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高中的篮球场永远弥漫着橡胶摩擦地面的焦糊味和青春荷尔蒙的躁动。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由活动。篮球场像一块烧红的铁板，塑胶地面蒸腾着肉眼可见的热浪。彰邗把T恤下摆卷起来擦了把汗，露出精瘦的腰线，锁骨处的黑痣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他单手持球，一个假动作晃过防守队员，三步上篮——球在框上转了两圈，最终不甘心地滑了出来。
"操！"彰邗骂了句，汗水顺着眉骨滑进眼睛，刺得生疼。
场边突然传来几声轻笑。彰邗眯起眼睛看去——周言正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膝盖上摊着本厚重的硬皮书，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他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衬衫，连最上面的纽扣都一丝不苟地系着，仿佛感受不到三十五度的高温。
"看什么看？"彰邗把球砸向地面，篮球反弹的轨迹直指周言，"有本事你来？"
周言头也不抬地伸手，稳稳接住飞来的篮球。这个动作让他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上面还留着几道淡粉色的伤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新近划过。
"校队选拔赛。"周言合上书，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下周三。"
"关我屁事。"彰邗走过去抢球，却扑了个空。周言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篮球在他指尖旋转，像被施了魔法。
"你需要一个搭档。"周言推了推眼镜，"二对二初赛。"
彰邗嗤笑一声："跟你？"他故意上下打量着周言，"就你这竹竿身材，能扛得住谁？"
周言突然脱下眼镜，放进胸前的口袋里。这个简单的动作莫名让彰邗想起毒蛇收起毒牙的瞬间。"试试？"周言说，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没等彰邗回答，周言已经运球冲向篮筐。他的动作快得惊人，球鞋在塑胶地面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彰邗下意识拦截，却被一个漂亮的□□换手晃过——周言起跳投篮的姿势标准得像教科书，球划出完美弧线，空心入网。
场边响起零星的掌声。几个路过的女生停下脚步，交头接耳地看向这边。彰邗这才注意到周言的身材其实并不瘦弱——衬衫下的肩膀线条流畅而结实，小臂肌肉随着运球动作绷出漂亮的弧度。
"医学院体能测试第一名。"周言捡回球，语气平淡得像在念实验数据，"连续三年。"
彰邗的斗志被彻底点燃了。他扯掉汗湿的T恤甩到场边："三球定胜负。输的人答应赢家一个条件。"
周言解开袖扣，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子："成交。"
第一球，彰邗凭借爆发力强行突破。他的肩膀撞上周言的胸膛，感受到对方瞬间的僵硬——但周言很快调整重心，修长的手指如影随形地干扰着运球路线。彰邗急停跳投，球擦板入网。
"1比0。"彰邗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
周言只是擦了擦额角的汗，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第二球，他突然改变策略，用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假动作诱使彰邗失去平衡，然后轻松上篮得分。
"1比1。"周言的声音依然平静，但呼吸明显急促了些。
决胜球，两人都拿出了全力。彰邗的汗水滴在睫毛上，模糊了视线。他看见周言苍白的皮肤泛起了不自然的潮红，锁骨处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球在两人之间来回争夺，谁也无法突破对方的防守。
"平手？"彰邗喘着粗气提议。
周言摇头，突然做了个出乎意料的动作——他贴近彰邗，近到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汗味。彰邗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就这瞬间的空档，周言已经带球突破，起跳——
彰邗从侧面扑来，两人在空中相撞。球脱手飞出，而他们同时摔倒在滚烫的塑胶地面上。彰邗的手肘擦破了皮，周言的眼镜飞出去老远。
