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时，林思婉就被厨房飘来的南瓜香叫醒了。她趿着拖鞋跑到厨房，看见妈妈正把盛好的粥装进保温桶，瓷勺碰到桶壁发出清脆的响。“昨晚江厌妈妈打电话来，说那孩子今早要去医院复查，让你别等他，自己先去学校。”妈妈把保温桶塞进她手里，指尖的温度混着粥的热气，暖得人心里发沉。
林思婉捏着保温桶的提手站在玄关，指腹反复摩挲着桶身的花纹。书包侧袋里的玻璃小瓶硌着腰，里面的糖纸星好像也失去了光泽。她走到小区门口时，晨光正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洒下来，在地上织出一张碎金似的网，却没网住那个熟悉的帆布包影子。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驶向学校，林思婉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手里的保温桶渐渐凉了。前排的同学在讨论运动会的项目，有人说江厌肯定会报长跑，他上次测试时速度快得像阵风。林思婉把脸贴在车窗上，冰凉的玻璃让鼻尖有点发麻——他昨天说要陪她练接力，会不会是忘了？
早读课的铃声响时，江厌的座位还是空的。林思婉翻开旧本子，夹在里面的银杏叶边缘有点卷了，她用指尖轻轻抚平，忽然发现叶子背面有个小小的牙印，像是什么小动物咬过的。她忍不住笑了笑，指尖刚碰到那片叶子，就听见后门传来书包拖地的声音，江厌背着帆布包站在门口，校服领口沾着点灰尘，左边的袖口卷到了手肘，露出的小臂上有道浅浅的红痕。他看见林思婉望过来，慌忙把袖口放下，快步走到座位旁，从包里掏出个用纱布包着的东西：“我妈说这个能补气血，给你。”纱布里裹着几颗红枣，还带着点温热，像是刚从蒸锅里取出来的。
“你去医院了？”林思婉捏着那颗红枣，果皮上的褶皱蹭得指尖有点痒。江厌正低头往桌子里塞书包，听见这话动作顿了顿，后脑勺的头发翘起来一小撮：“嗯，医生说没什么事，就是有点低血糖。”他说着从包里掏出颗星星糖，剥了糖纸递过来，指尖还在微微发抖，“给你，甜的。”林思婉把糖含在嘴里，柠檬味的甜浆慢慢漫开时，忽然看见他右手的指关节上贴着块创可贴。“你的手怎么了？”她伸手想去碰，江厌却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手，耳尖红得厉害：“没事，早上骑车时不小心蹭到了。”他说着从帆布包里掏出本练习册，挡住了那只手，“我们快早读吧，等会儿要抽查背诵。”
课间操时，班长拿着报名表来统计接力赛的队员。林思婉在“最后一棒”那栏写上名字，笔尖顿了顿，抬头问：“江厌报了第一棒吗？”班长翻着表格笑：“他早就填好了，还特意在备注里写‘要和林思婉一组’，生怕我把你们分开。”林思婉的脸颊有点发烫，低头看见校服口袋里露出的玻璃小瓶，里面的糖纸星在阳光下闪了闪。
午休铃刚响，江厌就拽着林思婉往操场跑。他的帆布包在身后颠颠晃晃，里面的拍立得硌得他后背发痒。“今天风大，接棒时要握紧点。”他从包里掏出接力棒，银色的金属表面被磨得发亮，“我先跑一遍给你看，你注意看我递棒的姿势。”他说着就冲了出去，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起，像只展开翅膀的鸟。
林思婉站在终点线前，看着他的影子在跑道上越拉越长。风卷着落叶擦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响，像是在数他跑过的步数。江厌快到跟前时忽然减速，右手握着接力棒朝她伸过来，掌心的汗把棒身浸得有点湿。“你试试？”他喘着气笑，额前的碎发粘在汗津津的额头上，“别怕，我跑慢点。”林思婉握着接力棒站在起点，指尖的汗让棒身有点滑。江厌站在她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肩膀放松，跑的时候别回头看。”他的呼吸落在她的颈窝里，暖得她脖子有点痒。发令的“预备”声刚出口，她就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像是他往前迈了半步。
