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青石镇
林砚之捏着那封泛黄的信笺时,指尖还沾着火车窗玻璃上凝结的雾水。信是三天前收到的,寄信人是他素未谋面的远房舅舅陈砚山,字迹遒劲却透着几分仓促,只说“青石镇老宅藏有你母亲遗物,速归”,末尾还反常地画了个残缺的罗盘——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饰品纹样,林砚之攥着信纸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火车在暮色里驶入隧道,轰鸣声中,他恍惚看见母亲临终前的模样。她躺在病床上,枯瘦的手反复摩挲着一个青铜罗盘,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最终只留下一句“别回青石镇”。可如今舅舅的信,却像根引线,把他拽向了那个母亲终生不愿提及的地方。
出了火车站,凛冽的风裹着湿冷的雾气扑面而来。青石镇坐落在群山褶皱里,一条青石板路蜿蜒通向镇中心,路两旁的老房子檐角翘翘,挂着的红灯笼在雾里只剩一团模糊的光晕。林砚之按照信上的地址找去,路过一家挂着“陈记杂货铺”木牌的小店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藏青色棉袄的老人探出头来,浑浊的眼睛盯着他手里的信笺:“你是陈家的外甥?”
“我是林砚之,来找陈砚山舅舅。”林砚之把信递过去,老人接过来看了两眼,眉头皱成了疙瘩:“你舅舅三天前就不见了,临走前说要是你来了,让你先去老宅等着。”
老人说的老宅在镇东头,是座青砖黛瓦的四合院,院门上的铜环生了绿锈,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嘎吱”声。院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只有正屋门前的石阶还算干净,像是有人常来打扫。林砚之推开门,屋里一股霉味混着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正墙上挂着一幅泛黄的肖像画,画里的女人眉眼和他母亲有七分相似,下方题着“陈氏婉清”——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外婆。
“吱呀”,西厢房的门突然响了。林砚之心里一紧,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束里映出一个穿蓝布衫的姑娘,手里还拿着一把正在扫灰的竹扫帚。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姑娘的声音带着几分警惕,却没放下手里的扫帚。
林砚之忙掏出舅舅的信:“我是林砚之,来投奔陈砚山舅舅,他说这里有我母亲的遗物。你呢?”
姑娘的眼神软了些,把扫帚靠在墙角:“我叫苏晚,是陈爷爷的邻居,他走之前托我帮忙照看老宅,说要是有个戴银框眼镜的年轻人来,就让我把这个给你。”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盒面上刻着和信笺上一样的残缺罗盘。
林砚之接过木盒,指尖刚碰到盒盖,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晚脸色一变,拉着他躲到了肖像画后面的暗格里:“是镇里的联防队,陈爷爷走后他们天天来查,你别出声。”
暗格里空间狭小,林砚之能闻到苏晚身上淡淡的艾草香,还能听见外面的人翻东西的动静。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那老东西到底藏哪了?镇长说了,找不到他就把这宅子封了!”另一个声音接话:“听说他手里有个能找着‘雾眼’的罗盘,说不定早带着罗盘跑了。”
“雾眼”?林砚之心里一动,母亲临终前摩挲的青铜罗盘,舅舅信里的残缺罗盘,还有这个木盒上的纹样,似乎都和这两个字有关。
外面的人走后,两人从暗格里出来,苏晚拍了拍身上的灰:“‘雾眼’是青石镇的传说,说镇西的雾山里有个能看见过去的山洞,只有用完整的陈家罗盘才能找到。陈爷爷前阵子总说罗盘少了一块,还说有人在找它。”
林砚之打开木盒,里面果然放着一块青铜罗盘的残片,残片边缘刻着“婉清”两个小字——是外婆的名字。他突然想起母亲留在他抽屉里的那个罗盘,当时觉得只是个普通的旧物件,现在想来,说不定那就是罗盘的另一部分。
“我得回趟城里拿东西。”林砚之说着就要往外走,苏晚却拉住他:“现在不能走,联防队在各个路口都设了卡,要等后半夜雾气最浓的时候才能出去。”
当晚,两人在老宅的偏房将就了一夜。林砚之翻来覆去睡不着,手里攥着那块残片,脑子里全是母亲和外婆的影子。天快亮时,他迷迷糊糊听见院里有动静,爬起来一看,只见一个黑影正翻正屋的抽屉。
“谁?”林砚之喝了一声,黑影受惊,转身就往外跑。苏晚也被惊醒,两人追出去时,黑影已经消失在浓雾里,只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正屋里,外婆的肖像画被掀到了地上,画框后面的墙面上,露出一个小小的暗格,里面空空如也。
“糟了,陈爷爷肯定在这儿藏了东西!”苏晚蹲下身,看着暗格的边缘,“这里有新刮过的痕迹,应该是刚才那个人拿走了。”
林砚之捡起地上的肖像画,突然发现画的背面贴着一张纸条,上面是舅舅的字迹:“罗盘缺一不可,雾眼开时,小心‘守雾人’。”
“守雾人是什么?”林砚之问。苏晚脸色发白:“是镇里的老人们说的,说雾山里有个守着‘雾眼’的怪物,谁要是想靠近,就会被它拖进雾里消失。我小时候听我奶奶说,三十年前,有个外乡人想找‘雾眼’,结果再也没出来过。”
三十年前,正好是母亲离开青石镇的年份。林砚之心里一沉,难道母亲的离开,和“雾眼”有关?
