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马克币在黎诗手里翻来覆去,就是没办法再多一块!她刚向老板汉斯先生预支了三周的薪水,加上原本的积蓄,也只有三十九马克。除去给布丽塔太太的二十七马克食宿,剩下十二马克,要维持她将近一个月的生活!
黎诗可以称之为“穷的叮当响了”,买本普通的书都能让她原地破产。这让她十分焦虑。
没有积蓄肯定不行!到时候战争爆发,钱不一定有用,但没钱必定死路一条!当务之急是要存钱!
所以她请求汉斯先生尽可能多地帮她排班,除了上课时间,接下来的几个月,黎诗都将“焊”在岗位上,寄希望于小费文化,缓解她的财务危机……
黎诗看着躺在手心里的钱币,还是不死心……再数一遍!
“亲爱的,你就算再数一百次也不会多出一块的。”伊尔莎对着镜子打理了一下她的金色长发,“如果数钱能变多的话,那我早就富甲一方了。是不是索菲亚?”
闻言,索菲亚无奈地笑了笑。
黎诗沮丧地低下头。
她们三个都是这家餐厅的服务员。伊尔莎来得最早,然后是她,索菲亚则是半年前才来到。
“黎,你最近很缺钱吗?”索菲亚想了想,怯生生地道,“或许我可以帮你……”
黎诗摇了摇头,挤出个笑容:“谢谢你索菲亚,还在我的掌控范围之内!”大概吧……
“好了好了,等她撑不住的时候自然会跟我们说。”伊尔莎打断她们,一手拉着一个转身,“有客人来了,快来帮忙。”
黎诗只好把全部身家揣兜里,跟着伊尔莎去前厅帮忙。
临近饭点,餐厅陆续有客人来。汉斯先生的餐厅是附近最广受好评的,眨眼的功夫便座无虚席。
“黎!三号桌需要点单,他们似乎等了一会儿了!”汉斯先生叫了几声提醒她。
“好的!”她应道,将做好的菜品端到对应桌号,又迅速抓起一旁架子上的菜单和点单板,快步走向三号桌,脸上露出略带歉意的微笑。她耐心地为客人解释今日特色,推荐搭配的酒品,弯腰记录,指尖因为频繁握笔和端盘子而有些僵硬。刚写完最后一道菜名,另一边又有客人让她过去。
“抱歉,请稍等!”她朝三号桌客人微微点头,又立刻转向那边。是五位刚坐下的客人需要加椅子。
她目光迅速扫过全场。索菲亚正在点单,今天的客流量显然让她有些吃不消,额头不停冒汗。而伊尔莎那头金色的长发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厚重的实木托盘在她手里稳得像焊死的钢板。她在餐桌间来回穿梭,俊俏的脸上扬着笑容,热情地和每位食客问好,托盘上堆成山的玻璃杯晃都不晃。简直游刃有余。
“伊尔莎,能帮我拿把椅子到七号桌吗?”黎诗一时间有些分身乏术,只好扬声求助。伊尔莎听到后朝她比划了个“知道了”手势,接着将椅子送了过来。
还没消停片刻,另一桌的食客催着上菜。黎诗只好来到取餐窗口,将头探进厨房:“八号桌的维也纳炸肉排好了吗!”
厨房里也是一场大混战,帮厨来回穿梭,热浪裹着厚重的油烟蒸汽轰在脸上。格雷太太定在中央,同时照看三个炉子,尝味勺上下翻飞。“盘子!”她吼一声,旁边的帮厨赶紧将盘子递过去。她目光瞥见黎诗,下巴朝旁边一努——一盘冒着热气的维也纳炸肉排正等着。“八号桌的!端稳了!”
她立刻接过,沉甸甸的木质托盘压上她酸痛的小臂,几不可闻地倒吸一口气,但还是稳稳端起,调整了一下呼吸,送去对应餐桌。
“您点的餐齐了,请慢用。”她小心地将巨大的餐盘放下,手臂因为骤然减轻的重量而微微发麻。笑容还挂在脸上,后背却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紧紧贴住了衬衣。
她甚至没有时间直起腰好好喘口气,声音又追了过来,“黎!把一号桌的空盘子收一下!新客人已经在门口等了!”
“好!”她已经分不清是谁下的命令了,立刻转向一号桌,手臂再次伸出,开始麻利地叠起那些沾着残余酱汁又沉甸甸的陶瓷盘。摞起的盘子几乎挡住了她的视线,重量清晰地压在她的腕骨上。
刚准备将空盘端到后厨,结果从门口进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灰绿色的制服外显眼。他们径直走到窗边的桌子落座。招手示意索菲亚过来点单。
索菲亚面色煞白,吓得将点菜板都掉在地上。引得一名队员皱了一下眉头。
“索菲亚!”黎诗叫了一声,几个大跨步上前隔开视线,将手上的盘子全部端给她,“格雷太太快忙不过来了!她正在后厨找你!还不快去!”
