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惨白的灯光下,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油脂。彰邗像一头被强行按回囚笼的困兽,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戾气。他死死盯着草稿纸上那行被周言标注的【熔断机制启动】,以及下面清晰到刺眼的约束条件分析,眼神凶狠,仿佛要将纸张烧穿。笔尖悬在纸上,迟迟落不下去,每一次轻微的颤抖都泄露着他内心的翻江倒海——屈辱、不甘、被彻底看穿的恐慌,还有周言那句“逃避,是最低级的错误类型,权重100%”带来的、几乎将他灵魂钉穿的震动。
他无法反驳。周言精准地戳中了他最不堪的软肋。每一次面对数学难题的烦躁甩手,每一次对周言冰冷目光的刻意回避,甚至刚才冲动地想逃离图书馆的行为……都是逃避。这份该死的计划书,连同周言这个冷酷无情的“监工”,就像一面照妖镜,把他骨子里的怯懦照得无所遁形。
“列出分母不等于零的表达式。”周言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没有任何催促或嘲讽的意味,纯粹得像一道数学指令,却比任何斥责都更具压迫感。
彰邗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猛地低下头,几乎是带着自毁般的力道,将笔尖狠狠戳向纸张。
嗤啦——
笔尖划破了草稿纸,留下一个丑陋的裂口和一道歪斜颤抖的墨迹:
\[ x - 2 \neq 0 \]
周言的目光扫过那道裂痕和歪扭的表达式,镜片后的眸光几不可察地沉了沉,却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微微颔首,示意继续:“根号下非负的约束。”
彰邗咬着牙,胸腔里憋着的那股邪火无处发泄,只能化作笔尖更重的力道,在裂痕旁边用力写下:
\[ 4 - x \geq 0 \]
笔尖刮擦纸张的声音在寂静的角落显得格外刺耳,带着一种无声的对抗。他拒绝去看周言,拒绝去思考这份计划书的合理性,只是用最粗暴的方式执行着指令,仿佛这样就能捍卫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周言不再言语,只是安静地等待。他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精准地执行着计划书的步骤:指出错误,回溯概念,布置针对性练习。整个过程高效、冰冷、毫无情绪波动。彰邗的每一次抗拒、每一次走神、甚至每一次因为挫败而加重的呼吸声,都被他纳入观察,却不再引发任何额外的情绪反馈。他彻底将自己抽离,变成了一个纯粹的“计划执行监督者”。
这种极致的工具化对待,反而让彰邗的愤怒像打在棉花上的拳头,渐渐被一种更深的、混合着无力感和自我厌弃的疲惫所取代。他像一台被强行输入指令的破旧机器,在周言冰冷的程序驱动下,艰难地、磕磕绊绊地运转着。
接下来的几天,“熔断机制”成了彰邗补习生活的噩梦。一旦他在某个知识点上连续犯错,周言便会毫不犹豫地启动它,冷酷地将他拉回最基础的概念原点,用最详尽、最不容置疑的方式重新灌输,直到他机械地掌握为止。彰邗感觉自己像在数学的沼泽里反复挣扎,每一次以为爬出来一点,又被周言精准地按回泥潭,重新呛水。那份揉皱又被展平的计划书,成了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上面冰冷的诊断数据和严苛的条款,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缺陷”。
更让他烦躁的是,他和周言在图书馆角落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诡异状态,以及那份计划书的存在,终究没能逃过有心人的眼睛。
最先嗅到不寻常气息的是林薇。
那天下午自习课,周言将计划书递给彰邗引发冲突的场景,她看得一清二彰。彰邗的暴怒,周言的冰冷,还有那张被彰邗粗暴塞进书包的纸……都成了她眼中绝佳的素材。她充分发挥了“青禾八卦社社长”的想象力,将片段加工、拼接、再润色。
于是,一种混合着暧昧臆测和扭曲事实的流言,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开始在青禾高中的各个角落悄然扩散开来:
“听说了吗?周言给彰邗写情书了!自习课当众递的!彰邗都气炸了!”
“什么情书?我看是绝交书吧!彰邗当时脸都绿了,差点动手!”
