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食堂飘着糖醋排骨的甜香,温风眠端着餐盘跟在霁暮涯身后,帆布书包带子磨得肩膀生疼。
她盯着霁暮涯裤脚卷出的脚踝骨,那截皮肤白得像雪,和自己被蚊子咬出红点的小腿完全不一样。刚在空位坐下,斜对角突然传来搪瓷餐盘重重磕在桌上的声响。
“哟,霁暮涯,换口味钓新人了?”
说话的女生扎着高马尾,校服裙短得露出大腿,耳垂上晃着颗水钻耳钉。温风眠认得她——早上报名时,这女生曾扒着霁暮涯的肩膀想套近乎,却被对方嫌恶地甩开了手。
霁暮涯夹菜的动作顿住,指尖的青菜滴下汤汁,在纯白的餐盘上洇出浅痕。
温风眠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原生家庭让她对这种带着攻击性的注视格外敏感,就像小时候躲在厨房,听着客厅里继母摔碎碗碟的声响。
“林薇,你很闲?”霁暮涯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却让空气骤然冷了几分。
林薇“嗤”地笑出声,涂着樱桃红指甲油的手指敲着餐盘:“怎么不敢承认?去年跟篮球队长搞暧昧,今年就换了个穿洗得发白帆布鞋的?”她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温风眠的鞋子,那是双洗得泛白的蓝白帆布鞋,鞋头还蹭掉了块皮。
温风眠的手猛地攥紧了塑料勺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知道自己不该在意,可那些话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她最自卑的地方。
她偷偷看了眼霁暮涯,却见对方正用纸巾慢慢擦着餐盘上的汤汁,手腕上的银链子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那光泽让她想起继母首饰盒里的东西,每次继母戴着它们出门前,总会嫌恶地瞥她一眼。
“我跟谁吃饭,关你什么事。”霁暮涯终于抬眼,目光扫过林薇耳垂的水钻,“还是说,你被我爸炒了鱿鱼的爹,让你没心思管自己的事?”
林薇的脸色瞬间变了,腾地站起来时撞翻了身后的椅子:“霁暮涯你少得意!别以为家里有钱就了不起,信不信我……”
“你信不信,”霁暮涯也站了起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林薇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我能让你明天就看不到这所学校的夕阳?”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狠劲,像极了温风眠小时候在巷口见过的、敢拿砖头拍人的小混混。
食堂里的喧闹声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们身上。温风眠坐在座位上,能清楚地看见霁暮涯握成拳的手——那只手早上还帮她挪过行李箱,现在却青筋微暴。
她想起简介里说的,霁暮涯的孤独不是因为不合群,而是因为站得太高,高到没人敢靠近。
“你……”林薇的声音有点发颤,却还在硬撑,“你不过是仗着家里……”
“我仗着什么?”霁暮涯往前逼近一步,眼尾的泪痣在灯光下像滴血,“仗着我不像你,需要靠攀附别人来换运动会的特招名额?”
林薇的脸“唰”地白了,咬着牙瞪了霁暮涯半天,最终还是“呸”了一声,摔摔打打地端着餐盘走了。周围的目光这才慢慢移开,却像无数根针,扎在温风眠的背上。
“看够了?”霁暮涯坐下时,声音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浑身是刺的人不是她。她拿起筷子,却没再夹菜,只是盯着碗里的白米饭。
温风眠张了张嘴,想谢谢她,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她看着霁暮涯手腕上的银链子,突然觉得那光泽不再是炫耀,而是某种坚硬的铠甲。就像自己总把小熊玩偶塞在床尾,用那点粉色来伪装安全。
“你的鞋……”霁暮涯突然开口,吓了温风眠一跳。
“我、我的鞋怎么了?”她下意识把脚往后缩了缩。
霁暮涯没看她,只是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鞋头蹭破了,容易进水。”
温风眠愣住了。她以为霁暮涯会像继母那样,嫌恶地让她把鞋藏起来。可对方只是说了句“容易进水”。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帆布鞋,鞋头确实蹭掉了块皮,那是上周搬家时不小心踢到楼梯角弄的。
“哦……知道了。”她小声应道,心里那点刚因为林薇的话而竖起的尖刺,突然软了下来。
