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建筑事务所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正午的阳光,林晚晴站在12层的办公室里,望着窗外陆家嘴的摩天大楼,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三天前沈砚之提出的“拆除非承重墙”方案,此刻正躺在她手边,封皮上印着“梧桐巷79号微更新计划·V1.0”。
“林小姐,请坐。”沈砚之从文件柜里取出投影仪,西装袖口露出半截藏青棉麻衬衫——和那天在老洋房穿的布料一模一样。他推了推眼镜,“我简单说下方案核心:拆除东侧非承重墙,扩大咖啡馆使用面积;增设开放式吧台,增加座位;墙面做艺术涂料处理,保留历史感……”
“停。”林晚晴把方案拍在桌上,“我要的不是‘艺术涂料’,是那面墙。”
沈砚之的投影仪蓝光在墙上晃了晃,停住。他抬头看她,目光里带着审视:“林小姐,我理解您对老房子的感情。但数据不会说谎——”他抽出一份市场调研报告,“周边同类网红咖啡馆的坪效是传统老洋房的3倍,您现在每月亏损2万7,撑不过明年春天。”
“我没打算靠它赚钱。”林晚晴的声音发颤,“我只是……只是想替外婆守着。”
“守着什么?”沈砚之身体前倾,“是墙里的那幅画?还是墙缝里的旧报纸?”他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我查过,1947年的《申报》记载,这栋房子的主人陈墨生是当时有名的进步教师,后来去了台湾。您外婆是他的学生,对吗?”
林晚晴的瞳孔骤缩。她没想到沈砚之会查到这种细节。“您调查我外婆?”
“我只是想更了解这栋房子的‘魂’。”沈砚之的语气软下来,“上周六我去社区图书馆,翻到1985年的《徐汇区志》,里面有篇报道——《记退休教师林秀兰:三十八年坚守三尺讲台》。您外婆叫林秀兰,对吗?”
林晚晴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那是外婆的本名,除了她,几乎没人再提起。“您查这些……做什么?”
“想明白您为什么坚持。”沈砚之从抽屉里拿出个牛皮纸袋,“我奶奶也守着老房子。她住了50年的弄堂房子,去年拆迁时,我把她的藤椅、煤球炉、腌菜坛子都搬到了新家。”他打开纸袋,里面是一沓泛黄的毛线团,还有本手写的《织毛衣笔记》,“她临终前说,‘小砚之,新房子再大,也要装得下旧日子。’”
林晚晴翻开笔记,第一页歪歪扭扭的字:“小砚之1岁,抓着毛线团笑”;第二页:“小砚之3岁,把毛衣针当金箍棒”;第三页夹着张照片——穿的确良衬衫的年轻女人(沈奶奶)抱着穿背带裤的小男孩(沈砚之),背景是斑驳的老墙。
“这面墙对您来说,是外婆的青春;对我奶奶来说,是爷爷的背影。”沈砚之指着照片里老墙的纹路,“我们都在和‘旧’较劲,但其实‘旧’从来没离开过我们——它藏在你煮咖啡时转马克杯的习惯里,藏在我奶奶织毛衣时漏的针脚里。”
林晚晴抬头看他。他的眼睛里没有之前的“甲方姿态”,只有认真的温度。“那您说,怎么办?”
“保留。”沈砚之抽出张新的设计图,“这面墙是非承重墙,但如果拆了,会影响整体结构。我做了保留方案——用玻璃罩封起来,里面装感应灯,白天透光,晚上亮起来像幅画。”他指着图上的细节,“玻璃用仿旧工艺,和老墙的质感一致;感应灯调成暖黄色,和您外婆那盏铜壁灯的光色一样。”
林晚晴凑近看,玻璃罩下的画纸泛着温柔的光,像被放进了时光琥珀里。她又想起外婆临终前说的那一句话:“晚晚,旧东西要活过来,得有人愿意给它新的呼吸。”
“……为什么帮我?”她轻声问。
“因为……”沈砚之摸出个信封,“我在墙缝里找到这个。”
信封泛黄,里面是一封1947年的情书:“阿清,我今天在梧桐树下等你,等了三个钟头。你穿月白布拉吉,发梢沾着梧桐絮,像画里走出来的姑娘。等我攒够钱,就买枚银戒子,娶你回家。——陈墨生。”
林晚晴的眼泪砸在信纸上。那是外婆18岁生日时,陈外公送的。她说,陈外公当时红着脸说:“阿清,这灯要亮90年,等你老了,我回来替你换灯泡。”
“他食言了。”沈砚之轻声说。
“不。”林晚晴笑了,“他只是回来晚了。”
办公室的空调突然发出轻响,林晚晴感觉眼眶发烫。她望着沈砚之办公桌上的相框——奶奶坐在藤椅上,膝头放着本《建筑十书》,和他此刻的神情重叠在一起。
“沈工。”她吸了吸鼻子,“方案……我再考虑。”
沈砚之没说话,只是把那沓《织毛衣笔记》推到她面前。扉页上有行小字:“旧物有温度,别让它们凉在衣柜里。”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林晚晴摸出手机,给沈砚之发了条消息:“下午三点,老地方见。”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有些坚持,或许不必非此即彼;有些改变,也能成为另一种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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