“不对不对!我听说是一份超详细的‘男友行为规范计划书’!周言那种人,连谈恋爱都要搞KPI考核的!”
“真的假的?那么厚一沓纸?周学霸也太变态了吧……”
“重点不是纸!重点是彰邗的反应!他居然没撕了扔周言脸上?还收起来了!这说明什么?有情况啊!”
“而且你们发现没?他们现在天天晚上泡图书馆!就他们两个!孤男寡男!周言还给彰邗开小灶补习!这待遇别人有吗?”
“啧,‘特殊待遇’……看来文艺汇演后台那点事,不简单呐……”
流言越传越离谱,版本迭出。核心围绕着“周言给彰邗写了某种特殊意义的‘计划书’”、“彰邗对此反应激烈却又隐忍”、“两人每晚单独补习关系暧昧”这几点展开。那张被彰邗视为耻辱的数学强化计划,在流言中彻底变了味,成了某种“变态控制欲”或“另类告白”的象征。
彰邗很快就感受到了周遭目光的变化。
走在走廊上,窃窃私语声明显增多,投射过来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好奇,而是混杂着探究、暧昧、甚至一丝鄙夷。有人会故意在他身后模仿周言冰冷的语调说“熔断机制启动”,然后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篮球训练时,平时关系不错的队友拍他肩膀的力道都带着点试探的意味:“邗哥,听说周学霸给你制定了‘专属计划’?够严格的啊?晚上‘补习’累不累?” 语气里的调侃和暗示不言而喻。
这些目光和言语像细密的针,扎在彰邗本就因为补习而紧绷的神经上。每一次听到那些扭曲的议论,他都会想起图书馆里周言那副公事公办的冰冷嘴脸,想起那份将自己剖析得体无完肤的计划书,一股混合着羞耻和暴怒的火气就直冲头顶。他恨不得揪住每一个嚼舌根的人,用拳头告诉他们那该死的计划书到底是什么!但他不能。他越解释,只会越描越黑,更坐实了流言。
他只能把所有的憋屈和怒火都发泄在训练场上,用更猛烈的冲撞和投篮来宣泄。然而,过度消耗的体能和精神压力,终于在一次高强度的对抗训练中找上了他。
一个急停变向,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彰邗闷哼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
“邗哥!”队友们惊呼着围了上来。
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校医检查后确认是韧带轻微拉伤,问题不大,但需要静养几天,避免剧烈运动。
“这几天训练暂停,好好休息,别逞强。”校医叮嘱道,又看了一眼彰邗阴沉的脸色,“情绪放松点,压力太大也容易受伤。”
彰邗胡乱应着,心里烦躁得要命。训练暂停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晚上有更多时间……去面对周言和那份该死的计划书!这简直比脚踝的疼痛更让他难以忍受。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麻烦接踵而至。
傍晚,他拖着受伤的脚踝,一瘸一拐地挪回教室拿落下的作业本。刚走到后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几个男生肆无忌惮的哄笑声,夹杂着周言的名字和他的名字。
“……所以说,周言那家伙,看着人模狗样的,背地里玩得挺花啊?还搞什么‘专属计划’?我看就是变态控制狂!”
“就是!彰邗也是,平时看着挺横,怎么在周言面前就怂了?被管得死死的?”
“嘿嘿,说不定是周学霸‘功夫’好呢?文艺汇演后台那么护着,啧啧……”
“你们说,那计划书里会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条款?比如晚上必须……”
下流猥琐的揣测伴随着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
彰邗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所有的憋屈、愤怒、还有对周言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在这一刻被这些肮脏的臆测彻底点燃!他忘了脚踝的疼痛,猛地推开后门!