霁暮涯没再说话,快速吃完碗里的饭,拿起餐盘走向回收处。温风眠赶紧跟上,这次没再刻意保持距离。
她看着霁暮涯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人不像自己想的那么难懂。她的冷淡像层硬壳,里面藏着的也许不是傲慢,而是跟自己一样的、害怕受伤的触角。
回到宿舍时,天已经全黑了。霁暮涯打开了自己桌上的台灯,冷白色的光映出她翻书的侧影。温风眠打开自己的兔子台灯,粉光和白光在中间的桌子上交汇,形成一道奇怪的分界线。
“今天……”温风眠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谢谢你。”
霁暮涯翻书的手指顿了顿,没回头:“不用。”
温风眠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个人,连说“不用谢”都这么冷冰冰的。不过也好,这样她就不用费心去猜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她拿出作业本,却忍不住偷偷瞟向霁暮涯。灯光下,霁暮涯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温风眠想起林薇说的“钓新人”,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也许,跟这个浑身是刺的大小姐住在一起,以后的日子会很热闹呢。至于换宿舍的事,还是明天再说吧。
兔子台灯的粉光在草稿纸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晕,却暖不透她握着笔的指尖。突然,一张草稿纸从桌子中间的分界线推了过来,上面用黑笔写着两道辅助线。
“连接AC,用余弦定理。”霁暮涯的声音从冷白光那边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像砂纸轻轻擦过纸面。
温风眠指尖一颤,笔差点掉在地上。她抬眼时,霁暮涯已经重新趴回桌上,只露出半片沾着桌面压痕的侧脸,眼尾泪痣隐在阴影里。
校服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露出的黑色卫衣袖口磨出毛边——那毛边洗得发白,跟自己帆布鞋的破洞一样,透着股不合时宜的陈旧感。
“……谢谢。”温风眠把感谢的话咬碎在舌尖,只低头用橡皮蹭着草稿纸边角。她瞥见霁暮涯搁在桌沿的手,指节因为撑着下巴泛出淡粉,像某种易碎的瓷器。
“你叹气声像漏风的气球。”霁暮涯突然开口,笔尖敲了敲桌面,“整栋楼都能听见。”
温风眠的脸“腾”地烧起来。她确实对着这道题叹了三口气,每声都在心里默数过节拍,怎么会被隔着三张卷子的人听见?她偷偷瞟向霁暮涯的草稿纸,上面的函数图像画得精准利落,连辅助线都带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
“你怎么知道…”她把话闷在喉咙里,像咽下颗没剥壳的青豆。
霁暮涯没抬头,只是用红笔在自己卷子上画了个叉:“分班表贴在公告栏第三行。”她顿了顿,笔尖在“五年高考”的封面上点了点,“物理错题本夹在第三十八页,牛顿三定律那章用红笔标了三次。”
温风眠攥紧了橡皮擦。上周整理错题时,她确实在牛顿三定律那页折了三次角。霁暮涯是什么时候看到的?是自己去水房时,还是整理书包时?这个认知让她后颈泛起细密的痒,像有蚂蚁在爬。
就在这时,宿舍门“砰”地被推开,林薇带着甜腻的香水味闯进来,耳钉上的水钻在灯光下晃得人眼疼。
温风眠下意识把脚往椅子底下缩了缩,帆布鞋破洞处露出的脚踝,正好对上林薇打量的目光。
“哟,两位学霸还在苦读?”林薇晃着手里的亮片眼影盘,“明天晚会的礼服都备好了吗?某些人不会连件像样的裙子都没有吧。”
温风眠的指甲掐进掌心。她衣柜里确实只有两件洗得发白的T恤,昨晚整理时,还把唯一一件带花边的旧裙子塞到了箱底。
霁暮涯翻书的动作未停,声音像结了冰的湖面:“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关心下同学?”林薇突然抓起霁暮涯桌上的银链子,手链在她指间晃出细碎的光,“霁暮涯,你爸抢我家项目的事就算了?信不信我……”
“信不信我让你手里的眼影盘,明天扣在你自己脸上?”霁暮涯终于抬眼,眼尾泪痣在灯光下像滴血,“还有,我戴了三年的手链,麻烦你用两根手指捏着,别让你的睫毛膏蹭到链扣。”
林薇的手僵在半空。温风眠看见霁暮涯搁在桌下的手,正慢慢攥成拳,指节泛白——和下午在食堂时一样。
她想起白天霁暮涯帮自己吃掉带肥膘的排骨,想起她冷淡却精准的辅助线,喉咙里突然涌上股涩意。
“不是,你能放开她吗?”温风眠听见自己充满不耐烦的语气响起,声音却带着一丝抖动,像深秋枝头的叶子,“还有,进别人宿舍前应该敲门。”
林薇愣了两秒,随即爆发出笑声:“哈!温风眠,你算哪根葱?敢这么跟我说话?是不是霁暮涯给你好处了?”
