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科？"周晓菲的尖叫声引得食堂里几个学生回头看我们，"你疯了吗？上次物理竞赛你可是全省前十！"
我戳着餐盘里的茄子，不敢抬头看她震惊的表情。"就是...觉得文科更适合我。"
"适合你个头！"周晓菲把筷子啪地拍在桌上，"周小渔，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选文科是不是因为顾阳？"
食堂角落的柱子后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顾阳正和文学社的人一起吃饭，杜诗雨坐在他对面，长发垂肩，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顾阳笑了起来。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餐桌上画着圈。
"不全是因为他..."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也挺喜欢文学的。"
"你喜欢文学？"周晓菲夸张地捂住胸口，"上次借我的《百年孤独》看了三页就睡着的是谁？上个月作文被老师当反面例子念的又是谁？"
我涨红了脸："小声点！"
周晓菲凑近我，压低声音："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顾阳？那种'喜欢'。"
食堂突然变得很热。我盯着餐盘里油腻腻的茄子，想起上周顾阳背我下山时脖颈处细小的汗珠，想起他在雨中亭子里讲的那个关于"小鱼和阿阳"的故事，想起他昨天递给我的那本《海子的诗》，书页边缘被他用铅笔做了细细的批注。
"我不知道。"我最终说。
周晓菲翻了个白眼："你知道你现在脸红得像番茄吗？"
"周晓菲！"
"好了好了。"她举手投降，"不管你选文科是为了什么，我都支持。但是..."她突然严肃起来，"别为了任何人放弃自己的优势，不值得。"
我点点头，心里却想着昨天在顾阳书桌上看到的那张选课单，清清楚楚写着"文科"。
放学路上，梧桐树的叶子开始泛黄。顾阳走在我身边，书包带松松垮垮地挂在一边肩膀上。
"想好了吗？选课的事。"他问。
"嗯，文科。"我假装轻松地说，"你呢？"
"文科。"顾阳踢开一颗小石子，"林女士想让我学医，但你知道我的化学..."
我暗自松了口气。周晓菲的话在我脑海里闪了一下，但很快被雀跃的心情淹没。至少未来两年，我们还能在同一个教室，分享同样的课表，传同样的纸条。
"杜诗雨说文学社会在文科班招新。"顾阳突然提到。
我的好心情瞬间打了折扣。杜诗雨，高二文学社社长，上次登山活动后突然开始频繁出现在顾阳周围。她总能在各种场合自然地提到一些我听都没听过的书名，而顾阳的眼睛就会亮起来，像被点燃的星星。
"哦。"我闷闷地应了一声。
顾阳转头看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加快脚步，"我爸今天回来，我得早点回去。"
顾阳抓住我的手腕："周小渔。"他的拇指轻轻擦过我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小时候被他自行车撞到留下的淡淡疤痕，"你最近怪怪的。"
"可能是...要分班了，有点紧张。"我勉强笑笑。
顾阳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松开手："等我一下。"
他跑向街对面的奶茶店，五分钟后回来，手里拿着一杯热奶茶，正是我最喜欢的芋泥口味。
"给你。"他把奶茶塞到我手里，"不管选什么科，你都是最棒的周小渔。"
奶茶的热度透过杯壁传到掌心。我低头咬住吸管，生怕一抬头就会被他看到我发红的眼眶。
周末，我站在"墨香书屋"门前犹豫不决。橱窗上贴着一张海报："青少年创意写作班——唤醒你内心的作家"。透过玻璃，我看到里面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正在翻书。
门铃叮咚作响，一个戴圆框眼镜的中年女性从柜台后抬起头："需要什么？"
"那个...写作班..."我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女老师——后来知道她姓陈——推了推眼镜："想报名？"
"我...写得不好。"我老实承认，"但我想学。"
陈老师笑了："为什么突然想学写作？"
我想起顾阳书桌抽屉里那厚厚一叠获奖证书，想起杜诗雨在文学社朗诵自己作品时顾阳专注的眼神，想起自己那些干巴巴的作文评语。
"就是...喜欢。"我撒谎了。
