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秃子办公室那场风波之后,校园里关于彰邗和周言的流言蜚语虽然并未完全平息,但在周言那份冰冷到极致的“数学强化计划书”和他那番逻辑严密的陈述面前,终究失去了大部分杀伤力。王秃子默认了补习的“正当性”,甚至私下里对周言那份计划书赞不绝口,这让彰邗憋闷之余,又感到一种荒诞的无力——他被那份计划书钉在耻辱柱上,却也因此获得了某种扭曲的“保护”。
脚踝的拉伤让彰邗暂时告别了心爱的篮球场。训练暂停的指令像一道枷锁,却也像一道赦令,将他从高强度的体能消耗中解放出来,虽然代价是更多的时间被困在宿舍里,面对周言和那套冰冷的“熔断机制”。
宿舍补习的氛围,比图书馆更加压抑。狭小的空间里,周言身上那股雪松混合消毒水的气息无处不在,霸道地侵占着彰邗的感官。惨白的台灯光线下,周言依旧是那台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讲解、提问、启动熔断、回溯基础……步骤清晰,毫无情绪。彰邗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塞进模具的零件,在周言冰冷的目光下被强行矫正、重塑。那份被展平的计划书,就摊在书桌一角,上面冰冷的诊断数据和目标分数(65分!),像嘲弄的眼睛,时刻盯着他。
烦躁、憋屈、自我厌弃的情绪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膨胀。他试图反抗,用更大的摔书声、更不耐烦的咂嘴、甚至故意答错题来挑衅。但周言对此的反应,只是平静地推一下眼镜,镜片反射出冷光,然后用更清晰、更不容置疑的语调重复知识点,或者干脆利落地启动新一轮熔断。他的沉默和稳定,像一堵无形的冰墙,将彰邗所有的情绪攻击都反弹回来,最终只伤到他自己。
彰邗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需要一个出口,一个能逃离这令人窒息的“计划”、这无处不在的雪松冷香、还有周言那张冰雕脸的地方。他怀念球场上奔跑的汗水,怀念队友们的喧闹,怀念那种纯粹的、不用思考数学题的畅快。
然而,就在脚踝的疼痛稍稍缓解,他盘算着溜去球场偷偷投几个篮的某个周五傍晚,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邀约,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周言在晚自习结束回宿舍的路上,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他站在宿舍楼前昏暗的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他没有看彰邗,目光投向远处笼罩在暮色中的校园后山轮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迟疑?
“脚,能走了吗?”
彰邗正低头想着心事,闻言一愣,没好气地回:“死不了。”
周言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措辞。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着他冷峻的侧脸线条,镜片后的眸光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今晚,”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一些,“天气很好。后山天文台,有观测活动。”
彰邗彻底懵了。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周言?邀请他去天文台看星星?这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离谱!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阴谋?新的补习方式?用宇宙射线刺激数学脑细胞?还是……他终于被那份计划书逼疯了?
“你……什么意思?”彰邗警惕地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戏谑或算计的痕迹,但周言的表情依旧平静无波。
“放松。”周言的目光终于转向他,镜片后的眼神深邃,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难以捉摸,“持续的负面情绪和高压状态,会显著降低学习效率,干扰认知功能。计划书第三章第七点,优化学习状态要素,包含必要的环境转换和心理缓冲。”
又是计划书!彰邗刚升起的那点荒谬的好奇心瞬间被浇灭,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烦躁。果然!连“放松”都是为了那该死的计划书能更好地执行!他刚想讽刺几句,周言却已经转身,朝着通往后山的小径走去,只留下一句不容置疑的话:
“跟上。或者,继续在宿舍进行三角函数熔断练习。”
彰邗僵在原地,看着周言在暮色中挺拔而沉默的背影,心里天人交战。去天文台?和这个冰山一起看星星?荒谬!但留下?继续面对那些该死的三角函数和熔断回溯?那简直是酷刑!