"你他妈......"彰邗撑起身子，突然愣住了——周言正压在他身上，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没有镜片的阻隔，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质感，眼角的泪痣像滴凝固的咖啡。周言的呼吸喷在彰邗脸上，带着薄荷牙膏的味道。
"犯规。"周言轻声说，却没有立即起身。
彰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注意到周言右眼虹膜上有道细小的金色纹路，像是琥珀中的裂痕。这个距离下，他甚至能数清对方睫毛的数量。
"喂！你们两个！"体育老师的哨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要打情骂俏去别处！"
周言迅速爬起来，耳尖红得滴血。彰邗也跳起来，抓起T恤胡乱擦了擦脸，以掩饰自己发烫的耳根。
"平手。"周言捡回眼镜戴上，又恢复了那副优等生的面具，"但我还是建议你考虑组队的事。"
彰邗正要拒绝，场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李成浩带着三个篮球队的人走过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哟，这不是我们的'问题儿童'和'书呆子'吗？"李成浩转着手中的篮球，"听说你们要参加校队选拔？"
彰邗捏紧了拳头："关你屁事。"
"巧了，我们正好缺练习对手。"李成浩把球砸向彰邗，"三对三，敢吗？"
球被周言中途截下。他推了推眼镜："二对三不公平。"
"那就二对二。"李成浩指了指自己和身后的高个子，"输的人退出选拔赛，怎么样？"
彰邗刚要答应，周言却突然开口："再加一条。输的人要承认乌龟事件是自己策划的，公开道歉。"
李成浩的脸色变了变，但围观的人群已经发出起哄的声音。他咬了咬牙："成交。十分钟后开始。"
等人群散开去准备比赛，彰邗拽住周言的手腕："你疯了吗？他们一个是校队主力，一个是体育特长生！"
周言的目光落在彰邗渗血的手肘上："医务室有创可贴。"
"老子问你这个了吗？"
"你习惯从左路突破。"周言突然说，"但李成浩研究过你的比赛录像，他会在那个位置设陷阱。"他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快速画了几条线，"我们需要这样......"
彰邗盯着那张战术图，眉头渐渐舒展。周言的策略出人意料但精妙绝伦，完全利用了他们两人的特点——彰邗的爆发力和周言的精准判断。
"你他妈到底还会什么？"彰邗忍不住问。
周言合上笔记本："观察。分析。预测。"他顿了顿，"和你打架是一个道理。"
比赛开始前，周言递给彰邗一卷运动胶布："贴在你习惯发力的位置。"他又拿出两支能量胶，"五分钟内吃完。"
彰邗撕开包装，皱眉尝了尝："甜的？"
"葡萄糖和咖啡因。"周言自己也吃了一支，"能提高反应速度15%。"
哨声响起，比赛开始。李成浩一方果然如周言所料，重点封锁了彰邗的左路突破路线。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彰邗突然改用右手运球，而周言不知何时已经绕到篮下——一个漂亮的背后传球，周言轻松上篮得分。
"1比0！"裁判喊道。
第二球，对方调整策略盯死周言。彰邗被两人包夹，情急之下把球高高抛向篮板——周言像早有预料般腾空而起，在空中接住反弹的球，一个拉杆反手扣篮。
场边爆发出惊呼。彰邗看着周言落地的背影，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贴在脊背上勾勒出清晰的肩胛骨轮廓。他忽然想起那天凌晨周言梦游时说的话——"妈妈，我接住了"。
"专注。"周言在他耳边低语，呼吸带着能量胶的甜腻气息。
第三球，李成浩开始用小动作犯规。他趁裁判不注意，用肘部猛击周言的腹部。周言闷哼一声弯下腰，但手依然死死护着球。
"你他妈——"彰邗冲过去要动手，却被周言拦住。
"别中计。"周言苍白的脸上渗出冷汗，"罚球。"
他站在罚球线上，右手按着隐隐作痛的腹部，左手稳稳托球——球划出完美弧线，空心入网。
"3比0！比赛结束！"
人群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欢呼。彰邗下意识要去扶周言，却被对方躲开。周言走到李成浩面前，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道歉。"
李成浩脸色铁青，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不情不愿地承认了自己策划乌龟事件的全过程。说完就要溜走，却被彰邗一把拽住。
"还有发射器的事。"彰邗压低声音，"那个闯宿舍的女生是谁？"
李成浩的眼神闪烁："什么女生？我不知道......"
