改编，记得那个夜晚，记得...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而且音乐厅的声学设计，是照你曾经画给我的草图做的」
夏清语瞪大了眼睛。那是大四那年，她和司御躺在学校草坪上闲聊时随手画的"理想音乐厅"设计图，幼稚又理想化，怎么可能...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许久，最终只回了一个字：「好」
放下手机，夏清语重新将手指放在琴键上。这一次，她弹起了肖邦的《离别曲》。五年前离开北京前的最后一晚，她就是弹着这首曲子，泪水和汗水一起落在琴键上。
琴声如泣如诉，穿过敞开的窗户，飘向远方。夏清语不知道的是，在楼下长椅上，司御的眼神一如往昔。
那晚，她谈了多久，他就陪伴了多久。
御行音乐厅坐落在北京新兴的艺术区，外形如同一架半开的三角钢琴，流线型的银色外墙阳光下熠熠生辉。夏清语站在正门前，仰头望着这个庞然大物，喉咙不自觉地发紧。
"夏小姐，欢迎您来试音。"
周叙从大厅快步走出，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西装，胸前别着御行集团的银色徽章。
"谢谢。"夏清语调整了一下肩上的琴谱包，"直接去主厅吗？"
"是的，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周叙做了个"请"的手势，"司总特意交代，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您的试音过程。"
夏清语微微点头，跟着周叙穿过宽敞的前厅。地面铺着深色实木地板，每一步都发出悦耳的轻微回响。墙上挂着历代音乐大师的肖像，但在拐角处，她惊讶地看到了一幅自己的演出照——去年在维也纳金色大厅的那场独奏会。
"这是..."
"司总亲自挑选的。"周叙没有多作解释，但嘴角的笑意加深了。
主音乐厅的门是厚重的实木材质，周叙推开时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夏清语迈入的瞬间，呼吸为之一窒。
厅内空间呈完美的椭圆形，四周墙壁采用特殊木质拼接，形成自然的声波反射面。座位是深红色的天鹅绒，呈扇形向舞台延伸。而舞台中央，那架九尺施坦威钢琴在聚光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声学系统采用的是最先进的德国技术，但整体设计理念回归传统。"周叙介绍道，"司总坚持认为，最好的音乐厅应该让演奏者感觉像是在家中弹琴，而不是在表演。"
夏清语缓步走向舞台，脚步声在空荡的音乐厅里产生微妙的回音。她走上舞台，手指轻轻抚过钢琴光滑的表面。这架钢琴与她家中那架几乎一模一样，连琴凳的高度都调整到她最习惯的位置。
"要现在开始吗？"周叙站在舞台边缘问道。
"嗯。"夏清语放下琴谱，坐到琴凳上，"我需要先适应一下琴键的触感。"
周叙点点头："您请便。控制室在二楼右侧，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呼叫。试音期间不会有其他人进入。"
夏清语等周叙的脚步声远去后，深吸一口气，将手指放在琴键上。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音色完美——温暖而不失明亮，低音浑厚，高音清澈，正是她最喜欢的那种感觉。
她先弹了一段音阶和琶音，然后是一首简单的练习曲，逐渐与这架陌生的钢琴建立联系。当手指完全适应后，她翻开了带来的乐谱。
《梦幻曲》改编版的首页上，还有当年她和司御一起写下的标注。那些略显稚嫩的字迹如今看来格外珍贵。夏清语深吸一口气，开始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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