后半夜,浓雾果然如约而至,能见度不足一米。苏晚找来了两件蓑衣,两人披着蓑衣,沿着青石板路往镇口走。雾气里传来奇怪的“呜呜”声,像是有人在哭,苏晚紧紧抓着林砚之的袖子:“别回头,那是雾里的回音,听老人们说,一回头就会被雾缠住。”
快到镇口时,林砚之突然看见不远处的雾里站着一个人影,那人穿着黑色的斗篷,手里拿着一根拐杖,拐杖头是个罗盘的形状。“是守雾人吗?”林砚之压低声音问。苏晚摇摇头:“不知道,但我们得赶紧走。”
两人刚要迈步,那人影突然开口了:“你们要找陈砚山?”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话。林砚之停下脚步,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回答。那人影又说:“我知道他在哪,也知道罗盘的下落,但你们得跟我来。”
苏晚拉了拉林砚之的胳膊,示意他别去,可林砚之想到母亲的遗物,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们跟你走。”
那人影转身走进浓雾里,林砚之和苏晚跟在后面,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眼前出现了一座破庙。破庙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那人影推开门,里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是林砚之的舅舅陈砚山!
“砚之,你终于来了!”陈砚山看见林砚之,激动得站起身,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药碗,碗里的黑色药汁洒了一地。林砚之才发现,舅舅的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也十分苍白。
“舅舅,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腿怎么了?”林砚之走过去,扶住舅舅。陈砚山叹了口气:“都是被镇长的人打的,他们想要罗盘,我不给,他们就把我关起来,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藏在这里。”
穿斗篷的人摘下面罩,露出一张清秀的脸,竟是个年轻姑娘:“我叫林玥,是你母亲的学生,她当年离开青石镇前,托我照顾陈爷爷。”
林砚之愣住了:“我母亲的学生?我怎么从没听过你?”林玥笑了笑:“你母亲当年在镇里的中学教书,我是她的学生,她走后,我就一直在找她,直到去年才找到陈爷爷,知道她已经去世了。”
陈砚山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另一块罗盘残片:“这是你外婆留下的,当年你母亲离开时,带走了一块,说等你长大了,再让你回来找齐罗盘,打开‘雾眼’,看看三十年前的真相。”
“三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林砚之追问。陈砚山的眼神暗了下来:“三十年前,你外婆是镇里有名的风水先生,她发现镇长想利用‘雾眼’做坏事,就把罗盘分成两块,藏了起来。镇长找不到罗盘,就诬陷你外婆是妖怪,把她关进了雾山,你母亲为了救外婆,闯进雾山,却再也没找到她,只能带着一块残片离开青石镇。”
林砚之心里一痛,原来母亲终生不愿提及青石镇,是因为这里藏着外婆的悲剧。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带来的罗盘残片,和舅舅手里的拼在一起,正好是一个完整的罗盘!罗盘拼合的瞬间,发出一道微弱的蓝光,指针指向雾山的方向。
“我们现在就去‘雾眼’!”林砚之说着就要往外走,陈砚山却拉住他:“不行,镇长的人肯定在雾山等着我们,而且‘雾眼’只有在每月十五的子时才会打开,今天正好是十五,我们得等到子时再去。”
好不容易等到子时,四人披着蓑衣,往雾山走去。雾山里的雾气比镇里更浓,脚下的路也越来越难走。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山洞,洞口的石壁上刻着一个罗盘的图案,正是他们手里的罗盘模样。
