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一阵失重过后,白羡桉才从梦里醒了过来,窒息感裹挟着他,即使大口喘气也完全缓解不了。
一阵阵耳鸣叫的白羡桉脑袋发懵。他抖着手从床头掏出药咽下,过了几分钟那种感觉才被压下去。
又缓了好一阵,脑袋才算清明。
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贴在身上黏黏糊糊的,简单冲个澡后,白羡桉又趴回了床上。
他将脸深深地埋进枕头里,窒息的感觉在告诉他,现在这不是梦。
他侧过头看向没拉实的窗外,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夜光下的城市在霓虹灯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片绚丽景象。
这些,他本来不配拥有的。
他早就该死了。
刚刚梦里的咒骂犹在耳畔,他甩了甩脑袋想将这些声音都甩出去。直到脑袋都被甩得发晕也无济于事。
心脏处剧烈地跳动久久不能平复。
但并没有人在他面前骂过他灾星、扫把星之类的话。
相反,他从三岁到现在一直生活在一个有爱的家庭。
每次午夜梦回都是已逝亲人的惨状。就刚刚的场景,从三岁到二十一岁,他梦到已经不下百次。
他想,他大概是知道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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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母怀着他时,本是幸福的一家五口,因着他的到来要变成一家六口,似乎所有人都在为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而开心。
白父是普通的工薪阶级,白母则是本地一家规模不大不小医院的医生,家庭条件算得上小康。
白父白母还是青梅竹马,所以白羡桉本该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可就在白羡桉出生的第二个月里,他的奶奶,也就是白父的妈妈,被查出不治之症,发现时为时已晚,从查出疾病到离世只隔了两个月不到。
经过半年,终于一家人可以不再沉浸在悲痛当中时,白母的双亲,也就是白羡桉的外公外婆在他一岁多因为车祸离开了人世。
本来幸福的一家六口现在只剩下了三个人。
可生活还要继续,终于在一段时间的调整过后,白父白母才有勇气面对生活,就在一切似乎都在步入正轨的时候,一场变故,让这个家彻底破碎。
在白羡桉三岁那年,白父照顾好白羡桉将他放在邻居家后,就想着给白母送饭。
白母今天上班前还特意说了想吃他做的红烧肉了。
想到这,白父嘴角都弯了起来,在白羡桉脸颊上亲了一口叮嘱道:“去叔叔阿姨家要乖乖地知道吗,爸爸很快就回来了。”
白父只当是平常的一天,谁也没想到,这是他与白羡桉的最后一面。
当天下午,在那个互联网不发达的年代,各大头条争相报道一则新闻──一男子因患癌晚期求医无门,手持菜刀在医院杀害夫妻二人。
此时,一无所知的白羡桉还在邻居家酣睡,邻居已经知道了白父白母遇难的消息,但孩子太小。
白父白母并没有其他的旁系亲属,且俩人属于北漂,并没有可以托孤的朋友,于是邻居也只能商量着将白羡桉送到警察局。
第二天,白羡桉还是没有等来自己的父母,他只记得被邻居叔叔抱着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不敢哭,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不来接他回家。
直到工作人员将他送到了孤儿院,他在里面看见了许多小朋友。
有比他大的,也有比他小的,可是他一个都不认识,于是白羡桉只能每天哭,他希望爸爸妈妈接他回家。
到后来,白羡桉就不哭了,他麻木了,他知道爸爸妈妈不要他了。
那时候他三岁,刚刚开始记事,这是他儿时最深刻的记忆。
直到后面被江家夫妇领养,他才知道真相,不是爸爸妈妈不要他了,是他没有爸爸妈妈了。
这些事江家夫妇没有对他隐瞒。
随便一搜大把的照片和视频躺在手机界面。
每次想到视频中的两人,白羡桉总是觉得心脏像是被人从身体里拽出碾碎。
他的出身好像就已经预示着不祥,以至于在后来白羡桉总是害怕给养父母和哥哥带去厄运。
但好在,被收养后的十来年年里都很平静,身边的人也没再发生过什么意外,当他快要忘记那些不好的回忆时,一切都变了。
那一年白羡桉十七岁
六月初──茂密的海棠枝叶在静谧的夜显得张牙舞爪。窗户紧闭,空调被调到最适合的温度,闷热的夏季就这么被隔绝在外。
现在距离高考只剩一周,白羡桉选择请假在家安心备考。其实最后几天的温习对于他现如今的成绩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近乎满分的成绩已经没什么可以复习的了。
但为了体现对高考的重视,他还是准备意思意思。
少年伏在案前,桌子上是各种各样的学习资料。
台灯打在少年脸上,浓郁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高挺的鼻梁,俊朗的五官,桃花眼中和了少年脸上的痞气,多了几分温柔,刚柔并济,反而有着独特的韵味。
