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高专教室。
小智正趴在文化课的桌子上，眼皮沉重地耷拉着。
连日的疲惫和内心的空洞几乎要将他吞噬，那些关于咒术界历史的讲述，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又遥远。
“……星浆体事件后，盘星教内部经历了权力更迭，目前由其教主夏油杰所掌控，其理念与咒术界主流相悖，其至今仍在暗中活动，策划不明，需要警惕……”
“夏油杰”。
像一道凭空炸响的惊雷，小智猛地抬头，困意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疯狂冲撞着他的耳膜，发出嗡嗡的轰鸣。
妈妈……还活着？
他“唰”地一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引得全班同学侧目。
“小智？”讲课的老师惊愕地喊道。
但小智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死死地盯着白板上的夏油杰图片，那双苍蓝色的六眼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绝望中重新燃起的微弱星火。
“喂！你又怎么了？脸色好难看。”这是真希的声音。
小智猛地回过神，然后像一颗炮弹一样冲出了教室，只留下撞倒在地的桌椅。
风在耳边呼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妈妈温柔的笑容和倒下的身影交替闪现，几乎要将他逼疯。
就在他仿佛能看到出口的光亮时——
一只冰冷、有力、无法抗拒的手，如同不可逾越的屏障，横亘在小智面前。
“让开！”小智试图从缝隙钻过去，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哀鸣。
“不行。”五条老师声音平稳地拒绝。
下一秒，狂暴的咒力猛地炸开！
小智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将这两天学到的所有东西，不顾一切地倾泻而出。
训练场的成果在此刻显现，他的攻击不再杂乱无章，带着狠绝的精准，咒力的运用也远比初见时更流畅。
但在五条老师面前，这一切都像是投入深海的石子。
“无下限”安静地吞噬了所有攻击，那些足以撕裂钢铁的咒力，在触及他之前便消散于无形。
五条老师甚至没有移动，只是沉默地看着这孩子徒劳地燃烧着自己，像一只扑向烈焰的飞蛾。
但就在小智力竭的时候，他血脉深处某种烙印般的天赋突然觉醒了。
这次已不再是咒力的对抗，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源于咒力本源的共鸣。
小智逸散的精神力并未被无下限阻挡，反而像是找到了唯一对应的密钥，沿着某种不存在于现实空间的内在通道，瞬间完成了跨维度的跳跃！
无需突破，无需传递。
这种类似于量子纠缠的灵魂力量，天然地越过了所有外在防御，宛如一条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连接’，将那份混合着绝望和执念的情感脉冲，超距作用在五条悟本身！
五条老师周身完美无缺的无下限依旧在物理层面毫无波澜，但他的意识却同步感知到了那种神秘的内在联系。
“这是……？”五条老师猛地怔住了，他清晰地“听”到了小智心碎的声音，那感觉如此细微，却又如此鲜明，像一根小小的刺，轻轻扎在他的心口。
这完全超越了术式对抗的范畴，更像是一种……存在本身，这极其可怕的天赋令五条老师都为之动容。
小智脱力地跪倒在地，剧烈喘息着，汗水浸湿的黑发黏在额前，大脑因咒力透支和情绪过载而一片空白。
刚才发生了什么？最后关头……我好像碰到了什么？
但是……太快了，稍纵即逝，无法捕捉，更无法理解……
“冷静点了？”五条悟缓缓蹲下身，与他平视，选择优先处理小鬼的异常状态。“现在能告诉老师，这么着急出去是想干什么吗？”
小智抬起头，身体因虚脱而微微发抖，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疯狂。
在刚才那场倾尽全力的、绝望的宣泄中，在清晰地认识到彼此之间那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后，一种极致的冷静，反而如同冰水般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死死地盯着五条悟，盯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妈妈没死。
时间不对。
五条悟不认识我。
我当时没有走出那条小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像有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他瞬间清醒了。
冷静下来夏油智！现在冲过去，除了暴露自己的异常，引来更多的监视和猜忌，还能做什么？
愤怒和哭泣救不了妈妈，你需要情报，需要理解这一切为什么发生，才能找到真正的生路！
