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缅市正值雨季,湿热的空气裹着尘土与不明腥臭,黏腻地糊在秦丝皮肤上。
她被四个彪形大汉架着胳膊,踉跄地踏入那片被铁丝网圈起来的园区。
沿途是斑驳的矮墙,墙根处爬满青苔,偶尔能瞥见墙内露出的枪口。
大汉们沉默寡言,步伐沉猛,粗糙的手掌几乎要将她的胳膊捏碎,秦丝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只能任由他们将自己带入一栋隐在茂密绿植后的小楼。
几经辗转,她被推进一间绿意盎然的办公室。
推门而入的瞬间,混杂着雨水与草木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外面的污浊截然不同。
室内铺着深色木地板,墙角立着巨大的旅人蕉,阔大的叶片上还挂着水珠,书架上摆满了建筑类书籍与杂志,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切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交错光影。
一个男人正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双手翻着一本建筑杂志。
听到动静,他缓缓合上杂志,抬眼看来。
那是一张雌雄莫辨的俊容,眉骨锋利,眼尾微微上挑,形成一抹恰到好处的吊梢眉,瞳色偏浅,像是浸在水中的琉璃,此刻正含着几分探究打量她。
他身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周身散发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与慵懒。
“听说你是今年普利提名建筑师,吴望的助手?”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玩味,吊梢眉轻轻扬起,目光在她身上流转。
秦丝惴惴不安地攥紧衣角,强作镇定回答:“是的,我是华总介绍过来的,说您需要建筑师。” 对方视线极具压迫性,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穿。
男人视线微不可查地在秦丝臂弯处流转一圈,落在她搭在胳膊上的墨绿大衣上,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你这件大衣,和我办公室还挺相配。”
秦丝下意识将手臂上搭着的衣服往身后放了放:“先生说笑了,还不知道如何称呼先生您。” 她能隐约察觉到对方话语中的试探,心中越发不安。
“免贵,姓盛。” 男人起身,缓步走向她,步伐从容,每一步像是踩在人心尖上,“在这里,都叫我二当家,秦小姐也可以这样叫。” 他的身高远超常人,一八八的身形站在秦丝近前时,带来强烈的窒息感,秦丝后退半步,却被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惊得僵在原地。
……
缅市园区的生活并不自由,甚至可以用暗无天日来形容。
能自由走动的区域被严格限制,四周总有荷枪实弹的守卫巡逻,空气中常年弥漫着血腥味。
每晚,秦丝都要伴着凄厉的惨叫声入眠,那些声音撕心裂肺,仿佛来自地狱,让她整夜整夜无法安睡。
而到了第二日清晨,她总能看到有人拖着用黑布包裹的物体,扔进园区西北角那处深不见底的地窟,园区里的人都叫它 “化尸窟”,传闻那里面满是腐蚀性液体,无论什么东西扔进去,不消一个礼拜,都会化为乌有。
秦丝每日活得提心吊胆,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万幸,她是华总介绍来的建筑师,平日里能和二当家盛楠说上几句话,正因如此,那些守卫和园区里的闲散人员才不敢轻易招惹她,她才勉强算得上安全。
她小心翼翼地工作,绘制着各种建筑图纸,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如何逃离这个人间炼狱。
然而,天不遂人愿。
在盛先生临时回华国处理事务的当晚,秦丝刚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就听到房门被人猛地踹开。
几道黑影瞬时闯进,手中的枪口泛着冰冷的光泽,直直对准了她脑袋。
秦丝吓得魂飞魄散,想要呼救,却被人一把捂住了嘴,锋利的刀刃抵在她脖颈处,冰凉刺骨。
混乱中,不知是谁用什么东西狠狠砸向了她的头部,剧痛袭来,眼前瞬间一片血红,血泪糊住了双眼,让她看不清来人模样。
她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感到手臂被人死死按住,紧接着,一针冰凉的药剂被强行推入血管。
药效发作得极快,她的意识迅速模糊,身体变得绵软无力,在失去意识前,她仿佛听到有人在低声交谈,提到:“少一个肾又不影响她工作。”