虽十七八的年纪,可由此也可以窥见少年长大后肯定是倾国倾城的存在。
白羡桉执笔落在草稿纸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终于在算出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压轴题后才将笔放下。
看着试卷上工整的字迹,满满当当的答案,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满足感。
放在桌子上的机械钟已经跳到1:23
白羡桉动了动已经坐麻了的身子,准备下楼给自己温一杯牛奶。
知道家里人都已经睡下,白羡桉放轻了动作。
但在开门的瞬间他似乎看见有一个黑影在楼梯间一闪而过,打开灯后却什么都没有。以为是自己太累了的白羡桉,准备喝完牛奶就去睡觉。
到楼下,牛奶刚刚温上,白羡桉转身便看见楼梯之上站着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卷曲的长发刚到腰侧盖住大半身形,单看背影和江母有点相似。
“妈?”他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女人闻声从楼上扭过头来。
距离有些远,白羡桉只能看见她青灰的肤色和全黑的眼眶,像是刚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即将腐烂的尸体。
楼上的人就以诡异的姿势扭着头,微微张开唇,发出几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的“咯咯”。
白羡桉被这一幕吓得愣在原地了,心跳如鼓点般在耳边炸开。
屋外狂风大作,穿堂而过的呜呜像是无数人的哭嚎,激起他一身冷汗。
突然,楼上的女人一跃而下落在了他面前不远处,白羡桉这才得以看清她的全貌──
青灰的皮肤之下透出黑色的血管,像是一具行走的骷髅上裹着块人皮,额角黑色凸起的筋脉还在不停地跳动。
手臂像是生生被折断外翻,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她抬起脚像是两记闷锤砸在地板上发出咚咚声。
这两声就像是砸在白羡桉太阳穴上,砸得他晕头转向,恨不得现在躺在地上装死。
但本能战胜了恐惧,他猛地从一旁抽出一把水果刀抵在身前,做最后无谓的挣扎。
女鬼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刀,像是看见什么可笑的东西,嘴角裂开的弧度越来大。
下一瞬,她举起利爪就往白羡桉脖颈处袭去。好在白羡桉反应快,举起刀向面前的手臂刺去。
一时间血肉横飞。
……
是白羡桉的血,白羡桉的肉在飞。
女鬼的指甲像是一把把利刃,在白羡桉的手臂上留上几道血痕,皮肉外翻,涌出的血滴落在地上砸开一个个血花。
生理性眼泪夺眶而出,半边身子都因为疼痛而麻木,白羡桉瞬间清醒了不少。
水果刀也在刚刚插在女鬼的手臂上,她像是被刺激到,嘴里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叫,分贝之高,仿佛要击穿人的耳膜。
白羡桉趁着这个时间,连滚带爬地往楼上跑去。
他现在只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被重塑──他妈不是说这世界上没有鬼吗!
女鬼转过身看着疯狂逃窜的白羡桉,发出了骇人的声音,那声音像被推开老旧木门的声音──破败,诡异。
她也不追,将头扭了一百八十度后,身上穿着的白色连衣裙开始无限伸长,似一条条水蛇蜿蜒着向着白羡桉冲去。
白羡桉刚踏上楼梯的脚被缠住,猛一下被那白布拖拽回去,手肘磕在地板上的疼痛让他咒骂出声:“我艹了!”
这可给女鬼玩开兴了,也不叫了,又开始咯咯地笑起来,听得白羡桉头皮一阵发麻。
手臂上还在库库冒血,就当他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时,手中突然多了个东西,也不管是什么,他摸着来便向那女人甩去。
没甩中。但好歹气势赢了,裹在他身上的白布好似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般褪去。
那女人也不再笑,就定定地看着白羡桉,七窍如同没拧紧的水龙头一滴滴流出暗红的血,嘴巴一张一合只发出牙齿碰撞的声音。
白羡桉腿上没了束缚又强撑着站起来跑到楼上,他拼了命地敲江皖仡的门,没人回应。
转动把手拧开门,房间里没有人。他又跑去爸妈以及保姆的房间──都没有人。
白羡桉已经绝望了。
女鬼依旧拖着沉重的步子紧随其后,在与他隔了几步远的地方,用她漆黑的眼眶打量着白羡桉。
先前流的血还糊在她脸上,披面长发如同枯草般垂落,有些被血打湿糊在脸上,画面是难言的诡异。
白羡桉看着眼前这个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他是真的想死。
这是梦吗,那为什么这么真实,手臂上的痛感还在。
但要不是梦是什么,为什么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又为什么会碰上这个鬼玩意?
