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数次回头，都不能趁机捕捉到那人的身影。
左芊苓继续往前走，放眼望去，不远处正好有家铺子卖斗笠，周围站着很多女娘，和她一样带着白纱，左芊苓赶忙往走近那里，再拐进临近的小巷内。
小巷远比外面幽静。方才她成功利用那些戴斗笠的女娘们混淆那人的视线，这下应当没人在尾随她了。
左芊苓暗暗松口气，继续沿着巷子走，不敢掉以轻心，便在路边捡起一根竹竿，随时防身。
此后去往林中的一路都无异事发生。
莫约过去两刻钟不到，漫天翠绿的树林里突然冒出一抹亮眼的红色。
却见萧风年正翘着二郎腿趟坐在树枝上，百无聊赖地摘着树叶，他忽闻下方有动静，扭头一看，见是左芊苓回来了，便起身脚踏树枝，轻轻一跃而下，边朝她走过去边笑道：“怎么买了这么多……”
左芊苓也急忙朝他走过去。
却在这时，萧风年脸色骤然一变，忽地迈开步子向她身后冲去。
他速度快得惊人，左芊苓只觉耳畔仿佛有风火轮呼呼刮过。
她诧异地转身向后一望，萧风年的身影已经消隐无踪，林中突然狂风大作，万千落叶簌簌飘落，在不远处，她看不见的地方，传来阵阵打斗的声响与凄厉的惨叫。
左芊苓大惊：“萧风年？！”
她欲追上去，那数声惨叫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她一时不知该去哪个方向。
不过那声声痛呼，仿佛不是萧风年发出来的。
片刻之后，狂乱的打斗声戛然而止，林中陷入沉寂。
左芊苓喊了数声萧风年的名字，不得回应，不自主地担心起来，刚没跑几步，前方就有拖拉声传来。
萧风年的身影在某颗树后出现，左芊苓忙跑过去，见他毫发无伤，一颗心才落定下来。
他手中还攥着一个人。
那人黑衣黏满草屑，邋遢不堪，头被揍得鼻青脸肿，显然已被萧风年折腾得生不如死，却还倔强地昂着头。
左芊苓刚想问“你是谁”，一旁的萧风年突然开口。
他边拍拍黑衣人的脸边问：“说说，你尾随她一个女子是想干什么，嗯？”
此话足够让左芊苓心头震惊，原来她一直找不到那偷偷跟随自己的人，竟就是他？
黑衣人喘着气不说话。
萧风年拽起他的衣襟：“让你回答。”
左芊苓忙伸出手，按住萧风年手臂，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动手。
他明意，看了黑衣人一眼，略微松开一点力度，给左芊苓让出位置。又防他突然暴起伤人，便在旁紧时刻盯着。
左芊苓走近前，弯下腰，凑近前来打量黑衣人的面容。
完全是一副陌生的脸。
她开门见山问道：“你主人是谁？”
黑衣人张了张嘴，看着面纱后她朦胧的面容，答非所问：“您可是左娘子？”
左芊苓心下惊疑，她分明不认识他，但这男子却知道她，还语调恭敬，听这口音，完全是中原人。他跟踪人时还潜踪匿影，不易被人察觉，身手不错，其身后的幕主也定然非同一般。
但现在只是猜测，左芊苓不喜他在这个紧要关头不好生回答问题，仍是冷硬道：“先告诉我，你是谁派来的。”
黑衣人咬住下唇，敛起神色说道：“左娘子，在下对您绝无歹意，主人所做一切，也绝对都是为了您好……”
左芊苓见他又自说自话，她便直起身来，看了萧风年一眼。
萧风年立马会意，忽而出手揍了黑衣人一拳。
黑衣人霎时鼻血直流，头晕眼花了片刻，突然怒起来，冲着萧风年吼叫：“你若打残了我，我主子日后定会让你死的凄惨！”
萧风年不屑嗤声：“就算是有天王老子来护你我也会拽着你一同上路。”
黑衣人：“好大的口气，你算什么？身手再强有何用，无权无势，只会做些腿脚功夫，但凡到一些时刻，还是护不住人——”
萧风年打断：“至少比你家主子派人偷偷摸摸跟踪好。”
黑衣人：“并非跟踪！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非议太子殿下？！”
话一说出口，他倏地止住嘴。
三人都开始陷入长久的寂静。
半晌后还是萧风年首先开的口：“哦，所以你的主上，是当朝太子？”
黑衣人面色发白，万没想到自己竟会说漏嘴，即便此刻矢口否认，也不会有人再信。
“咚”的声，黑衣人后脑碰撞到树，他喉头一紧，竟有些呼吸不过来，眼睛向下看，只见自己脖颈间横着一根竹竿，压得他无法动弹。
左芊苓边抵着他咽喉，边冷然道：“太子派你过来杀我，是吗。”