“……没什么。”于是小智眼中最后那点波澜也平息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行了，想去哪儿就去吧。”五条悟沉默地看了他许久，最终没有选择继续追问下去，只是侧身让开了路。
……
曾经那个热衷于刺杀五条老师的孤僻小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乎被堆积如山的厚重典籍淹没的小小身影。
《时空咒术理论概述》《量子力学与咒力场扰动》《平行世界假说在咒术中的应用》《高维空间猜想》《近代咒术史》《诅咒师群体研究》《盘星教兴衰录》……
凭借着六眼超凡的信息处理能力，小智像一块贪婪的海绵，疯狂吸收着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
当最后一行关于平行世界独立性的论述映入眼帘时，小智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原来……我恨错了人。
这个世界的五条悟根本没有杀死妈妈。
这场复仇……根本毫无意义。
那我满腔的恨意，到底算什么？一场彻头彻尾的、荒谬的独角戏？
但紧接着，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攥住了他的心脏。
如果这个世界的妈妈还活着……
那我亲眼目睹的死亡是什么？
记忆里那道猩红的光芒再次穿透妈妈的胸膛，可眼前的文字冰冷地告诉他：这条世界线里，一切尚未发生。
我要救妈妈！
我要阻止五条悟，我要阻止妈妈走上那条……通往毁灭的终点！
可是……
妈妈为什么要选择那条路？
那些深夜里妈妈独自站在窗边的背影，那些说到“大义”时疲惫又疯狂的眼神，那些偶尔流露出的、对这个世界深深的厌恶……
那条路太苦了，苦到让他光是窥见一角，都觉得心脏揪紧。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妈妈临走前异常漫长的拥抱，温暖的掌心轻柔地抚过他的头发，“在这里等爸爸来接你。”
现在想来，那不像是一场短暂分别的嘱托，更像是一场……精心的安排与诀别。
把他安置在“最安全的地方”，然后独自走向命运的断头台。
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爬满小智全身。
如果……如果妈妈自己都已经对这个世界绝望，那他拼命地想要“拯救”，想要把妈妈从那条路上拉回来，又有什么意义？
是把妈妈拉回这个让他痛苦的人间，继续忍受折磨吗？
妈妈……
如果你真的不想活了……
那我该怎么办？
我要怎么拯救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呜……”
一声极轻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哽咽从喉咙里溢出。
仇恨失去了目标，拯救失去了意义。
他眼底最后一点光芒熄灭了，像一只迷失在暴风雪中的幼鸟，刚刚以为自己找到了方向，却发现四周皆是白茫茫的绝境。
嗡——
以他为中心，一股无声的、纯粹由悲伤凝聚的浪潮轰然爆发！
古老的书架剧烈颤抖，书页疯狂翻动，仿佛每一本书都在同时恸哭。
高专结界内所有咒灵，无论等级，如同被投入滚水的活鱼，瞬间疯狂！
它们被这纯粹的、极致的负面情绪滋养、刺激，发出痛苦的尖啸。
特级咒灵的气息在封印深处剧烈震荡，低级咒灵如同潮水般涌出阴影，整个高专警报长鸣！
训练场上的真希一刀劈空，莫名的泪水夺眶而出；
乙骨忧太痛苦地跪倒在地，里香巨大的骸骨幻影凄厉咆哮，即将暴走。
夜蛾手中的文件散落一地，多年未有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所有师生都陷入突如其来的、无法解释的巨大悲伤与消极中，仿佛失去了所有奋斗的意义。
就在整个高专即将被这心灵的海啸吞没的刹那——
一道高大的身影如同斩开巨浪的利刃，出现在那个仿佛已经失去灵魂的孩子面前。
“小智。”五条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斩断一切混乱的稳定力量。
他没有先去处理暴动的咒灵，也没有安抚失控的他人，而是径直来到了风暴的源头。
“无下限”在他周身流转，但这一次，它没有隔绝，而是温柔地将两人包裹，形成一个绝对隔绝外界的“茧”。
“哭出来。”他的手掌稳稳地按在小智颤抖的背脊上，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与温和，“我在这里。”
在那绝对隔绝的、被“无限”守护的小小空间里，小智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崩溃的港湾。
他死死攥着五条悟的衣襟，将脸埋进那带着冷冽咒力和淡淡甜香的怀抱，像个真正的、委屈了很久的孩子一样，放声痛哭起来。
随着他的哭声，那席卷全校的悲伤浪潮，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五条悟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中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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