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在掌心沉甸甸的，金属笔身被体温焐得有了点温度。林砚之反复摩挲着笔杆上那个小小的“砚”字，指尖划过凹凸的刻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既不是全然的失落，也不是彻底的恐慌，而是一种混杂着疑惑与侥幸的复杂情绪。
“故意放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看向沈彻，对方正望着站台深处，侧脸在雾色里显得有些模糊，“引我过去？还是……单纯的恶作剧？”
沈彻收回目光，视线落在他手里的钢笔上，淡淡道：“都有可能。”他顿了顿，弯腰捡起一块碎石，在刚才标记的短横线旁边，又添了一道竖线，组成一个简单的“十”字，“但无论是什么，至少说明一点。”
“什么？”
“有人在‘观察’我们。”沈彻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进林砚之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观察？林砚之握紧了钢笔，指节泛白。这个词让他想起刚才车厢门后那道无形的注视，想起雾里若有若无的低语，甚至想起沈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是谁在观察？是那个阴影？是模仿女声求救的东西？还是……别的什么更庞大、更神秘的存在？
他下意识地往沈彻身边靠了靠，这个动作现在做起来已经有些自然了。仿佛只要离这个沉默的男人近一点，那些潜伏在雾里的未知危险，就会暂时退避三舍。
沈彻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脚步放慢了些，配合着他的速度。两人并肩走在空旷的站台上，靴底踩在碎石上发出的“沙沙”声，成了这寂静雾色里唯一的规律声响。
林砚之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被微弱的星光拉得很长，贴在斑驳的站台上，像一幅潦草的素描。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设计稿，想起办公室里那盏永远亮到深夜的台灯，想起楼下便利店的热咖啡……那些曾经觉得平淡甚至有些枯燥的日常，此刻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你……”他想问问沈彻来自哪里，平时过着怎样的生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囚徒”，过多的打探显得不合时宜，甚至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沈彻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忽然开口：“我来自A市。”
林砚之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开口。“A市？”他有些惊讶，“我也在A市工作。”
沈彻的脚步顿了顿，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是吗。”
简单的两个字，听不出什么情绪。林砚之却莫名觉得，沈彻似乎对这个巧合并不意外，甚至……早就知道些什么。
他正想再问些什么，脚下突然踢到了一个硬物。
“唔。”林砚之踉跄了一下，低头看去，发现是一块半埋在碎石里的金属牌。牌面朝上，蒙着厚厚的灰尘，隐约能看到上面有凸起的纹路。
沈彻也蹲了下来，伸手拂去牌面上的灰尘。随着灰尘被扫开，几个模糊的字迹渐渐显露出来。
是一块路牌。
路牌的边缘已经锈迹斑斑，金属表面坑坑洼洼，显然被遗弃了很久。上面的字迹是用某种红色涂料写的，大部分已经剥落，只剩下几个残缺的笔画。
“这是……”林砚之凑近了些，眯起眼睛辨认，“‘月台’……‘往’……后面的字看不清了。”
沈彻用指尖抚摸着那些凸起的笔画，像是在触摸某种古老的密码。“‘月台’，就是站台的意思。”他顿了顿，指向路牌的另一侧，“背面好像也有字。”
两人合力把路牌翻了过来。背面的字迹保存得比正面稍好一些，虽然同样模糊，但能勉强辨认出完整的句子：“离站须知：持‘票’者可登车，无‘票’者……”后面的字被一道深深的划痕划掉了，只留下几个残缺的墨点，看不出原本的内容。
“票？”林砚之皱起眉，“什么票？我们都没有票。”他们身上除了林砚之刚捡到的这支钢笔，什么都没有。
沈彻的目光落在“持票者可登车”几个字上，眉头微蹙。“刚才那列火车，或许不是‘末班车’。”
“不是末班车？”林砚之愣住了，“那海报上写的‘末班车23:00发车’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指，只有末班车才需要‘票’。”沈彻站起身，望向站台尽头的雾色，“也可能，‘票’是离开这里的关键。”
林砚之握紧了手里的钢笔，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难道……这个是‘票’？”他把钢笔递到沈彻面前，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沈彻接过钢笔，指尖捏着笔杆，仔细打量着。他转动钢笔，看了看笔尖，又看了看笔帽上的夹子，最后把目光落在那个“砚”字上。几秒后，他摇了摇头，把钢笔还给林砚之。
“不像。”他说，“太普通了。如果这是‘票’，刚才那列火车不会对我们无动于衷。”
林砚之心里的期待落了空，有些泄气地把钢笔塞回口袋里。也是，一支随处可见的钢笔，怎么可能是离开这里的“票”呢？是他太想当然了。