“为什么不敢?你算个屁。”温风眠往前站了半步,帆布鞋破洞蹭到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她看见霁暮涯放在桌下的手,突然伸过来半寸,像是想拽住她的衣角,却又在中途停住。
“你……”林薇气得跺脚,却被霁暮涯突然站起的动作吓退半步。
“滚。”霁暮涯的声音不高,却让空气瞬间凝结,“下次再未经允许进宿舍,我不介意让你尝尝被全校通报的滋味——就用你偷改运动会成绩的事。”
林薇的脸“唰”地白了,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宿舍里只剩下窗外的虫鸣,和温风眠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她看着霁暮涯重新坐下的背影,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抱歉。”温风眠盯着自己的帆布鞋破洞,“给你添麻烦了。”
霁暮涯没回头,只是用红笔在草稿纸上画了道粗线,划破了纸页:“跟你没关系。”她的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汽水,“林薇针对我不是一天两天。”
温风眠偷偷抬眼,看见霁暮涯正在揉手腕,银链子在她指节间晃荡。她想起林薇抓着链子的手,想起霁暮涯刚才停在半空的手指,突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你的鞋……”霁暮涯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温风眠一跳,“破洞该补了,明天要下雨。”
温风眠低头看着帆布鞋,破洞边缘的线头被她今早用打火机燎过,卷成小小的硬疙瘩。她“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霁暮涯没再说话,重新趴回桌上,只把后脑勺对着她。温风眠看着那截露在卫衣外的后颈,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巷口见过的流浪猫,明明浑身是刺,却总在下雨时偷偷往有光的窗台凑。
温风眠修补鞋子的动作很轻,胶水涂抹在破洞边缘时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她用碎布仔细压平毛边,余光却总忍不住飘向霁暮涯的背影。那人趴在桌上,肩膀偶尔因翻书而微动,后颈的皮肤在冷白光下泛着瓷釉般的光泽。
“明天真的下雨?”温风眠把碎布边角塞进鞋洞,突然听见自己问出这句话。问完就后悔了——霁暮涯什么时候成了天气预报员?
霁暮涯的肩膀僵了一下,没回头:“广播说的。”她的声音闷在臂弯里,像裹了层棉花。
温风眠“哦”了一声,把修补好的鞋子推到桌下。兔子台灯的粉光突然闪了闪,像是在嘲笑她没话找话的笨拙。
她拿起数学卷子,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霁暮涯停在半空的手指,和那句“明天要下雨”。
“你的错题本……”霁暮涯的声音突然又响起,吓飞了温风眠刚聚拢的思绪,“牛顿三定律那章,用动能定理推导会更快。”
温风眠猛地抬头,看见霁暮涯不知何时转了过来,手里正翻着她摊在桌角的物理笔记本。午后的阳光早已换成了台灯的冷白光,却依然能看清她指尖在纸页上划过的轨迹——那里正停留在温风眠用红笔标了三次的推导过程旁。
“我、我知道……”温风眠想把笔记本抽回来,手指却在触碰到霁暮涯手背时猛地缩回。她的指尖残留着胶水的凉意,而霁暮涯的皮肤,居然是温的。
霁暮涯没松手,只是用红笔在笔记本空白处画了条辅助线:“这里,把mgh换成1/2mv?。”她的笔尖顿了顿,在“五年高考”的封面上点了点,“第三十八页例题三,解法一样。”
温风眠盯着那条红笔线,突然想起下午在食堂,霁暮涯也是这样,用最简洁的方式戳中问题核心。只是此刻,她能清楚地看见霁暮涯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某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窗外的虫鸣声不知何时停了,只有两人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粉光与冷白光的分界线上,织出一道若有似无的网。
温风眠偷偷吸气,闻到霁暮涯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点若有似无的烟草味——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清冽得像雨前的风。
“谢谢。”这次,她把感谢的话轻轻吐了出来,像放下一块长久压在心头的石头。
霁暮涯“嗯”了一声,把笔记本推回来时,指尖在她手背擦过,快得像错觉。温风眠低头看自己的手背,那里什么也没有,却莫名觉得有点痒。
她重新拿起笔,却发现数学卷子上的压轴题,不知何时已经被人用黑笔写满了解题步骤。那些字迹又冷又利落,和霁暮涯本人一样,带着种不容置疑的精准。
温风眠看着那些步骤,突然觉得,也许那条粉光与冷白光的分界线,并不是永远不能跨越。只是现在,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来习惯这道突然照进自己生命里的、带着凉意的光。
吼吼吼!一口气写完然后发步的感觉真的很爽!就是那个……我感觉进度有点快了[害怕]要紧急刹车!!!祁暮溪你就不要限速哈[减一][裂开](这篇原本是6.1号发布的~后续有点小瑕疵,所以有修改捏,发布时间就变啦[紫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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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粉光与白光的交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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