第一棒跑得很顺利，可当她把接力棒递出去时，江厌的手忽然往回收了收。金属棒“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滚出老远。林思婉慌忙去捡，指尖刚碰到棒身，就看见他蹲下来按住她的手：“别动，地上有石子，会硌破手。”他用没贴创可贴的左手捡起接力棒，指腹擦过棒身的划痕时，喉结轻轻动了动。
“是不是我太慢了？”林思婉看着他指尖的创可贴，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江厌把接力棒塞进她手里，用袖子擦了擦她手背上的灰：“是我没接好，你跑得比上次稳多了。”他从帆布包里掏出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过来，“歇会儿吧，我带了饼干。”两人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江厌把饼干盒推到她面前。铁盒上印着只小熊，爪子抱着块曲奇，和他上次给的曲奇包装一模一样。林思婉捏起块饼干，忽然发现他的左手小指上有道新的伤口，血珠正慢慢渗出来。“你又受伤了？”她掏出纸巾想给他擦，江厌却把手背到身后，从包里翻出个创可贴：“没事，刚才捡接力棒时蹭到的。”
他低头贴创可贴时，林思婉看见他校服领口露出的锁骨上，有块浅褐色的印记，像片小小的枫叶。风忽然大了起来，卷着片银杏叶落在他的帆布包上，叶尖的黄边蹭着包上的拉链，发出细碎的响。江厌把银杏叶捡起来，夹进她的旧本子：“这片比上次的好看，边缘是全黄的。”
下午的数学课上，林思婉总觉得后背有人盯着。她悄悄回头，看见江厌正低头在草稿纸上画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下课铃响时，他忽然把草稿纸推过来：上面画着两个小人，一个扎着马尾，手里握着颗星星糖；另一个背着帆布包，手里拿着根接力棒，两个小人的影子连在一起，像颗歪歪扭扭的星星。
放学时，江厌非要送她到小区门口。他的帆布包好像比早上沉了些，走路时总往一边歪。“明天我把保温桶洗干净还给你。”林思婉站在楼下的路灯旁，看见他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几乎要碰到自己的影子。江厌从包里掏出个小布偶，是只缝得有点歪的小熊，耳朵上别着颗星星糖纸做的装饰：“这个给你，我妈缝的，说能保佑你接力赛拿第一。”
林思婉捏着小熊的耳朵，忽然发现它的爪子上沾着点面粉，和他家曲奇的香味一样。风卷着晚桂的香气飘过来，江厌的耳尖在路灯下泛着红：“明天我早点来，我们再练一次接力。”他说着往后退了两步，帆布包上的拉链忽然滑开，掉出个小药盒，里面的创可贴撒了一地。
林思婉弯腰去捡，指尖碰到药盒时，看见里面还有支软膏，说明书上写着“用于擦伤、割伤”。她忽然想起他今天的伤口，想起他锁骨上的印记，想起他发抖的指尖，鼻子猛地一酸。江厌慌忙把药盒塞进包里，拉链拉得太急，夹到了手指，疼得他“嘶”了一声。“你是不是总受伤？”林思婉攥着手里的小熊，声音有点发颤。江厌背过手去，肩膀微微耸着：“没有，就是最近有点不小心。”他抬头时，路灯的光刚好落在他的眼睛里，像盛着两颗星星，“你别担心，我明天肯定好好的，陪你练接力。”
林思婉站在路灯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拐角，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她摸出校服口袋里的玻璃小瓶，里面的糖纸星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像藏着一整个夏天的光。回到家，她把小熊放在床头柜上，和枫叶胸针、接力棒胸针摆在一起，忽然觉得那只歪歪扭扭的小熊，比任何星星都要暖。
窗外的风还在吹，带着深秋的凉意，却吹不散房间里的甜。林思婉翻开旧本子，看着里面夹着的枫叶、银杏叶，还有那张画着小人的草稿纸，忽然开始期待明天——期待操场边的晨光，期待他带着汗味的帆布包，期待两人握在一起的接力棒，期待所有藏在影子里的、没说出口的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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