索菲亚回过神,赶忙端着盘子跑回后厨。
黎诗捡起地上的单子,公式化地堆起笑容:“抱歉几位长官,她今天累坏了。我来为你们服务,请问各位想吃点什么?”
好在他们没有揪着刚才的事不放。黎诗问完后,他们报了好几个菜名。她笑着一一记下,心里松了一口气。
经历了刚刚的插曲,黎诗脑子清醒了一点。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哪桌已经上齐,哪桌快要结账,哪桌的啤酒杯快要见底需要询问是否续杯。又开始在餐厅里忙忙碌碌。
黎诗感觉自己像小时候玩的陀螺,不停地被抽打,在餐厅里不停地旋转、穿梭。点单、上菜、斟酒、收盘、结账……脚下的旧皮鞋还十分不合脚,踩在木质地板上,小腿又肿胀又酸。
一趟,两趟,三趟……记不清在这前后厅之间往返了多少次。脸上的笑容快僵住了,回应客人召唤的声音也开始发干发涩。
终于,最后一位客人离开,门被带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世界猛地安静下来。那片持续轰鸣的声浪骤然退去,只留下耳鸣般的空洞回响,以及被无限放大的,身体各处叫嚣的酸痛与疲惫。
黎诗几乎是靠着最后一点本能,挪到最近一张桌子旁。身体彻底不听使唤,手臂先于意志软了下去,上半身重重地趴在了的桌面上。额头抵着粗糙的木纹,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围的声响渐渐稀疏,只剩下伊尔莎利落地将最后几把椅子倒扣在桌上的声音,以及厨房里隐约传来的冲洗水声。
“黎!你还活着吗?”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黎诗微微侧过头。
是鲁道夫,店里的搬运工。他刚和汉斯先生将货物搬入地窖,带着一身淡淡的尘土和室外寒气,额角还有些汗湿,随手用袖子擦了一下,看到瘫在桌边的黎诗,他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个感同身受的苦笑。
“看来今晚大家都不轻松。”他的声音带着点刚干完体力活的微喘,“地窖里那几箱新到的土豆,沉得像装满了石头。”他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将地窖门关好、闩上,动作熟练,显然是做惯了这些。
黎诗勉强抬起头,声音有气无力:“彼此彼此……”
鲁道夫完成手头的事,走过来,看到索菲亚正试图搬动一摞比较重的空木箱,他伸手接了过去:“嘿,小姐!这个还是让我来比较好,看着就挺沉。”他说着,轻松地将箱子搬到了墙角的指定位置放好。索菲亚红着脸小声说了句谢谢。
这时,格雷太太从后厨走过来,手里端着几个小杯子,杯子里冒着微微的热气,一股淡淡的带着甜味的酒香飘散开来:“来吧还在吗,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再回去。”她面露微笑补充道,“是汉斯先生请客。”
“记我账上。”汉斯先生站在柜台,闻言举起手示意。
伊尔莎已经收拾停当,笑着接过一杯:“汉斯先生,您今天格外慷慨!”
索菲亚也轻声道谢,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子,热气熏着她的脸颊,让她看起来缓和了不少。
黎诗慢慢坐直身体,接过杯子。甜腻的烈酒混合着香料的味道滑过喉咙,一股暖意迅速从胃里扩散开。
喝下热酒,身体暖和了许多,力气也似乎回来了一点。
伊尔莎利落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好了姑娘们,我的男孩还在等我,我先走一步!”她冲黎诗和索菲亚眨眨眼,风风火火地推门融入了夜色之中。
餐厅里只剩下黎诗和索菲亚,以及还在柜台算账的汉斯先生。
黎诗慢慢将最后一点酒喝完,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特别是小心翼翼地将“全部身家”装入口袋里。
她收拾完走出休息室,发现索菲亚站在门口,似乎是在等她。
见她出来,索菲亚微微涨红着脸,问道:“黎,我能和你一起走吗?”
这小姑娘也太害羞了吧,黎诗不由得感叹。印象中的索菲亚好像一直是怯生生的性格。不过一想到她的身份,难免心生怜悯。
黎诗勾住她的手臂,笑道:“当然可以,我的荣幸。”
索菲亚的嘴角难得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两人向汉斯先生和厨房里的格雷太太道别,推开沉重的后门。
冰冷的夜空气瞬间包裹了她们,但身体内部的暖意尚未散去。街道空旷寂静,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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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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