再次醒来时,秦丝发现自己躺在一处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四周弥漫着消毒水味和血腥味。
她的腹部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低头看去,才发现衣服被剪开,腹部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正不断渗出,肌肤被生生划开的剧痛,深入骨髓。
她蜷缩在木板上,奄奄一息,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反复拉扯,吴望的脸突然浮现在她眼前 —— 那个总在细节处给她一丝温暖的女人,此刻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突然传来了密集的枪声,地下室的门被猛地撞开,几道刺眼的红射线首先照射进来,而后身着警服的人冲了进来,大喊着 “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
几名看守吓得抱头鼠窜,给她取肾的医生早已从后门逃走,秦丝被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送往医院救治。
大难不死,在医院醒来的那一刻,秦丝望着天花板,眼泪无声地滑落。
劫后余生的庆幸过后,她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吴望给她的那件大衣 —— 那是出发来缅市前,她特意带上的。那件衣服还锁在之前园区宿舍的柜子里,她没能带出来。
对她来说,那不仅仅是一件衣服,而是她在黑暗岁月里,唯一能感受到的来自外界不为任何目的性的温暖。
……
“芭蕉叶叶为多情,一叶才舒一叶生。” 秦丝坐在窗边上,手中紧攥着一枚墨绿色的发圈和扯下来的一片芭蕉叶,兀自呢喃。
那抹鲜活的墨绿色,支撑着她熬过了最黑暗的时光。她不知道吴望此刻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也不知道现在盛楠打算怎么处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同时,缅市园区盛楠的房间里,虎子端着一碗只动了几口的饭菜走了出来,脸上满是疑惑。他随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又抓起一块肉尝了尝,皱着眉嘟囔道:“味道还行啊!二当家怎么就吃了这么点?”
里间的卧室里,盛楠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他看着面前的私人医生,一脸不可置信地开口,声音带着掩藏起的欣喜:“妊娠伴随综合征?你的意思是我爱人怀孕了?”
医生扶了扶老花镜,恭敬回答:“是的,盛先生。这种现象在医学上称为交感怀孕,也叫拟娩综合征,通常发生在配偶怀孕后,一方会出现类似怀孕的症状,比如恶心、呕吐、食欲不振、体重变化等,这是一种正常的心理生理反应,很常见。”
盛楠沉默地盯着医生,眼底情绪复杂难辨,有震惊,有狂喜,还有一丝担忧。
片刻后,他冷冷开口,威胁意味十足:“如果有人问起来?”
“盛先生!我老了,能力有限,只看出您是肠胃不适。” 医生缓缓开口,不敢有丝毫怠慢。
盛楠闭上眼,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即将为人父的喜悦,也有对秦丝的担忧,秦丝怀孕本不是自己计划的一环,事已至此,现在能做的,就是保下她和即将出生的孩子。
转而想到吴望,盛楠兀自呢喃:“望儿,你那么善良,幼子何其无辜啊!”
……
转眼几月芳华,时间悄然来到八月。道观后塘的荷花正开得绰约,粉嫩的花瓣层层叠叠,挨挨挤挤地铺满了整个池塘,微风拂过,荷叶摇曳,送来阵阵清幽。
道观的修复工作虽然因为中途的一些意外延迟了竣工,但此刻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盈盈的神色。
为了庆祝修复工作即将完成,建筑团特意征询了观内司工意见,每人买来一头活猪,准备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坝坝儿席,犒劳工人们这段时间的辛苦。
工人们中有不少来自雾市,他们性格爽朗,手脚麻利。一听说要杀猪办席,一个个都来了精神,自觉地系起了最花哨的围裙 —— 大红、正粉、暗紫的底布上印着各式卡通图案,花花绿绿的一片,看着十分喜庆。
吴望站在人群中,穿着简单的白色 T 恤和烟灰色工装裤,手中夹着几包烟,带领着教授团,给帮忙杀猪办席的工人们散烟,动作娴熟自然,丝毫没有平日里严肃的模样。
几个操着浓重雾市乡音的男人接过烟,点燃后吸了一口,笑着起哄:“吴工,我们雾市娃儿杀猪可是一把好手,你要不要告哈放血?让我们看哈建筑师的手艺过不过硬!”