“砰!”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教室里几个围在一起的男生吓了一跳,回头看到脸色铁青、眼神像要杀人的彰邗,瞬间噤声,脸上露出慌乱。
彰邗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剐过他们,最后死死钉在那个刚才说话最下流的男生——隔壁班出了名的碎嘴王涛身上。他一步一步,带着瘸腿也掩不住的凶狠气势,逼近王涛。
“把你刚才放的屁,再放一遍?”彰邗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
王涛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仗着人多,又觉得彰邗脚伤了,强撑着嘴硬:“怎……怎么了?敢做还不敢让人说啊?你和周言那点破事……”
“破事?”彰邗猛地揪住王涛的衣领,巨大的力道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狠狠掼在旁边的课桌上!书本哗啦啦散落一地。“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
“彰邗!你干什么!”其他几个男生反应过来,想上前拉架。
“都他妈给我滚开!”彰邗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赤红着眼睛咆哮,那股在球场上拼杀出来的狠戾气势瞬间镇住了所有人。他死死按住挣扎的王涛,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看就要砸下去!
“住手。”
一个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插了进来,像一盆冰水,浇在剑拔弩张的现场。
所有人循声望去。
周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教室门口。他背着书包,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混乱的现场——被掀翻的桌子,散落的书本,被彰邗死死按在桌上、脸色煞白的王涛,还有彰邗那只悬在半空、青筋暴起的拳头。他的视线在彰邗那只明显不敢用力着地的伤脚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没有看那几个噤若寒蝉的男生,目光直接落在彰邗紧绷的侧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放开他。”
彰邗的拳头停在半空,胸口剧烈起伏,瞪着周言,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委屈和一种“你也要来管我”的控诉。他凭什么听他的?!
周言迎着彰邗愤怒的目光,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平静地陈述:“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事情更糟。” 他的语气甚至没有一丝责备,冷静得像在处理一道逻辑证明题。
“更糟?还能怎么糟?!”彰邗低吼道,揪着王涛衣领的手却没有松开,“这群垃圾嘴里喷粪的时候你怎么不来?!”
周言的目光转向被按在桌上的王涛,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冰锥:“王涛同学,关于你刚才对我和彰邗同学关系的不当臆测和污蔑性言论,已构成诽谤。根据校规第七十二条,情节严重者将面临警告以上处分,并记入档案。需要我复述你刚才的原话,并请在场的其他同学作证吗?”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字字清晰,带着法律条文般的冰冷重量。
王涛的脸瞬间由白转青。周言这种不吵不闹、直接搬校规扣帽子的做法,比彰邗的拳头更让他恐惧。处分!记档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慌乱地看向其他几个男生,那几个家伙早在周言出现时就缩了脖子,此刻更是纷纷避开他的目光。
“我……我……”王涛吓得语无伦次。
“道歉。”周言言简意赅,目光冰冷地锁定王涛。
巨大的压力下,王涛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对……对不起!彰邗!周言!我胡说八道!我嘴贱!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对不起!”他几乎是哭喊着道歉。
周言这才将目光移回彰邗脸上,示意他松手。
彰邗看着王涛那副怂样,再看看周言那副掌控全局、用规则轻易碾压对手的冷静模样,心里那股邪火泄了大半,只剩下一种荒谬的无力感。他松开了手,王涛像一滩烂泥一样滑到地上。
周言不再看地上的王涛,视线扫过其他几个噤若寒蝉的男生,那目光带着无声的警告。那几个男生慌忙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还不走?”周言的声音没有温度。
几个男生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扶起吓软的王涛,狼狈不堪地逃离了教室。
教室里瞬间只剩下彰邗和周言两人。空气里弥漫着书本散落的狼藉和未散的硝烟味。
彰邗扶着旁边的桌子,支撑着受伤的脚踝,胸口还在起伏不定。他看着周言,眼神复杂。周言的解围方式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没有暴力,甚至没有一句废话,只用冰冷的规则就轻易瓦解了对方的攻击。这让他憋屈的怒火无处发泄,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比他自己挥拳头更有效、更……解气?但这种被周言“保护”了的感觉,让他心里别扭得要命。
周言走到彰邗面前,目光落在他那只不敢着地的左脚上:“脚怎么样?”
