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画了撕,撕了画地循环往复中,时间转眼来到了天晟五年的晚秋,我记得那天的天气很好,秋高气爽,空气中带着丝丝凉意,还弥漫着淡淡菊香,傍晚时分,我趴在窗檐上看落日,似锦的云霞铺满了半边天空,我看着那红色一点点从天幕上褪去,黑色渐渐侵蚀眼前的一切,心中似有所恸。
那一夜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心脏一直扑通扑通地跳着,不管我怎么屏息凝神,它都不受控制地扑腾,我睁着眼生熬了一夜,第二天起床打不起精神,画也画不下去了。
我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果不其然,过了不久,我那许久不露面的天子丈夫来到了我的栖月阁,他屏退左右,望向我的眼神带着不忍和怜悯。
“皇后近来可好?”最终还是他忍受不了屋子里死一般的沉寂,先开了口。
“谢官家体恤,臣妾一切安好。”我望着他,面带微笑,声音和缓:“不知官家今日寻臣妾何事?”
“......”他踌躇良久,终是缓缓走上前来,轻轻握住了我的手道:“是你的祖父,郭老将军,他以身殉国了。”
“祖父走了?”我听到这个消息,倒也没有太惊讶,沉默片刻,淡淡回他道:“迟早有这么一天的。将军马上死,将士阵前亡,祖父一生征战沙场,能为国捐躯,魂归漠北,捍卫国土,想必他心中是愿意的,官家不必为他过于伤怀。”
听了我的话,倒是让皇帝有几分诧异,他松开了我的手,细细打量了我一番,确认我是真的毫无哀色,才迟疑着开口道:“皇后若是伤心,千万不可强撑,别郁结在心导致病症。郭将军为国捐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朕自是感念你们郭家的忠心,朕已拟诏封你堂兄郭允公为镇北大将军,承二等公侯爵位,世袭罔替,不日进京听封,也算告慰郭老将军在天之灵了。”
郭允恭,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我脑海里浮现一只狗熊上蹿下跳的身影,心中不禁有些恍惚,一别经年,当年那个带着我到处蹦跶闯祸的少年,居然也要封候拜将了。
很快到了镇北军还朝的日子,可惜碍于男女大防,我只在封侯典礼上远远看了堂兄一眼,后面是他的妻子阴氏进宫与我相见。她长了一双十分犀利的凤目,望向我时似有千言万语。
我挥了挥手,让满屋子的侍从退下,用目光示意她走上前来,坐在了我旁边。
“祖父他老人家,临终前可有什么话托你们转达给我的?”我原以为我对那个总是违背我意愿,强迫我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的老人没什么感情,可是没想到,这一刻提起他,我竟会如此心酸。
阴氏的眼中瞬间浸满泪水,她伸出手,像蛇一样死死缠住我的,她的手冰凉冰凉的,没有一丝热气,声音低得仿佛从阴曹地府中沁出来:“祖父他老人家为了保全我们,孤身一人率三千镇北军出关迎战金兵一万八千余人,命令我们朝廷援兵不至绝不可开城门,可是直到他力竭而亡,被金兵斩下头颅,我们都没有等到什么朝廷的援军,二堂兄愤恨难当,不顾众人劝阻,率亲兵去抢祖父的尸首,被乱刀砍死,三郎冒着枪林箭雨,最终也只带回了二堂兄的尸体,为了保护全城百姓,我们生生看着金兵提着祖父的头颅在城墙下耀武扬威,将他的尸身踩踏成肉泥。”
阴氏的双目变得血红,手上的力道大得仿佛要将我的骨头捏碎,她盯着我,睚眦欲裂的诘问道:“我们往京城发了无数道折子请求朝廷派兵支援,可是直到前线主将战至剩下夫君一人,朝廷非但没有增兵,反而派使臣传召我们回京,意图与完颜狗贼议和,泱泱大诚,除了我郭家,竟再无武将敢与金军一战!我郭家流血牺牲至此,他们却转头与那金狗议和,那我们的牺牲有什么意义?娘娘,你告诉我,我们的牺牲有什么意义?”
“阴氏,慎言!”我闭了闭眼,将涌上眼眶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大力甩开她的钳制,低声呵斥她道:“你疯了吗?这是什么地方?你嫌我郭家死的人还不够多吗?如此怨怼之言,被外人听去,总是官家和太后仁慈不计较,这京城多的是权欲熏心,闻风而动的恶鬼,垂涎我郭家的侯位权势,一旦郭家失了君心,不仅祖父和二堂兄他们的仇报不了,连我和你们夫妻以及剩下的满门老小都要折进去。”
“你问我郭家的牺牲有何意义?祖父和二哥是为了我们,为了我和三哥能有一线生机。”我握紧了拳头,大睁着眼睛看向阴氏,颤声道:“我们只有好好活着,有朝一日才能为他们报仇,杀了完颜烈那狗贼祭天,才不至于让他们死后都不得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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