最终,对宿舍里压抑氛围的强烈厌恶以及对那未知“放松”方式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好奇,战胜了抗拒。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句,拖着还没完全恢复的脚踝,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通往天文台的小径蜿蜒曲折,两旁是茂密的林木,在夜色中投下幢幢黑影,偶尔有虫鸣声点缀着寂静。空气中弥漫着草木和泥土的清新气息,与宿舍里粉笔灰和旧书本的味道截然不同。晚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竟真的让彰邗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丝。
周言走在他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步伐平稳。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引路。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那个深色的槐木盒子,被他小心地放在随身的背包里,随着他的步伐,在背包侧袋若隐若现。
彰邗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背包侧袋上。又是这个盒子。它像一个沉默的谜语,悬挂在周言身上,也悬挂在彰邗混乱的心绪里。教室暮色中周言摩挲它时流露的孤寂与悲伤,与眼前这个冷静引路的背影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他到底是谁?那盒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为什么只有在某些瞬间,那层坚硬的冰壳才会裂开一道缝隙?
疑问在心头盘旋,但彰邗没有问出口。他直觉那是一个禁区,贸然触碰,可能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他只是沉默地跟在后面,感受着脚下小径的坡度,听着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自己尚未完全平息的心跳。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半球形的白色建筑矗立在山顶的平台上,在深蓝天鹅绒般的夜幕下,像一颗遗落人间的珍珠。巨大的金属穹顶已经打开了一部分,露出深邃无垠的夜空。几颗明亮的星子早早地缀在天幕上,闪烁着清冷的光辉。
天文台门口亮着几盏柔和的景观灯,已经有一些学生聚集在那里,低声交谈着,气氛轻松而带着对宇宙的敬畏。看到周言和彰邗一前一后出现,不少目光投了过来,带着惊讶和探究。显然,青禾高中的冰山学霸和篮球校草的组合出现在这种地方,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八卦的事情。
周言对那些目光视若无睹,径直走向天文台入口处负责登记的老师。彰邗则有些不自在,他习惯了球场上万众瞩目的感觉,但此刻这种带着好奇和暧昧揣测的打量,让他浑身不自在。他故意落后几步,装作看风景,避开了那些视线。
周言和老师低声说了几句,似乎还出示了什么证件。老师点点头,递给他一个号码牌。周言接过,转身看向彰邗,示意他过去。
“我们……有预约?”彰邗走近,压低声音问,有些意外。
“嗯。”周言只是简单应了一声,将其中一个号码牌递给他,“B区3号观测位。”
走进天文台内部,温度比外面更低一些。巨大的空间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微弱的壁灯提供照明,最大限度地减少光污染。中央矗立着一台银灰色的、口径巨大的天文望远镜,像一尊指向宇宙深处的神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和金属冷却后的味道。穹顶完全打开,深邃的夜空如同一幅巨大的黑色幕布,上面镶嵌着数不清的、璀璨夺目的钻石。
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感攫住了彰邗。他抬头仰望,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宇宙的浩瀚与自身的渺小。那些平日里在数学题里让他抓狂的符号和公式,那些关于成绩、流言、计划的烦恼,在这片无垠的星空下,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他屏住了呼吸,忘记了脚踝的微痛,也暂时忘记了身边那个让他心烦意乱的“监工”。
周言没有打扰他的震撼,只是沉默地带着他走向指定的观测位——一个相对独立、视野开阔的平台。那里已经架设好了一台体型稍小但依然精密的望远镜。
“这是折射式望远镜,目镜在这里。”周言的声音在空旷安静的环境里响起,比平时低了很多,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感。他熟练地调整着角度和焦距,动作流畅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微弱的灯光下,他冷峻的侧脸线条似乎柔和了几分,镜片后的目光专注地凝视着目镜。
彰邗看着他,心底那点因为“计划书”而升起的烦躁,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这样的周言,是他从未见过的。不再是那个冰冷剖析他的“监工”,而像是一个虔诚的朝圣者,在仰望他心中的圣地。
“试试?”周言调整好,直起身,示意彰邗上前。
彰邗有些迟疑,又带着一丝期待。他学着周言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凑近目镜。
刹那间,一个全新的、震撼的世界撞入他的眼帘!
不再是模糊的光点,而是一个清晰、明亮、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巨大球体!月球!它静静地悬浮在深邃的黑色背景中,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环形山,边缘清晰可见,坑坑洼洼的月陆和相对平坦的月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巨大的陨石坑如同凝固的伤疤,诉说着亿万年来宇宙的撞击历史。没有大气层的干扰,月球的细节清晰得令人窒息,一种冰冷而壮丽的美感扑面而来。
“哇……”彰邗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这比任何图片、任何描述都要真实百倍!
