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车厢内，空气污浊，接触不良的苍白冷光忽明忽灭，勾勒出幸存者们疲惫而麻木的轮廓。
绝望像一层厚厚的灰尘，覆盖在每一张失去光彩的脸上。
就在这时，山本窸悉簌簌地从他那件脏污的西装内袋里，掏出了半张皱巴巴，边缘卷曲的纸。
他小心翼翼地摊开，那是一张地铁应急疏散图的残页，上面布满了模糊的路线标识。
“兄弟姐妹们！看这里！”山本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煽动的激昂，他伸手点在地图上一个用红色记号笔圈出来的区域。“就是这里！我们离它就差最后一段路了！”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脸上挤出一种混合着疯狂与希望的亢奋。
“我表哥是调度中心员工，他发短信告诉我，控制室有独立的发电机组，专门为应急线路供电。
只要我们赶到这个废弃调度站，启动轨道旁的应急信号发射器，就能乘坐这班通勤列车，直达中枢控制室的备用月台！
到时候我们只需要穿过这段废弃的维修隧道，最多再走十五分钟，就能看到一个液压密封门，门后面就是有医生、有食物、有武装人员的安全区！”
他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在微光中飞溅。
“我们已经撑过了最艰难的阶段！不能在这里放弃！想想看，热水、热饭、干净的床和衣服！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怕那些不死怪物摸过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希望，像一针强心剂，猛地注入了这群濒临崩溃的人体内。
原本死气沉沉的车厢里响起了压抑不住的、带着哽咽的抽泣声。
一双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张破旧的地图，麻木的脸上浮现出近乎扭曲的狂喜。
夏油杰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在他的感知里，那所谓“安全区”的位置，正是咒力波动异常活跃的核心区域。
“杰，他们好可怜哦~”
一个熟悉的气息骤然贴近耳廓，五条悟不知何时已将下巴完全抵在了他的肩窝，柔软的白发刮搔着他的颈侧，如同一只附身的艳鬼，耳鬓厮磨，声音诱惑。
“真是一群扑火的飞蛾呢……明明前方是能把骨头都烧化的温度，还觉得是天堂的圣光……杰，你不提醒一下他们吗？”
他缠绕在夏油杰身上的力度又收紧了几分，柔软的唇瓣几乎要贴上那近在咫尺的动脉皮肤，语气里充满了恶作剧似的期待。
“他们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与‘希望’相悖的话了，绝望中的人，抓住一根稻草就会当成浮木，此刻点破我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然而夏油杰沉浸在自己纷杂的思绪中，对这份过于亲昵、甚至带着些许狎昵意味的蛊惑毫无所觉。
“嗬……”一声极轻的笑从肩头传来，气息拂过夏油杰耳后。
“那就……让我们好好欣赏吧。”
五条悟微微转动头颅，墨镜后苍天之瞳越过狂喜的人群，精准锁定了角落里那个与周遭狂热格格不入、沉默怀疑的身影。
“看这用谎言点燃的火焰，最终会烧出怎样……丑陋又美丽的灰烬。”他如同吟咏般低语，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冷漠与好奇。
……
高桥避开众人视线，不动声色地将山本拉到废弃车厢的阴影处，布满老茧的手像铁钳般按住对方肩膀。
“山本，你确定吗？”高桥身影沙哑，浑浊的眼睛紧盯着对方。“你那个表哥靠谱吗？我怎么感觉你被人骗了？”
“高桥大哥，您还真是谨慎……”山本脸上露出一个诚恳又有些无奈的笑容。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略显陈旧的CAD地铁施工平面图，上面密密麻麻挤满了专业的图例和符号。
“高桥大哥，您看。”山本将两张图并排放在一起对比，“这是官方老的疏散图，有些新隧道和路线没更新。”
“这个检修口三个月前刚改造的泄压通道，连施工队都没几个人知道。”
“这都是内部消息，我都核对过了，信息都对得上，不会出错的。”
高桥凑近了些，眯着眼仔细看，他确实懂点专业的工程知识。
这份细节详尽、标注专业的地图就像一把小锤，敲碎了他最后一点疑虑。
“高桥大哥，我知道这世道不能轻信别人，但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了，我一个人不敢走，需要大家的力量。到了控制室，有了电和通讯，我们才能真正活下去！”山本叹息一声，将手里的图纸塞进高桥手里。
“高桥大哥，您带着我们闯过三次尸潮，我一向非常尊重您。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您拿回去慢慢研究吧。”
……
杂乱的脚步声、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声交织成绝望的协奏曲。
狭窄的隧道内，手电筒的光柱剧烈晃动，不断将背后扭曲扑来的感染者身影短暂地映入视野，又迅速被更多的黑暗吞没。
冰冷的恐惧扼住每个人的喉咙，肺部火辣辣地疼，腿像灌了铅。
但隧道尽头那扇隐约可见的、泛着金属冷光的厚重门扉依旧像是最后的强心剂，榨干着每个人体内最后的力气。