"说谎。"周言突然插话，指着李成浩微微抽搐的左眼角，"你的微表情出卖了你。"
在两人逼视下，李成浩终于崩溃："是林小雨！她非要我帮忙搞到你们的课表和宿舍号......"
"林小雨？"彰邗皱眉，"谁啊？"
周言的表情却瞬间变得凝重。他匆匆谢过裁判，拉着彰邗离开球场："我们需要谈谈。"
更衣室里空无一人。周言锁上门，脱下已经被汗水浸透的衬衫。彰邗这才看清他腹部的淤青——紫红色的一片，在李成浩肘击的位置。
"操，这么严重？"彰邗从储物柜找出急救喷雾，"那王八蛋......"
"林小雨是我父亲的患者。"周言突然说，任由彰邗帮他处理伤口，"重度妄想症，有跟踪癖。她可能把对父亲的移情投射到了我身上。"
喷雾的凉意让周言轻轻颤抖。彰邗注意到他背上还有几道旧伤疤，像是被什么尖锐物体划的。"所以那些发射器......"
"应该是她放的。"周言穿上备用衬衫，"她父亲是电子工程师。"
彰邗突然想起那张纸条上的话——"喜欢我送的药吗？"一股寒意爬上脊背："她会不会......"
"暂时不会构成直接威胁。"周言系好扣子，"但我已经联系了校保卫处。"他顿了顿，"还有，我们赢了选拔赛的名额。"
彰邗这才想起比赛前的赌约。他咧嘴笑了："所以我们现在是搭档了？"
"临时组合。"周言纠正道，但嘴角微微上扬，"下周三下午三点，别迟到。"
走出更衣室时，夕阳已经西沉。彰邗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什么："等等，我们单挑是平手，但赢了二对二——所以谁该答应谁的条件？"
周言推了推眼镜："我建议互相抵消。"
"不行。"彰邗坏笑着凑近，"我赢了团体赛，你输了个人赛——所以你得听我的。"
周言挑眉："什么条件？"
彰邗的目光落在周言卷起的袖口上，那里隐约露出手腕的疤痕。他鬼使神差地说："教我你那套假动作。"
周言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可以。作为交换......"
"什么？"
周言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彰邗锁骨上的黑痣："告诉我这个的来历。"
这个触碰轻得像羽毛，却让彰邗浑身一僵。他拍开周言的手："天生的。不然呢？"
"形状很特别。"周言若有所思，"像北斗七星的变体。"
彰邗嗤笑一声："你他妈还会看相？"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路过便利店时，周言突然停下："等我一下。"
他出来时手里拿着两罐冰镇可乐，递给彰邗一罐。彰邗挑眉："校规允许喝碳酸饮料？"
"今天例外。"周言拉开拉环，气泡涌出的声音在暮色中格外清晰，"为了庆祝。"
"庆祝什么？"
"我们的胜利。"周言举起易拉罐，镜片后的眼睛映着晚霞，像是着了火，"以及......"
彰邗等着下文，但周言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罐子，然后仰头喝了起来。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一滴可乐顺着下巴滑落，消失在衬衫领口。
彰邗突然觉得口干舌燥，赶紧灌了一大口可乐。气泡刺激着喉咙，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慢点喝。"周言拍了拍他的背，手指的温度透过T恤传来，"没人跟你抢。"
路灯次第亮起，为两人的轮廓镀上金边。彰邗偷偷瞥了眼周言的侧脸，发现他左眼的泪痣在灯光下像是会发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胸口膨胀，像是可乐气泡，轻飘飘的，又带着微妙的刺痛。
"喂，"彰邗突然说，"你刚才那记扣篮......"
"嗯？"
"挺帅的。"彰邗迅速补充，"虽然跟老子比还差得远。"
周言轻笑一声，声音融进夏夜的风里："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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