吴望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眼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告就告,哪个怕哪个!锅锅些帮我把猪儿按紧哈。” 她的雾市话虽说得算不上地道,但语中豪爽却丝毫不输气场。
有人立刻找来一条长凳,几个壮汉合力将肥硕的活猪按在了长凳上。
猪儿拼命挣扎,发出 “嗷嗷” 的惨叫声,震得人耳朵发麻。
吴望接过长约四十厘米的杀猪刀,刀身寒光闪闪,在阳光下泛着冷冽。她握在手中掂了掂,脚下轻轻一踢,旁边地上一只装了少许清水的瓷盆便稳稳地滑到了长凳之下,位置不偏不倚。
她俯身,左手按住猪的脖子,指尖在猪颈处快速摸索,寻找着动脉的方位。
周围的喧闹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教授和助理们更是屏住呼吸,脸上满是期待与紧张。
只见吴望眼神一凛,手中的刀瞬间没入猪颈,腕上一顿,刀口被扩长三公分,不做他想又迅速抽出,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猪血如失修的龙头一般汩汩喷涌而出,溅入下方的瓷盆中,发出 “哗哗” 声响。
吴望面色如常,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她旋即蹲下身子,拿着长刀在瓷盆中轻轻搅动,让猪血均匀地与清水混合。
“牙刷儿哟,勒个女娃儿不得了,手都不见抖一哈!稳得一匹。” 离吴望最近的一个雾市男人忍不住发出惊叹,竖起大拇指,眼中满是赞赏。
举着手机录像的几个教授及其助理更是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不可思议,纷纷发出低低的惊呼。
他们工作时见到的吴望,总是捧着图纸,不苟言笑,面上清冷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却没想到她竟会杀猪,而且手艺如此娴熟,那冷静沉着的模样,又与刚才给工人发烟时的熟络市井判若两人。
中午时分,坝坝儿席正式开宴。
向附近村民借来的一张张圆桌摆满道观的院子,桌上摆满了用刚杀的猪肉做的菜肴 —— 红烧肉色泽红亮,肥而不腻;回锅肉香气扑鼻,咸香下饭;还有猪血旺、炒猪肝、炖排骨……
一道道菜肴热气腾腾,香气四溢,让人垂涎欲滴。
观内众人也围坐在一起,举杯共庆,欢声笑语不断,气氛热烈而融洽。
有人将刚才吴望杀猪的分段视频剪辑好,上传到了微博,配文【雾市坝坝儿席,巴适得板!吴工杀猪名场面!】。
视频一经发布,立刻引发了网友热议:
「猪:太奶,我看到罗刹了,长得还挺漂亮!这刀工,快准狠,我甚至没反应过来就没了。」
「吴工拿刀掂那两下,帅得有点儿过份了!眼神杀我,清冷美人杀猪,这反差谁顶得住啊!」
「哈哈,这人反差好大,前一秒还是罗刹,后一秒捧着蹄膀啃的样子,哪儿还有刚刚的凶悍样,可爱到犯规!」
「后面的教授好可爱,眼睛瞪得溜圆,吓得都成表情包了,求教授们的心理阴影面积。」
「妈妈粉狂叫!孩子脸上终于有一点儿肉了!之前看她参加活动,瘦得颧骨都突出来了,现在看着气色好多了,果然还是要多吃点肉!」
「之前就听说雾市的男人:用最软的身段做最硬的菜,穿最花的围裙按最烈的猪。现在我信了!!」
「猪:没人告诉我花围裙这么可怕呀!本来看到花花绿绿的还以为是来陪我玩的,结果是来取我小命的。」
「雾市猪:这就是满级装备的压迫感!花围裙 耳后别烟,谁见了不害怕?」
「哈哈哈哈哈,吴工领着一帮老教授散烟的模样,好割裂!一边是穿着得体的老教授,一边是像村口大爷一样散烟的豪爽大姐,这画面太有趣了。」
「雾市文旅:我亲眼目睹过杀猪现场,好残忍…… 想上去救一下,可惜我财力有限,最后只救下两斤猪肉,味道确实巴适!」
「我已经混到灶膛掌勺的位置了,争取明年混到按猪队伍!有没有一起的,组队报名,向吴工学习杀猪技巧!」
「穿粉色蝴蝶结围裙的大哥,你这技术在我们村,只会叫你去烧火!猪腿后面不能站人啊,多危险,快往后退退!」
……
吃过午饭,众人或坐或躺,休息消食。
吴望悠哉悠哉地晃悠到院子角落的一颗大树下,找来一片宽大的树叶盖在眼前,正欲在防腐木台席地而睡,享受这难得的宁静。刚闭上眼,几声难听又微弱的鸟鸣传入耳中,断断续续的,像是在求救。
