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几不可闻的“谢了”像一粒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随即沉入水底，再无回应。
沈亦连头都没抬，仿佛真的只是随手丢给了路边流浪猫一根肉肠，并不需要感谢。他翻动书页的节奏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是那种平稳的、带着某种内在韵律的沙沙声。
江知屿攥着那张写满清晰思路的草稿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收回目光，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题目上。有了沈亦的“点拨”，那些纠缠不清的电路元件和电磁感应公式仿佛瞬间被理顺了脉络，解题过程变得顺畅起来。
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变得稳定而持续。
窗外的天色渐渐沉了下去，暖橙与紫红被深邃的蓝黑色取代，几颗早起的星星在天幕上闪烁。实验室里没有开主灯，只有他们头顶一盏老旧的白炽灯管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暖昧而安静的氛围里。
江知屿做完最后一步计算，放下笔，轻轻舒了口气。他下意识地又想转头去看旁边的人，却在动作做到一半时硬生生刹住，改为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做完了？”沈亦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持续良久的沉默。他依旧没有抬头，视线还落在自己的书上。
“……嗯。”江知屿应了一声，把演算过程推过去一点，“你看看。”
沈亦这才放下书，伸手将江知屿的草稿纸拿了过去。他的手指干净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健康的淡粉色。他看得很快，目光扫过纸面，偶尔会用指尖在某处轻轻点一下。
江知屿屏住呼吸，莫名有些紧张，像是在等待老师的最终评判。
“步骤没问题，结果正确。”沈亦将草稿纸推回给他，语气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平淡，“但第三小问的等效模型可以更简化，你绕了弯路。”
他说着，重新拿起自己的笔，在草稿纸的空白处飞快地画了几笔，一个更简洁清晰的等效电路图跃然纸上。“用诺顿定理，这里可以直接等效成一个电流源并联电阻，能省去两步中间计算。”
他的笔尖离江知屿放在桌沿的手指很近，近到江知屿能感觉到笔杆移动时带起的微弱气流。
江知屿看着那个更优化的解法，心里不得不承认沈亦的思路确实更胜一筹。那种熟悉的、混杂着不甘和一丝佩服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哦。”他闷闷地应了一声，把那张纸小心地折好，夹进了自己的物理书里。这算是……沈亦给的独家笔记？
“回去吧。”沈亦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书包拉链合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实验楼。九月的晚风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凉意，吹在脸上，驱散了实验室里残留的沉闷。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缩短，又拉长，在水泥地上无声地交错。
一路无话。
走到分岔路口，一个往左是江知屿家的小区，一个往右是沈亦家所在的方向。
“明天别迟到。”沈亦停下脚步，侧头看了江知屿一眼，路灯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看不清表情。说完，他便转身，朝着右边的路走去，背影很快融入了夜色。
江知屿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慌。他烦躁地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石子滚出去老远，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莫名其妙！”他低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沈亦，还是在骂自己此刻乱七八糟的心情。
回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江知屿翻来覆去睡不着。实验室里昏黄的灯光，沈亦靠近时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味，他推过来草稿纸时修长的手指，还有那句听不出情绪的“别迟到”……各种画面和细节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旋转。
他猛地坐起身，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和林欣欣的聊天框。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半天，最终还是泄气地扔开了手机。
问什么？怎么问？难道要问“我觉得沈亦今天好像没那么讨厌我了是怎么回事”？
太蠢了。
他重新躺倒，用被子蒙住头，试图强制关机。
第二天，江知屿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走进教室。他下意识地先看向那个靠窗的位置。
沈亦已经坐在那里了，正低头看着书，晨光透过窗户，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浅金色光边，安静得像一幅画。
江知屿收回目光，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刚放下书包，林欣欣就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喂，昨天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江知屿装傻，拿出英语书。
“还装！竞赛小组加练啊！就你俩！”林欣欣挤眉弄眼，“有没有发生点什么？比如……冰释前嫌？或者……火花四溅？”
“加练就是做题，能发生什么？”江知屿没好气地推开她凑得太近的脸，“还有，我跟他本来就没有前嫌，只有旧恨！”
“切，嘴硬。”林欣欣撇撇嘴，回到自己座位，又忍不住回头补充一句，“不过说真的，知屿，我觉得沈大神对你……挺不一样的。”
江知屿翻书的手一顿。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是嘲讽得更精准？还是破坏他桃花更积极？
他懒得再理林欣欣的胡言乱语，强迫自己进入早读状态。
上午的课间，江知屿正和楚明哲几个男生在走廊上打闹，苏晴又出现了。这次她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跟着一个闺蜜。她们似乎是路过，苏晴看到江知屿，脚步顿了一下，脸上立刻浮现出甜甜的笑容，朝他挥了挥手。
“江知屿同学，早上好！”
周围的男生立刻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起哄声。楚明哲更是用胳膊肘猛撞江知屿，挤眉弄眼。
江知屿有些尴尬，也只好抬手挥了挥，扯出一个笑容：“早上好。”
他的视线，再次不受控制地、飞快地瞟向一班教室后门。沈亦果然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水杯，看样子是要去打水。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目光在江知屿和苏晴之间极快地扫过，然后像是看到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漠然地转身朝着水房方向走去。
那股熟悉的、尖锐的酸涩感，再次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刺得江知屿心口一抽。
他忽然觉得，苏晴那甜甜的笑容，和周围男生的起哄声，都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开局高甜，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读过这种文，不过开心就好啦[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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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心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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