女鬼见白羡桉手上没了刚刚甩她的东西,嘴里又发出了不正常的声,但也不动手,就歪着头挂着笑站着。
两人对立了僵持了一会,白羡桉没搞清楚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刚刚恨不得一指甲给他戳死,现在追上了又不动手。
直到又过了两分钟,见她真没有再动手的意思,白羡桉试探着往前伸出一只脚。
“咯咯──”
这意思是在警告自己不要乱动?
还没想明白,接下来白羡桉就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女鬼微微张开嘴,无数只扭动着肥胖身体的黑色条状虫子顺着嘴角爬出,又顺着眼眶爬了回去。
原来她根本就不是黑瞳,而是压根就没眼球!
渐渐地,眼眶里翻涌东西越来越多,一堆虫子叠在一起不停地扭动。
直到小小的眼眶已经装不下它们,虫子如同下饺子般掉在地上后,它们又蛄蛹着躯体顺着脚踝爬上女人白色长裙。
白羡桉被恶心得差点吐出来,他额头上早布满细汗,脸色惨白,手脚发凉,脸上肌肉疯狂抽动。
死死压下不断上涌的恶心,他在心中不断劝慰自己,大不了一死。
眼一闭,心一横抬脚就冲。
女鬼脸上的虫子在他动作的瞬间翻涌得更加剧烈,顺着女鬼的眼眶和嘴巴又爬了回去。
她身上的白布将白羡桉狠狠摁在墙上。
后背撞击墙面,白羡桉整个人都疼得龇牙咧嘴,喉间一涩,生理性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我可去你丫的。”他咒骂出声。
听见他的话,女鬼像听不懂人话一样微微歪头。
后背的疼痛,加上晚上发生的种种,白羡桉浑身戾气难以掩盖,张嘴就骂:“你装你大爷可爱,脑子都让你那恶心的死虫子吃完了吧!”
女鬼这下似听懂了一般,缓缓抬起一只手,肤色青灰的手举到白羡桉眼前,也是这时他才发现女人皮肤下黑色的压根就不是血管,而是还在不断扭动的虫子!
虫子将她的皮肤都撑起一道道沟壑,又长又尖的指甲差点就要刺破白羡桉脖子上脆弱的皮肤。
女鬼隔空用手比量着他的脖子,下一秒手掌猛地收紧,白羡桉的脖子也猛地一紧,窒息感扑面而来。
他抬起手去摸脖子,上面什么都没有。
渐渐地白羡桉脸色由红发青,额角青筋暴起,再掐一会,他就要驾鹤西去了。
好在白羡桉早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在打架这方面,也算无师自通。
他借着女鬼将他抵在墙上的力,身体微微向后,后背贴住墙壁,抬脚就踹在了女鬼的腹部。
女鬼被踹得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在了身后木质的扶手上,险些翻下二楼。
脖子上的束缚消失,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白羡桉猛咳了好一阵,仰着头靠在墙上大口呼吸空气。
待女鬼站定身形,白羡桉已经来到她身前,朝她脸上就是一拳。
没有一点点心慈手软,拳拳到肉。
女鬼被打倒在地,面部被打得凹陷下去。白羡桉还是不解气,邦邦又是几拳下去,砸得女鬼面目全非。
“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逮着我个学生欺负算怎么个事,我马上还要高考,被你这么吓得考不好怎么办!”
白羡桉看着女鬼的嘴一张一合,发出点点难听的音节他更生气了,“有话不早说,非要现在咿咿呀呀给谁听。”
等他打累了,从地上起来,那女鬼的脸可能因为没有头骨支撑,被打成一张面皮。
看着自己因为打她,手背关节处冒出鲜血,他更来气了,朝着地上的东西就又是几脚。
他哥可是最宝贝他这双弹钢琴的手了。
可现在修长的手指泛着红,指骨处传来阵阵痛感。
确定地上的东西没了动静,白羡桉紧绷了一晚的情绪也在这时得以放松。
他目光环视一圈,希望可以找到什么突破口。
视线下移,自己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鞭子。
是一整根脊骨做成的,长长一条,红色的手柄,黑色的宝石。
他将鞭子捡起拿在手中,手臂处的血不慎滴到那脊骨做的鞭体上瞬间渗透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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