“死不了。”彰邗没好气地别开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
周言没在意他的态度,蹲下身,伸手就要去碰彰邗的脚踝。
“你干什么?!”彰邗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脚,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处,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额上瞬间冒出冷汗。
“检查。”周言言简意赅,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坚持。他无视彰邗的抗拒,一手稳住他的小腿,另一手的手指已经精准地按在了脚踝肿胀发烫的位置。
微凉的指尖触碰红肿的皮肤,带来一丝奇异的缓解感,但更多的是让彰邗浑身僵硬的不自在。他想抽回脚,却被周言稳稳地扣住。他能清晰地看到周言低垂的眉眼,专注的神情,还有他鼻梁上镜片边缘那道细微的裂痕。图书馆里那种令人心悸的近距离感又来了,混合着刚刚平息下去的愤怒和此刻的别扭,让他心乱如麻。
周言的手指在伤处周围几个关键点按了按,动作专业而利落。“韧带轻微拉伤,校医处理过了?”他抬起头问。
彰邗胡乱点点头,视线飘忽不定。
“这几天减少负重。晚上补习……”周言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计划的调整,“地点改在宿舍。减少移动。”
“宿舍?!”彰邗声音陡然拔高,“不去图书馆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随即又为自己的反应感到一阵莫名的羞恼。
周言站起身,看着彰邗变幻不定的脸色,镜片后的眸光深邃难辨:“图书馆环境干扰源过多,不利于你目前需要高度专注的基础概念重建。宿舍环境相对可控。” 他给出了一个完全基于“计划执行效率”的冰冷理由。
又是计划!彰邗刚升起的那点微妙的庆幸瞬间被浇灭,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他刚想反驳,周言却已经转身,开始沉默地收拾地上散落的书本和扶起被撞歪的课桌。他的动作依旧一丝不苟,仿佛刚才那场风波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彰邗看着他挺拔而沉默的背影,看着他仔细地将一本本被踩脏的书捡起,用纸巾擦掉上面的灰尘,再整齐地码放回桌上。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一层暖色,却融化不了他身上那股拒人千里的寒气。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彰邗心底翻涌——愤怒、憋屈、一丝被维护后的别扭,还有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份沉默的“收拾残局”所触动的东西。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瘸一拐地走到自己座位,拿起落下的作业本。离开教室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周言已经收拾好了狼藉,正背对着他,站在窗边,望着外面被夕阳染红的操场。他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寂,手里似乎无意识地摩挲着什么。
彰邗眯起眼,借着最后的光线看清了——是那个深色的槐木盒子。周言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盒盖边缘,动作温柔得近乎……悲伤?夕阳的金红色光芒落在他指尖和那个小小的盒子上,晕开一片暖融的光晕,与他周身冰冷的气息形成诡异的反差。
彰邗的心猛地一跳。又是这个盒子!它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每次周言情绪有巨大波动(无论是后台的温柔,还是此刻的孤寂)时,都会下意识地触碰它?
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但脚踝的疼痛和周言刚才那番冰冷高效的“维护”带来的混乱心绪,让他没有深究。他收回目光,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教室,将那个沉默地摩挲着盒子的身影留在了逐渐浓重的暮色里。
流言并未因为教室里的这场对峙而平息,反而因为目击者添油加醋的描述,变得更加沸沸扬扬。
“彰邗为了周言打架了!”
“周言一句话就把王涛吓尿了!直接搬校规!”
“两人在教室里‘深情’对视!周言还给彰邗检查脚伤!摸脚踝了!”
“天呐!摸脚踝?!这还不算实锤?!”
各种夸张的版本在校园里疯传,甚至传到了王秃子的耳朵里。
第二天课间操结束,彰邗和周言被同时叫到了教师办公室。
王秃子脸色铁青,看着面前一个脚踝裹着纱布、脸色阴沉,一个面无表情、站姿笔直的两人,气得直拍桌子:“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啊?!补习就补习!怎么还弄出打架斗殴来了?!还有外面那些乌七八糟的传言!影响多恶劣!”
他拿起桌上的保温杯狠狠灌了一口茶,痛心疾首:“彰邗!你脚怎么回事?是不是又逞能打球弄的?周言!你那份什么计划书又是怎么回事?搞得满城风雨!”