先前她在沈三口中得知一些情报，她便猜测欲杀她灭口之人来自中原。
纵使眼下还不能得知太子此番行为的动机，可如此多的事情串联一块，左芊苓不得不疑心太子便是幕后凶手。
黑衣人道：“当然不是，左娘子切莫这般想！”
左芊苓的竹竿朝他逼近：“那他究竟想做什么？”
“左娘子恕在下无法告知。”黑衣人顿了顿道，“您只需知道，殿下他万不会做出伤害您的行径。”
左芊苓：“既不会伤害我，便不会让你这样守口如瓶，把我蒙在鼓里。少这般自以为是。”
黑衣人仍是不说，低下了头。
“既然你说殿下不会害我，那我问你，”
左芊苓说着，将握着竹竿转了个方向，抵住黑衣人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看她：“杀死申四郎的那个刺客，是不是你，或者太子的人。”
黑衣人忙道：“不是，自然不是，那刺客杀害您夫君，看似助您脱离了日日被丈夫凌辱的苦海，实则是一个陷阱啊，刺客是杀人凶手，但左娘子您却无意中替他担上了罪名！无辜的是您，可您却被人构陷沦落……”
“好。”
左芊苓抬手示意止住他说话，“看来你很清楚我的来历。所有人宁愿觉得是我弑夫，也不愿信有刺客侵袭。”
黑衣人颔首：“关于那刺客，在下目前也毫无头绪。如若左娘子有发觉一丝线索，在下可为此继续查证。”
左芊苓沉吟，当时刺客持刀捅杀申四郎之时，还和她说过一些话，她听得出来，他说的是中原口音，刺客是中原人。
申四郎被捅得血花飞溅，左芊苓那时候只觉得，刺客虽下手凶残，但和她想法一致，只想让申四郎毙命。
后面再细想，又发觉许多怪诞之处。
申四郎猎到白狐，刺客却以此为由，直接要了他的命，还不惧对方是大名鼎鼎的关外都虞侯，此类行为，是否有点过于胆大妄为。
刺客杀申四郎之时，为何要和她说“你若愿意救你丈夫，我便放了他”？
为何要让她掌握申四郎的生死权。
如果刺客真的痛恨申四郎，会直接将人乱刀砍死，更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
但刺客却在中途停下来，突然和她说出这种奇怪的话。
看似在请求她的同意，左芊苓至今都未想明白，这刺客究竟想要如何。
这种奇怪之人，还不止刺客一个，那给申四郎下慢性毒的小厮也算其一。
左芊苓又道：“你可知道，还有一个给申四郎下慢性毒的小厮？”
一出此话，黑衣人眼瞳不着痕迹地一颤。
“看来你认识他。”左芊苓道，“你与他是同伙。”
她一双浅瞳紧盯他，仿佛能将人一眼看穿，让他无处遁形。黑衣人张口，喉咙里似乎很艰难地挤出两个字：“不是……”
左芊苓：“那小厮从三四年前就潜伏在申侯府中，还学了一腔关外话音，让人看不出一丝一毫他是中原人的破绽。他对申四郎下毒，官衙一经查出，他便立马自首。”
说着，她语气蓦地重了几分，“我想知道，太子殿下这般处心积虑，派人前来关外，缓慢将申四郎置于死地，到底是为了什么？”
黑衣人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声音轻了下来，反问道：“左娘子都这般说了，难道还不能明白殿下是为了什么吗？”
左芊苓面不改色。
不知道她是无知还是其他，黑衣人没有从她眼中看到疑惑。只是她那只握着竹竿的手，竟然有些微微颤抖。
最终，他叹了口气，说道：“殿下是为了——”
“好了，你别说了。”左芊苓打断他，收起竹竿。
她转过身，背对着黑衣人道：“以后你不要再跟着我，刺客的事，也无需你们插足，我自己的事，心里自有数。”
黑衣人：“左娘子……”
左芊苓续道：“也请劳烦大人转告太子，妾身左芊苓多谢殿下好意，但实在承受不住隆恩，还望殿下以后莫要为难妾身。”
说着，她从腰侧拔下一瓶小瓷瓶，递给黑衣人：“方才我们错怪你了，抱歉。这个药膏当作赔礼，你用去疗伤。就此别过。”
左芊苓话毕，看向萧风年。
萧风年没说话，接过她手中的篮筐。
两人一起朝着木屋方向走。
中途左芊苓时不时观察身后动静，那黑衣人好像真的没有再跟上来。
不过异常的是萧风年一路上都沉默无言，没有任何反应动作，这倒与他往日里的洒脱不太符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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