“静海,风暴洋,第谷环形山……”周言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距离很近,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却不再像在教室里那样让他心慌意乱,反而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近感。他修长的手指隔着一段距离,虚点着望远镜镜筒的方向,像是在为彰邗指引方向,“看到那个辐射纹最明显的环形山了吗?就是第谷,很年轻,撞击的痕迹还很清晰。”
彰邗顺着他的指引,果然看到了那个如同盛开的白色菊花般、有着明亮辐射纹的巨大环形山。一种奇异的连接感油然而生——他正在亲眼目睹一个遥远天体上真实存在的景观,而周言,这个平时冷冰冰的家伙,此刻正用他渊博的知识,为他打开通往那个神秘世界的大门。
“太……太酷了!”彰邗移开目光,眼睛因为兴奋而闪闪发亮,暂时忘记了所有的不快。他看向周言,语气里带着由衷的赞叹,“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周言对上他兴奋的目光,镜片后的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似乎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快得如同幻觉。他没有直接回答彰邗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比三角函数有趣?”
这带着一丝调侃意味的反问,让彰邗一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那肯定啊!这玩意儿看一辈子都不腻!” 他顿了顿,看着周言在微弱光线下显得异常专注的侧脸,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你……经常来?”
周言的目光重新投向深邃的夜空,沉默了片刻。那份沉默里,不再是冰冷的疏离,而像是沉淀了某种厚重的情绪。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像在讲述一个久远的故事:
“我姐,她以前……是青禾天文社的社长。”
彰邗的心猛地一跳。姐姐?周言从未提起过他的家人!他屏住呼吸,不敢出声,生怕打断这难得的倾诉。
周言的目光似乎穿过了眼前的星空,落在了更遥远的过去:“她很厉害。物理竞赛保送的P大,学的天体物理。她总说,人类太渺小,烦恼也太渺小。只有站得够高,看得够远,才能明白什么才是真正值得在意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和……骄傲?
“这台望远镜,”周言的手轻轻拂过冰凉的镜筒,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珍视,“是她还在的时候,带着社员们,一点一点筹款,甚至自己动手参与改装过的。她说,天文台是青禾离宇宙最近的地方,也是……能让人心静下来的地方。”
他顿了顿,似乎在平复某种情绪。空气安静得能听到远处其他观测位传来的低低惊叹声。周言再次开口,声音更轻了些:“后来……她走了。一次高原科考,意外。”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异常平静,但那种平静之下汹涌的暗流,彰邗却能清晰地感受到。
“这个天文台,还有……”周言的手无意识地按在了背包侧袋的位置,那里是槐木盒子的轮廓,“……成了她留给我,为数不多的东西。” 他没有说盒子里是什么,但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彰邗的心被一种巨大的震动攫住了。他看着周言在星光下显得有些单薄而孤寂的侧影,看着他按在背包上的手,之前所有的疑惑、所有的别扭和愤怒,在这一刻都化作了酸涩的理解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他终于明白了那份深埋在冰山之下的沉重。明白了后台他看着盒子时近乎虔诚的温柔,明白了教室暮色中他流露的悲伤,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会带自己来这里——这里是他姐姐的“圣地”,是他寻求平静和力量的港湾。而他邀请自己前来,或许……也是一种极其笨拙的、试图分享某种珍贵之物的表达?为了那份该死的计划书能顺利进行下去?还是……有别的?