“这就是‘雾眼’!”陈砚山激动地说,把罗盘放在石壁上的凹槽里。罗盘刚放进去,山洞里就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洞口的石壁缓缓打开,里面透出柔和的光。
四人走进山洞,里面空荡荡的,只有正中间有一块光滑的石壁,石壁上慢慢浮现出画面——三十年前的青石镇,外婆穿着蓝色的旗袍,手里拿着罗盘,站在雾山脚下,镇长带着一群人围上来,手里拿着刀:“陈婉清,把罗盘交出来,不然我就烧了你家!”外婆不肯,镇长就下令把她绑起来,扔进了雾山。画面的最后,是母亲跪在雾山脚下,哭得撕心裂肺。
“外婆!”林砚之看着石壁上的画面,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就在这时,山洞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镇长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好啊,你们果然找到了‘雾眼’!把罗盘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陈砚山挡在林砚之面前:“你休想!当年你害了婉清,现在还想利用‘雾眼’害人,我绝不会让你得逞!”镇长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
双方很快打了起来,林玥会点功夫,挡在前面,林砚之和苏晚扶着受伤的陈砚山往后退。镇长趁乱扑向罗盘,想要把它拿走,陈砚山见状,扑过去抱住镇长的腿:“砚之,快把罗盘拿走!别让他得逞!”
林砚之拿起罗盘,转身就往外跑,镇长挣脱陈砚山,追了上来:“把罗盘还给我!”林砚之拼命往前跑,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罗盘也飞了出去,落在了洞口的石壁旁。
镇长冲过去,刚要捡起罗盘,突然从雾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那只手惨白,指甲又长又尖,镇长吓得尖叫起来:“守雾人!是守雾人!”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影站在雾里,看不清脸,手里拿着一根拐杖,正是之前在镇口看见的守雾人。守雾人拽着镇长,往雾里拖,镇长挣扎着喊:“救我!救我!”可没人敢上前。
很快,镇长就被拖进雾里,消失不见了。守雾人转过身,看向林砚之,缓缓摘下面罩——那竟是一张和外婆一模一样的脸!
“外婆?”林砚之惊呆了,手里的罗盘掉在地上。那人笑了笑,声音和外婆的一模一样:“孩子,我不是你外婆,我是‘雾眼’的守护者,当年你外婆把罗盘分成两块,就是为了不让坏人利用‘雾眼’,我一直在等你们来,把真相告诉你们。”
“那我外婆她……”林砚之哽咽着问。守护者叹了口气:“你外婆当年被镇长扔进雾山,我救了她,可她受了重伤,没多久就去世了,她临终前让我转告你母亲,一定要保护好罗盘,不让它落入坏人手里。”
林砚之终于明白了母亲的苦心,也明白了外婆的牺牲。守护者看着他,又说:“现在真相大白了,罗盘也该归位了,‘雾眼’不能再被人打扰。”她说着,拿起罗盘,放在石壁的凹槽里,山洞里的光渐渐暗了下来,石壁上的画面也消失了。
“你们该走了,以后不要再回雾山了。”守护者说完,转身走进雾里,消失不见。
四人走出山洞,雾山里的雾气渐渐散去,天也快亮了。陈砚山看着雾山的方向,喃喃地说:“婉清,你可以安息了。”
回到青石镇,镇长失踪的消息很快传开了,联防队也解散了。林砚之把外婆的肖像画带回了城里,挂在自己的书房里。苏晚和林玥也离开了青石镇,苏晚去了城里的大学读书,林玥则继续寻找母亲当年的足迹。
林砚之偶尔还会想起青石镇的雾气,想起那个神秘的“雾眼”,想起外婆和母亲的故事。他知道,有些真相或许会被雾气掩盖,但爱和守护,永远不会消失。
又是一个雾天,林砚之坐在书房里,看着外婆的肖像画,手里摩挲着母亲留下的那半块罗盘。突然,他发现罗盘的背面刻着一行小字:“雾散时,家就在眼前。”林砚之笑了,他知道,母亲和外婆,一直都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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