陈老师没有追问，递给我一张报名表："下周六下午三点，带笔和本子来就行。"
我填表时手在发抖，仿佛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走出书店，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顾阳的消息："在哪？林女士做了南瓜饼，让你来吃。"
我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回复："马上到。"
顾阳家厨房飘着南瓜的甜香。林医生罕见地系着围裙，把一碟金黄酥脆的南瓜饼放在我面前。
"趁热吃。"她说，语气依然严肃，但眼神柔和了许多。
顾阳坐在我对面，面前摊开一本《外国短篇小说选》。他咬了一口南瓜饼，碎屑沾在嘴角。我伸手帮他擦掉，这个动作如此自然，就像我们之间千百个类似的瞬间一样。
林医生转身去倒茶，我注意到她多看了我们一眼，眼神复杂。
"对了，"顾阳翻着书页，"下个月有个全市作文比赛，杜诗雨建议我参加。"
我的手指在桌下绞在一起："什么主题？"
"'城市记忆'。"顾阳的眼睛亮了起来，"我想写我们小区的梧桐树，还有..."他看了我一眼，没说完。
还有树下埋着的时空胶囊。我不用他说完就知道。
"杜诗雨好像很欣赏你。"我假装随意地说，拿起第二块南瓜饼。
顾阳耸耸肩："她说我的写作有'真实的质感'。"他模仿着杜诗雨文绉绉的语气，然后笑了，"其实她人不错，就是有点太文艺了。"
林医生端着茶回来，听到最后一句："杜诗雨？杜维民的女儿？"
我和顾阳同时抬头。林医生难得对顾阳的同学表现出兴趣。
"好像是吧，"顾阳说，"她爸是大学教授？"
林医生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她母亲还好吗？"
"妈，你认识她父母？"顾阳好奇地问。
林医生放下茶壶："大学同学。"她简短地说，然后转移了话题，"周小渔，你父亲最近咳嗽好些了吗？"
我摇摇头："还是老样子，总说工作忙不肯去医院。"
林医生皱起眉头："下周我带他去拍个CT，你帮我盯着他按时吃药。"
我点点头，心里却想着杜诗雨的父母居然和林医生是大学同学。这个世界真小，或者说，这个城市真小。
晚上回到家，我从书包里掏出新买的笔记本，深蓝色封面，边缘有烫金的小星星。翻开第一页，我郑重地写下日期，然后停住了。写什么呢？
最终我写道："今天开始学写作。如果我能写出像顾阳那样好的故事，也许他看我的眼神就会像看杜诗雨那样..."
我猛地合上本子，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窗外，梧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摇曳，我想起树下埋着的那个铁皮盒子。也许有一天，我会把这个笔记本也放进去，等很多年后和顾阳一起笑着回顾现在的心事。
如果到那时，我们还在一起的话。
写作班比我想象的难多了。第一节课，陈老师让我们描写"最重要的人"的眼睛。其他学员奋笔疾书，我却盯着空白纸页发愣。该怎么形容顾阳的眼睛呢？像琥珀？太俗气。像星星？太夸张。像阳光下融化的巧克力？这什么鬼比喻。
"不要想太多，"陈老师经过我身边时轻声说，"写你真实感受到的。"
我咬着笔帽，最终写道："他的眼睛像雨后的梧桐叶，在阳光下会变成透明的绿色。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总觉得他在读一个只有他能看懂的故事，而我很幸运地是那个故事的一部分。"
交作业时我的手心全是汗，仿佛交出去的不是一张纸，而是**裸的心脏。
第二周，顾阳的作文获得了学校预选第一名，将代表学校参加全市比赛。公告栏前，杜诗雨亲昵地拍他的肩膀，长发扫过他的手臂。我站在人群外围，手里攥着刚刚被陈老师表扬的练习纸——上面是我模仿顾阳风格写的一小段故事。
那天放学后，我在顾阳课桌里发现了一张折成心形的纸条，落款是一个清晰的"杜"。我盯着那个字看了很久，最终把纸条塞进了课本夹层，没有告诉顾阳。
晚上，我翻开蓝色笔记本，在今天的日期下用力写道："我要变得更优秀，优秀到让你无法忽视。"
写完又觉得太矫情，想撕掉这页，却最终只是合上本子，把它塞到了枕头底下。窗外，初秋的风吹动梧桐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远方传来的、模糊不清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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