“那‘票’会是什么样子？”林砚之忍不住问，“难道是像电影里那样，一张纸质的车票？”
沈彻没有回答，只是重新蹲下身，检查路牌周围的地面。他的手指在碎石和灰尘里翻找着，动作仔细得像是在寻找什么珍贵的宝物。
林砚之也跟着蹲下，帮着一起寻找。他不知道沈彻在找什么，但他觉得，既然路牌提到了“票”，那附近或许会留下些线索。
两人沉默地翻找着，指尖沾满了灰尘，指甲缝里都嵌进了黑灰色的污垢。雾色渐浓，连星光都被遮得严严实实，周围的能见度越来越低，只能看清彼此模糊的轮廓。
“这里有东西。”沈彻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林砚之连忙凑过去，看到沈彻从一堆碎石下面，挖出了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盒子约莫手掌大小，表面锈迹斑斑，锁扣已经坏掉了，轻轻一掰就开了。
盒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片，被压在底层，已经泛黄发脆，似乎一碰就会碎掉。
沈彻小心翼翼地把纸片拿出来，展开。
纸片的边缘已经卷曲发黑，上面用黑色的墨水写着几行字，字迹潦草，像是在极度慌乱中写下的：
“雾会吃人，别相信影子里的声音。”
“火车每三小时来一次，末班车在23点，必须有票才能上车。”
“票是……（后面的字被墨水晕开，完全看不清）”
“沈……（最后一个字只写了一半，像是被什么东西打断了）”
林砚之的目光落在最后那个没写完的字上，心脏猛地一跳。“沈……”这个字的笔画，和沈彻的“沈”太像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沈彻，发现对方也正盯着那个字，脸色有些难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惊讶，又像是警惕。
“这……”林砚之的声音有些发紧，“这个‘沈’，是指你吗？”
沈彻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指尖轻轻抚摸着那张泛黄的纸片，像是在确认上面的字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有些异常：“不知道。”
“不知道？”林砚之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这上面提到了‘沈’，而你也姓沈，这难道只是巧合？”
沈彻把纸片重新折好，放进那个金属盒子里，然后站起身，看向站台深处的雾色。“在这个地方，没有那么多巧合。”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寒意，“但这并不代表，写这张纸条的人，指的就是我。”
林砚之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充满了疑问。沈彻显然认识这个字迹，或者至少，对这个没写完的“沈”字有所了解。可他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这张纸条上说，火车每三小时来一次。”林砚之试图转移话题，让自己冷静下来，“刚才那列火车是第一次来，也就是说，下一次会在三小时后？”
沈彻转过身，点了点头。“如果纸条上的信息是真的。”
“还有‘雾会吃人’，‘别相信影子里的声音’……”林砚之想起刚才雾里的女声和车厢里的阴影，后背一阵发凉，“这些和你之前说的差不多。”
“所以，写纸条的人，很可能和我们一样，是被带到这里来的，而且……”沈彻顿了顿，语气凝重，“他可能已经死了。”
林砚之的心沉了下去。那张纸条上的字迹充满了慌乱和恐惧，显然作者当时正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而最后那个被打断的字，更像是一种不祥的预兆。
“那‘票’到底是什么？”林砚之追问，这是目前最关键的问题。
沈彻摇了摇头：“不知道。但纸条上既然提到了，就说明‘票’确实存在，而且是离开这里的关键。”他看了一眼林砚之，“或许，你那支钢笔，也不是偶然出现的。”
林砚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钢笔。难道这支笔和“票”有关？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突然从站台深处吹来，卷起地上的灰尘和纸片的碎屑，迷得人眼睛发疼。雾色瞬间变得浓稠，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雾里涌动。
沈彻的脸色一变，猛地拉住林砚之的胳膊，把他往自己身后拽了拽。“小心。”
林砚之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顺着沈彻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雾里，隐约出现了几道扭曲的黑影，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缓缓移动。
那黑影和刚才车厢里的阴影不同，更像是……人的轮廓，却又比正常人高大许多，四肢扭曲，动作僵硬，像是提线木偶。
“那是什么？”林砚之的声音发颤，下意识地攥紧了沈彻的衣角。
沈彻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冷意：“看来，‘雾会吃人’，不是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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