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雨是被窗棂上的麻雀叫醒的。豆大的雨点敲打着玻璃,在窗上洇出蜿蜒的水痕,像谁用指尖画了幅模糊的画。林思婉趴在窗边往外看,小区的柏油路被雨水洗得发亮,倒映着灰蒙蒙的天,却没看见那个熟悉的帆布包身影。“江厌妈妈刚才打电话,说他发烧了,今天请假在家休息。”妈妈把热牛奶放在桌上,瓷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你把这盒曲奇给他带去,顺便问问要不要帮忙抄笔记。”林思婉捏着饼干盒的丝带,忽然想起昨天他塞给她的红枣,果皮的褶皱蹭在指尖的触感,此刻竟有些发烫。
书包里的玻璃小瓶被她用手帕裹了三层,生怕被雨水打湿。走到楼道口时,她看见自己的伞柄上还缠着上次运动会彩排时江厌帮她绑的红绳,绳结处沾着片干枯的银杏叶,是他夹在她本子里的那片。雨丝斜斜地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响,像在重复着什么细碎的秘密。
公交车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前排的同学在抱怨运动会可能要延期。林思婉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雨幕中的梧桐树影影绰绰,忽然想起昨天在操场,江厌教她接接力棒时,掌心的温度透过湿漉漉的金属传来,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她摸出书包里的草稿纸,上面两个连在一起的影子被雨水打湿了一角,晕开的墨痕倒像颗融化的星星糖。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时,林思婉总忍不住往旁边的空位瞟。那张摊开的练习册上还留着他的指印,页脚处有个小小的牙印,和她本子里银杏叶背面的印记一模一样。她忽然笑了笑,指尖在空白处画了颗歪歪扭扭的星星,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谁的梦。
课间操时,班长拿着接力赛的号码布过来:“江厌不在,你们这组要不要换个人?”林思婉攥着印着“最后一棒”的号码布,布面的胶印蹭得手心发痒:“不用,他明天肯定会来的。”她把两块号码布叠在一起,他的“第一棒”和她的“最后一棒”边缘刚好能拼出颗完整的星星,是她昨晚对着草稿纸剪出来的形状。
午休时雨还没停。林思婉抱着笔记本往江厌家走,伞沿的雨水顺着布料往下滴,在地面溅起小小的水花。他家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胀,墙根处的青苔绿得发亮。走到那扇熟悉的木门前时,她看见门楣上挂着的风铃还在晃,是上次她送他的星星糖纸串成的,雨珠挂在糖纸上,像缀了串碎钻。
敲门的手刚抬起,木门就“吱呀”一声开了道缝。江厌的妈妈探出头来,眼角的笑纹里沾着面粉:“这孩子刚睡着,正念叨着要给你送今天的星星糖呢。”客厅的竹篮里晾着些湿漉漉的校服,袖口处隐约能看见那道浅褐色的枫叶形印记,被雨水泡得有些发深。
林思婉踮脚走进房间时,看见江厌趴在书桌上,侧脸埋在臂弯里,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他的帆布包敞着口,里面露出半盒没吃完的星星糖,糖纸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桌角的玻璃杯里插着支银杏枝,叶片上还沾着雨水,是昨天他们在操场捡的那支。
她把笔记本轻轻放在桌上,忽然发现他的草稿纸上画满了接力棒,每根棒的末端都缀着颗星星,星星旁边写着小小的“婉”字。最底下那行字被泪水晕开了些,依稀能辨认出“要快点好起来”,笔尖划过纸页的力道很重,在纸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你来了。”江厌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抬起头时,睫毛上还沾着水汽,像落了片细小的雪花。林思婉慌忙把饼干盒递过去,指尖碰到他的手背,烫得像揣了团火。“我给你抄了笔记,还有这个。”她掏出玻璃小瓶,里面的糖纸星在雨帘透进的光线下闪着亮,“昨天折的,你说要攒满一瓶。”
江厌捏着小瓶的手指微微发颤,忽然咳嗽起来。林思婉想去倒杯水,却被他拉住了手腕,掌心的汗混着药味,烫得她心里发紧。“接力棒……”他喘着气笑,指腹摩挲着她袖口的纽扣,“号码布别弄丢了,我明天就去练。”窗外的雨忽然大了,雨点敲打着窗玻璃,像在为谁的约定鼓掌。“你乖乖吃药,我明天带南瓜粥来。”林思婉帮他把滑落的毯子拉好,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锁骨处的印记,像片温热的枫叶。江厌忽然从枕头下摸出个东西,是枚用银杏叶脉络做的书签,叶尖处系着颗星星糖纸:“昨天捡的叶子,想着给你做书签。”叶脉的纹路在光线下清晰可见,像谁用针绣了幅细密的画。
离开时,雨势渐渐小了江厌的妈妈塞给她一把伞,伞面上印着只小熊,和他给的饼干盒上的图案一模一样。“这孩子凌晨还在厨房给你烤曲奇,说你喜欢吃带杏仁的。”林思婉摸着伞柄上熟悉的红绳,忽然看见伞骨缝里夹着颗星星糖,糖纸被雨水泡得半透,却依然亮得像颗小太阳。
下午的数学课上,林思婉总觉得背后有目光。她悄悄回头,看见后桌的同学在传看江厌画的小人,画里的马尾女孩手里握着颗星星,帆布包男孩的影子在雨里拉得很长,几乎要碰到女孩的脚尖。她忽然红了脸,把草稿纸往抽屉里塞,却不小心带出来片银杏叶,是今天从他家带回来的那支上掉的。
放学时雨已经停了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在地上织出张碎金似的网林思婉走到小区门口,看见江厌家的方向亮着盏暖黄的灯,在雨洗过的暮色里像颗融化的星星糖。她摸出书包里的书签,银杏叶脉的纹路硌着掌心,忽然想起他锁骨处的印记,原来那不是枫叶,是片被汗水浸深了的银杏叶形状。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暖黄的光落在楼梯扶手上,映出她手里的伞。伞面上的小熊被夕阳镀上了层金边,爪子抱着的曲奇图案旁,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牙印,和他留在练习册上的一模一样。她忽然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颗星星糖纸,借着灯光慢慢折起来,折错了三次都没察觉。
回到家林思婉把书签夹在旧本子里,刚好放在那张画着小人的草稿纸旁边。玻璃小瓶里的糖纸星又多了一颗,在台灯下闪着细碎的光。她趴在窗边往外看,天边的晚霞像块融化的草莓糖,小区的柏油路上还留着水洼,倒映着渐渐亮起的路灯,像谁打翻了装星星的罐子。
妈妈走进来放下切好的苹果,忽然指着她的校服领口笑:“这枚接力棒胸针怎么歪了?”林思婉摸着别在校服上的胸针,银色的金属表面映着她的影子,“厌”字和“婉”字挨在一起,被台灯的暖光镀上了层金边。窗外的风带着雨后的凉意吹进来,却吹不散房间里的甜,像藏着一整个秋天的暖光,她翻开笔记本,在江厌的名字旁画了颗星星,笔尖顿了顿,又添了片小小的银杏叶。页脚处的空白被她画满了连在一起的影子,像昨天在操场时,他的影子与她的影子交叠,在夕阳下织出张细密的网,网住了所有没说出口的惦念,和雨帘后那盏暖黄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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