彰邗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脚是训练伤的!打架是因为王涛那孙子嘴欠!计划书……”他顿住了,那份冰冷的“诊断报告”让他难以启齿。
“计划书是我根据彰邗同学的学习现状和月考目标制定的个性化辅导方案。”周言平静地开口,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他从书包里拿出那份被彰邗揉皱又展平的计划书,双手递给王秃子。“所有诊断基于日常观察和测试数据,执行方案参考了认知心理学和学习科学的相关理论,目标是帮助彰邗同学在本次月考中数学成绩达到及格线以上。”
王秃子狐疑地接过那份计划书,翻看起来。越看,他脸上的怒容渐渐被惊讶取代。那份计划的详尽程度、专业性和针对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树状图、错误权重分析、时间管理、分阶拆解、熔断机制……每一项都清晰明确,逻辑严谨。
“这……这是你做的?”王秃子抬头看向周言,语气缓和了不少。
“是。”周言点头,“补习过程中,彰邗同学在函数定义域理解上出现‘熔断’情况,我已启动回溯机制。昨晚因伤调整至宿舍进行。进度符合计划预期。”
他完全无视了办公室外那些荒谬的流言,只将事件定义为纯粹的学习辅导行为,用数据和计划书作为最有力的证明。
王秃子看着计划书上那些冰冷的分析数据和周言毫无表情的脸,再看看旁边一脸憋屈、脚上带伤的彰邗,忽然觉得外面那些传言简直荒谬绝伦!周言这哪是什么“特殊对待”?分明是执行一项极其艰巨、需要高度理性和耐心的“教学任务”!而彰邗……王秃子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和裹着纱布的脚踝,难得地升起一丝同情——被这样一份计划书和这样一个“监工”盯着,压力确实山大。
“咳……”王秃子清了清嗓子,把计划书合上,“计划……做得不错,很用心。周言,你辛苦了。”他转向彰邗,语气也软了下来,“彰邗啊,脚伤了就好好养着,训练暂停!学习……也量力而行,按周言的计划来,别有太大压力。外面那些闲言碎语,别往心里去!学校会处理的!”
他挥挥手,算是给这件事定了性:“行了,都回去吧!好好准备月考!尤其是你,彰邗!65分!目标别忘了!” 最后还不忘提醒那个被钉在计划书上的数字。
从办公室出来,走廊上依旧有目光投来。但这一次,彰邗的心情却复杂难言。王秃子的态度转变,完全是因为周言那份冰冷到极致的计划书和他那番公事公办的陈述。流言被定义成了“闲言碎语”,冲突被解释为学习辅导中的“小插曲”。
周言又一次用他那种近乎非人的理性和规则,轻易地化解了这场针对他们的风波。他维护了他自己,也……在某种意义上,用一种极其别扭的方式,维护了彰邗。至少,王秃子不会再因为流言而找他们麻烦。
彰邗看着身边沉默前行的周言。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依旧是那副拒人千里的冰山模样,仿佛刚才办公室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彰邗却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单纯地将他视为一个冷酷的“监工”。
他看到了周言在教室里用校规震慑王涛时的冰冷锋芒,看到了他蹲下身检查自己脚踝时专注的侧脸,也看到了他在办公室用计划书和逻辑轻易扭转局面时的游刃有余。
这个冰山……似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只有纯粹的冰冷和规则。
“喂,”彰邗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为什么帮我?”他指的是在教室里用规则逼王涛道歉,以及在王秃子面前用计划书澄清。
周言脚步未停,目视前方,声音平静无波:“维持稳定的学习环境,是计划顺利执行的必要保障。流言和冲突,是干扰源。”
又是计划!彰邗心里刚升起的那点微妙的情绪瞬间被堵了回去。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果然,别指望能从这块冰里听到什么温情的话。他所有的行为,都只是为了那份该死的计划书能顺利执行下去!
他不再说话,拖着伤脚,沉默地跟在周言身后,朝着宿舍楼走去。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一前一后,沉默而疏离。一场风波的表面似乎平息了,但那些在谣言与相互维护中悄然滋长的、更加复杂的暗流,却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涌动、盘旋,比任何数学公式都更难以拆解。而那个被周言摩挲的槐木盒子,如同一个沉默的谜题,依旧悬挂在彰邗混乱的心绪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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