“对不起……”彰邗干涩地开口,声音有些发紧。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本能地为触碰到了对方的伤痛而感到歉意。
周言微微摇了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星空中:“没什么可道歉的。生命像流星,轨迹无法预测,但存在过的光芒是真实的。” 他的话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通透和冷静,但彰邗却听出了那冷静背后的深深眷恋。
他重新调整了一下望远镜的角度,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看那边,木星。今晚应该能看到它的伽利略卫星。”
彰邗凑近目镜。果然,在巨大的、带着条纹的木星旁边,四个明亮的小点排成一线,如同忠诚的卫士。宇宙的壮阔和生命的奇妙,以一种最直观的方式冲击着他的心灵。
两人并肩站在望远镜旁,谁也没有再说话。头顶是浩瀚无垠的璀璨星河,脚下是沉睡在夜色中的校园。天文台里其他学生的低语和惊叹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在这个被星光笼罩的、远离地面喧嚣的孤高平台上,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却不再是以往那种令人窒息的尴尬和对抗。它像一条无声的河,承载着刚刚分享的秘密、沉重的过往、以及对宇宙共同的震撼。一种奇异的宁静笼罩着他们。彰邗发现,自己竟然不再抗拒周言在身边的气息。那雪松冷香混合着天文台特有的金属和机油味道,竟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
他偷偷侧过脸,看向周言。周言正微微仰着头,专注地凝视着银河的方向。清冷的星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柔和了那份冷峻,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镜片后的目光深邃而悠远,仿佛能穿透亿万光年的距离。这一刻的他,不再是那个冷冰冰的“监工”或“学霸”,而像一个沉浸在宇宙奥秘中的沉思者,身上笼罩着一种孤独而沉静的光芒。
一种从未有过的、极其陌生的情绪,在彰邗心底悄然滋生。不再是烦躁,不再是愤怒,也不是单纯的同情。那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深沉的东西,像星云般缓慢旋转,带着悸动的微光。它让他喉咙发紧,心跳微微加速,却又奇异地感到一种平静。
“喂,”彰邗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那个……你姐说的对。站在这儿,好像……真的没那么烦了。”
周言的目光从银河收回,转向他。星光落进他琥珀色的瞳孔里,折射出细碎而璀璨的光点。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彰邗,眼神深邃难辨。那目光里没有了平时的冰冷审视,也没有了公事公办的疏离,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一丝探究的柔和。
良久,周言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彰邗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他重新将视线投向望远镜的目镜,低声说:“土星环的角度应该正合适。要看吗?”
“要!”彰邗立刻凑过去,带着一种孩子般的雀跃。
当那带着美丽光环的巨大行星清晰地呈现在视野中时,彰邗再次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那如梦似幻的光环,像是宇宙最精巧的饰品。
“真美……”他喃喃自语。
“嗯。”周言在他身边,同样凝视着目镜里的景象,声音低沉而肯定,“很美。”
在这个远离尘嚣的星光之夜,在巨大的宇宙背景下,两颗年轻而带着各自伤痕与困惑的心,第一次真正地靠近了。冰冷的计划书、恼人的流言、繁重的学业压力……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这片浩瀚的星空暂时稀释、净化。一种超越了“监工”与“任务对象”的、难以定义的连接,在无声的星光下悄然建立。而那个关于槐木盒子的秘密,虽然依旧未曾完全揭开,却已不再是横亘在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冰墙,反而成了连接彼此过去与此刻的一道微光。
观测时间结束的提示音轻轻响起,打破了这份珍贵的宁静。穹顶开始缓缓合拢,将无垠的星空一点点隔绝在外。
走下天文台,重新踏上被路灯照亮的小径,现实世界的喧嚣似乎又隐隐传来。但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回宿舍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僵硬,不再充满火药味。它像一层柔软的薄纱,包裹着刚刚在星空下发生的一切。周言走在前方,脚步平稳。彰邗跟在后面,目光偶尔会落在周言背包侧袋那个槐木盒子的轮廓上,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
回到307宿舍,周言像往常一样,沉默地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打开台灯。暖黄的光线只照亮了他那一方天地。他没有立刻拿出书本,而是小心地从背包里取出了那个深色的槐木盒子,放在桌角,指尖轻轻拂过光滑的盒盖边缘,动作温柔而珍重。
彰邗没有像往常一样把自己摔进床铺。他坐在自己的床边,看着周言的动作,看着灯光下他专注而沉静的侧影,心里那团旋转的星云仿佛还在发光。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他只是低低地、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语气,问了一句:
“那个……明天补习,几点开始?”
周言拂过盒盖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头,但镜片后的眸光似乎柔和了一瞬。他拿起桌角的计划书,翻到某一页,声音依旧是平稳的,却少了那份刻骨的冰冷:
“上午九点。函数模块,复合函数图像识别专项突破。”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带上草稿纸和尺规。”
“哦。”彰邗应了一声,没有像往常一样抱怨或烦躁。他默默地拿出了书包里的数学书和草稿本,放在了桌上。
灯光下,两人各自占据着书桌的一角。空气里弥漫着旧书本和雪松冷香的味道。一份冰冷的学习计划书摊开在桌面上,目标分数(65分)依旧醒目。然而,在这个刚刚经历了星空洗礼的夜晚,在那些无声流淌的、关于生命与宇宙的思考之后,这份计划书所代表的“风暴”,似乎不再仅仅是压迫和改造。它更像是一条……被星光悄然照亮前路的、通往未知彼岸的崎岖小径。而并肩行走在这条小径上的两个人,在浩瀚宇宙的见证下,已经迈出了打破冰层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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