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门打开的瞬间，那股混合着霉味与血腥味的气息愈发浓重，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林砚之的呼吸。他下意识地屏住气，视线死死盯着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沈彻站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身体微微前倾，风衣的下摆被风掀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他的目光比刚才更加锐利，像鹰隼锁定猎物般，紧盯着车厢内部，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里面……有东西吗？”林砚之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指尖冰凉，攥得手心发疼，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往沈彻身边又靠了靠。此刻，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身上那股冷硬的气息，竟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沈彻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右手，食指轻轻按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林砚之立刻闭了嘴，连呼吸都刻意放缓，生怕惊扰了门后那个未知的存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站台上方的破洞漏下几缕微弱的星光，勉强照亮了车厢门口的一小片区域。林砚之能看到车厢地板上积着厚厚的灰尘，角落里似乎堆着些模糊的杂物，形状扭曲，看不真切。
就在这时，车厢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拖动，刮过腐朽的木地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林砚之的头皮瞬间炸开，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猛地攥住了沈彻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等他反应过来时，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想要松开，却又被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惧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沈彻的身体僵了一下，侧头看了一眼被林砚之攥住的衣角，又看了看他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唇。他的眼神在昏暗中看不真切，没有责备，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停顿了两秒，便转回头去，继续盯着车厢内部，任由林砚之攥着。
那“窸窣”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种黏腻的、像是液体滴落的声音——“哒、哒、哒”，每一声都敲在两人的神经上，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节奏。
林砚之的视线紧紧锁在车厢门口的边缘，他看到一道黑色的阴影，正从车厢深处缓缓蠕动过来。那阴影很淡，像是水墨画晕开的墨痕，却又带着实体的质感，所过之处，地板上的灰尘竟泛起了一层诡异的湿润光泽。
“别看。”沈彻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紧绷。他伸出手，飞快地挡在林砚之眼前。
掌心的温度透过微凉的空气传来，带着一种干燥而沉稳的触感，瞬间隔绝了林砚之的视线。林砚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拨开他的手，却被沈彻按住了肩膀。他的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林砚之往后推了半步，自己则往前站了一些，将他挡在了身后。
“沈彻？”林砚之有些慌乱，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不让他看。那阴影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沈彻的反应会这么大？
沈彻没有回头，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贴着林砚之的耳朵：“数到十，再睁眼。”他的气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却奇异地让林砚之冷静了几分。
林砚之咬了咬牙，听话地闭上眼，开始在心里默数。
一……二……
那“窸窣”声和滴落声还在继续，甚至更近了些，仿佛就在耳边响起。他能感觉到沈彻的身体绷得很紧，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三……四……
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更浓了，混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腥甜，刺激得他胃里阵阵翻涌。他攥着沈彻衣角的手更紧了，指尖几乎要嵌进布料里。
五……六……
那声音突然停了。
周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远处若有若无的风声。林砚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擅自睁开眼睛。
七……八……
他感觉到沈彻似乎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
九……十。
“可以了。”沈彻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砚之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沈彻宽阔的背影。他连忙绕到前面，看向车厢门口——那扇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紧紧地闭合着，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铁轨上，那列锈迹斑斑的火车依旧停在那里，车厢的窗户依旧黑洞洞的，但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却淡了许多，只剩下淡淡的霉味，随着风飘散。
“那……那东西呢？”林砚之指着紧闭的车厢门，声音还有些发颤。
沈彻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的深邃似乎又重了几分。“走了。”
“走了？”林砚之愣住了，“它是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看？”
沈彻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林砚之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有些东西，看到了，对你没好处。”他顿了顿，补充道，“至少现在，没好处。”
林砚之看着他，心里充满了疑惑。沈彻显然知道些什么，但他不愿意说。是不能说，还是不想说？他试图从对方的眼神里找到答案，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紧张地挡在他身前的人不是他。
“为什么帮我？”林砚之突然问道。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甚至连对方的来历都不清楚，沈彻完全没有理由冒着风险保护他。
沈彻的目光闪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他移开视线，看向站台尽头的浓雾，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顺手而已。”
林砚之显然不信。刚才沈彻挡在他身前时的紧张，以及那句“看到了对你没好处”的警示，都不像是“顺手”那么简单。
他还想再问，却见沈彻突然走到站台的墙壁边，开始仔细检查那些泛黄的海报。他的动作很认真，手指轻轻拂过海报上模糊的字迹，像是在寻找什么线索。
林砚之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也跟着走了过去。他知道，沈彻不想说的事，他再问也没用。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这个站台到底是什么地方，以及如何离开。
“这些海报上写了什么？”林砚之凑近一张相对完整的海报，眯起眼睛仔细辨认。
海报的边缘已经卷曲发黑，上面的图案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几个勉强能辨认的大字：“末班车……23:00……准时发车……”后面的字迹被水渍晕开，完全看不清了。
“23:00？”林砚之皱起眉，“现在是什么时间？”他们身上都没有表，也没有手机，根本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沈彻没有说话，只是指着另一张海报的角落。那里有一行很小的字，因为位置偏僻，保存得相对完好：“滞留者，将成为下一班列车的‘燃料’。”
“燃料？”林砚之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这行字是什么意思？难道滞留在这里的人，会被那列火车当成燃料？刚才那个阴影，和这个有关吗？
他看向沈彻，发现对方的脸色也沉了沉，显然也看到了这行字。
“看来，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沈彻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必须找到离开的方法。”
林砚之点了点头，心里却更加不安了。离开？往哪里离开？这个站台一眼望不到尽头，两边都是茫茫白雾，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那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诡异火车。
他的目光落在沈彻身上，看着对方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试图寻找线索。不知为何，刚才那股因为未知而产生的恐慌，似乎淡了一些。
或许，有沈彻在身边，事情还不算太糟。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林砚之压了下去。他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不合时宜的想法。他们才刚刚认识，甚至彼此都还充满了戒备，他怎么能轻易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可刚才沈彻挡在他身前的背影，以及那句低沉的“数到十，再睁眼”，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站台的雾似乎更浓了些，将远处的星光遮得严严实实。林砚之和沈彻并肩站在海报前，沉默地看着那行关于“燃料”的字迹，各自想着心事。
而那列锈迹斑斑的火车，依旧静静地停在铁轨上，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等待着下一次苏醒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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