吴望皱了皱眉,侧过身子,想要忽略这烦人的叫声,继续寻找睡意。
奈何那鸟鸣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亮,带着一丝绝望,让她实在无法忽视。
她起身,循着声音的来源找去,最终在树底下发现了一只小小的雏鸟。那鸟儿通体黑色,羽毛稀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显得丑兮兮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正张着小嘴,发出 “啊~啊~” 的叫声。
“你个小东西,长得一点儿都不好看。” 吴望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雏鸟捧在手心里,声音放得轻柔。小家伙在她温暖的掌心挪动一下,叫得更欢。
吴望抬头,顺着树干往上看,很快就在树枝分叉处看到一个鸟巢。鸟巢不算太大,里面似乎还有几只幼鸟。
她电话唤来助理王珂,让他帮忙把这只雏鸟放回巢里。
王珂欣然应允,找来一架梯子,小心翼翼地爬上树,将雏鸟放进了鸟巢。
可谁知,王珂还未爬下树,那只黑色的雏鸟就又从鸟巢里掉了下来,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微弱的哀鸣。
“怎么回事?” 吴望连忙上前,将雏鸟再次捧起,检查它是否受伤。
王珂扒着树干,探头往鸟巢里看了看,有些惊讶地冲树下的吴望道:“吴工,巢里的幼鸟太多了,而且个头都比它大,估计是它抢不到食物,被挤下来的。”
吴望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了看鸟巢:“你再上去比对一下,巢里的是不是杜鹃幼鸟。”
王珂连忙拿出手机,打开图片搜索,对着鸟巢里的幼鸟反复比对,片刻后,他肯定地说道:“吴工,这个较大的还真是杜鹃!你是怎么知道的?”
“多看动物纪录片你就知道了。” 吴望笑了笑,杜鹃鸟有占巢寄生的习性,会将自己的蛋产在其他鸟类的巢中,让别的鸟代为孵化养育,而杜鹃幼鸟孵化出来后,往往会将巢主的幼鸟推出巢外,独占巢穴和食物。“算了,下来吧,树下这只我带回去养养看,不然它在这里也活不成。”
吴望抱着雏鸟回到自己的住处,找来一个干净的纸盒,铺上柔软的碎纸巾,给雏鸟做了一个临时小窝。她想起之前听人说过,雏鸟可以喂一些稀释后的电解质水,便找来一瓶脉动,倒了少许在瓶盖里,用棉签蘸着,小心翼翼地喂给雏鸟。
小家伙似乎是饿极了,也渴极了,贪婪地啄取着棉签上的水分,鸣叫声明显响亮了些,精神头也足了不少。
“看吧,父母太勤劳也是会被盯上的。” 吴望看着手中的雏鸟,轻声呢喃,“话说,我可不喜欢太吵的东西,你现在闭嘴,我就带你回家。”
手中的幼鸟像是听懂一般,合上喙。
“既然你答应跟我回家,那,我先给你介绍一下未来你的家庭成员,挑毫是只胖橘猫,性格温顺,最是与世无争;捣墨是只玄猫,你不要惹它,它是家里的猫中老大,性格高冷霸道;帘纸是个只鸳鸯眼的纯白狮子猫,性格胆小黏人;刻砚是只狸花猫,最爱挑事,性格嘛,有点勾栏做派,最会撒娇卖乖。”见幼鸟没再叫,继续补充道:“我家的规矩是:不能乱叫,书房不能进,我工作的时候必须安静。跟着我后,只有两种情况能把我们分开,第一,你死,第二,你走。你死我来埋,你走我不会去找。先不给你取名了,等你活着跟我回到京市再取吧,听懂没啊,听懂叫一声。”
“啊~啊~”一人一鸟相互歪着脑袋看着对方。
不是什么鸟都是好鸟,就比如之前老守在我窗边的鸟,霍霍我不少小锦鲤。但还好,太大的它也叼不走,我就拿来埋土里当花肥,植物长得那叫一个好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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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听懂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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