“吼——”
“啊啊啊啊啊啊！”
死亡的腥风紧紧贴着后背。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门越来越近，高桥布满老茧和伤疤的大手狠狠拍在红色的紧急按钮上！
“嗡——”
一阵令人心悸的机械运转声响起，厚重的液压密封门极其缓慢地向内滑开，露出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进了！快进！”
幸存者们如同决堤的洪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那道缝隙挤去。
推搡、哭喊、咒骂，人性在求生本能面前剥离得一丝不剩。
落在队伍末尾的夏油杰背着昏迷（无聊到睡着了）的五条悟灵活闪入，高桥打断伸进来的感染者手臂，拽了把“力竭”了的夏油杰。
然后用自己的肩膀死死抵住门缝，在更多感染者涌来之前，怒吼着将沉重的密封门重新推回、合拢！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彻底隔绝了门外地狱般的咆哮、抓挠和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门内，是劫后余生、瘫倒在地、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幸存者。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腥和一种极致的疲惫。
“安……安全了？”
“我们成功了！”
然而短暂的欢呼过后，是死一样的寂静。
这时他们才来得及仔细观察周围环境——脚下是透明的玻璃地板，下方深不见底，一片漆黑。四周是环形的强化玻璃幕墙，而幕墙之后……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那后面并不是空的，而是密密麻麻、影影绰绰的无数身影，它们如同博物馆里陈列的标本，又像是沉浸在福尔马林中的诡异藏品。
数量之多，从脚下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的黑暗，仿佛一片由躯体组成的森林。
“它们……是死的吗？”一个女人用气声问道，声音颤抖。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辨的脆响，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像是指关节被轻轻掰动。
所有人都僵住了，屏住呼吸。
紧接着——
咔……咔……
细碎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如同春蚕啃食桑叶，逐渐连成一片，伴随着这些声音，最近一个感染者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机械般的滞涩感，缓慢地抬起头。
“它……它好像……”有人颤声说，不敢把那个可怕的词说出口。
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石子，人类的声音成了打破平衡的最后一道指令。
唰——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波纹扫过整个陈列区，成千上万双猩红的眼睛，在同一时刻，猛地睁开！
趴在夏油杰背上的五条悟终于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墨镜后的苍天之瞳扫过周围，最终落在了环形观测台中央的祭坛。
只见华丽复杂的阵法符纹中心，一个约摸10岁的黑发小男孩，正呈大字型睡得正香，衣服撩起半截，露出他圆溜溜的肚脐眼。
空气中弥散的负面情绪，如同丝丝缕缕的黑色烟雾，源源不断地汇入那沉睡的身躯之中。
他就那样安然地睡着，对因他而起的混乱、对峙与即将发生的惨剧毫无所知，只是本能地吸收着周围甜美的“食粮”。
隐约察觉到家里进鬼了的小家伙难受地皱了皱眉，从唇边溢出几句模糊的呓语：
“可恶……等你老了，我要，拔你氧气瓶……”
五条悟：“……”
“他怎么了？”夏油杰皱眉。
“没什么。”五条悟无辜，“小孩子嘛，被追着跑累了，还改造了这么大的空间，自然该睡觉了，顺便……还可能领悟些有用的东西。”
“臭小鬼潜力不错，稍微逼一逼就小宇宙爆发。你看周围的空间，已经有点领域的雏形了哦？”
“……你确定稍微？”夏油杰无语，他怎么模糊记得那小子精力一向旺盛的很？
“对啊，老子就当遛狗了哇，还蛮好玩的!”五条悟眨巴眨巴他美丽的六眼，可惜无人欣赏。
“安心啦杰，他跑不掉了。”五条悟语气轻松地仿佛在提议周末家庭郊游，“既然小家伙费心布置了这个‘游乐场’，我们这些当家长的，不进去体验一下，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这对他未来的成长可是很有帮助的。”
“而且杰，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些弱小的普通人，究竟值不值得你保护吗？”
夏油杰沉默了。
五条悟知道他这是默认了的意思，唇角不禁勾起一个充满期待和恶趣味的弧度。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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