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从内侧拉下些许,往日阴鸷的眉眼如今含着化不开的疲惫,一眼扫过云岁聿及其完好无损的耳饰,默认对方认出自己,继续靠在墙上闭眼假寐。
他和其他三个人暴露在风里的时间大差不差,奇怪的是只有他是内伤,骇人的血洞没有出现在他的皮肤上,内里仿佛五脏六腑连骨头缝都有虫豸在不知疲倦地往里钻。
楚音面上忧虑不散:“时队情况不太好,他刚刚在下面说他走现在喘气比海的女儿走路都疼。”
“我去看看。”云岁聿将两个道具分给楚音和洛薇,“遇到危险就立刻跑出来,我们在外面接应你们。”
楚音动了动右手,她身前布料下透出一把手枪的轮廓:“七步之外,我快。七步之内,我又准又快。放心吧。”
洛薇伸手摸了摸,枪身修长□□,重量偏轻,枪口冷硬规整,跟她的水枪完全不同。
“好厉害。”
对方眼里的艳羡不加掩饰,楚音亮晶晶的眼睛变得更亮,像偶然找到同好一样,连连问道:“你喜欢收集□□吗?我也喜欢,我卧室里有一书柜的□□,你感兴趣的话等出去我骑摩托去接你?”
云岁聿感觉两位女士的话匣子即将打开,但暂时找不到合适的插话时机。
“好,我从疗养院后门进来的,坐的我队友的车,车牌号是……”
“我记下了。先办正事,我走前面。”楚音将车牌号记入自己的备忘录,把布料的一角放到洛薇手里,“你要是害怕还是发现什么不对劲的情况,你就拽我。”
洛薇用力点头,等待楚音推开门,跟着她一起走进病房。
门虚掩着,猫头鹰凭借体型大和羽毛厚的优势挤开云岁聿,一步蹿到门前,透过门缝往里看。
被撞了个趔趄的云岁聿:“……”
湖绿色的眼珠久违地两个裂成四个,多出来的两个一个盯着病房,一个盯着猫头鹰。
做完这些,他走到时逢生面前,对上对方充满兴味的双眼,问道:“你怎么样?”
对方因疼痛不得不放缓呼吸,有气无力道:“你好像监控摄像头成精。”
“还有心思打趣我,看来伤势没那么严重。”云岁聿重新看一遍耳饰的说明,“你怎么依旧能看清我的脸?”
“我给的耳饰,我为什么会看不清?”
“是么。”
“午休时间你一直待在这一层?”
“我躺在安全屋的水池里。”
“你没有去其他地方?”
“我刚才回答过了,我躺在安全屋的水池里。”
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明晃晃地写着“我不相信”四个大字。
云岁聿先前就对时逢生的身份起疑,尽管他无条件相信曾经的亲朋好友,但时过境迁,如今唐颂已经死亡,他自己记忆缺失、似人非人,元鸣惊如果真的还活着,他摸不清对方的身份和立场。
时逢生回想一遍自己和云岁聿的相处经历,想不明白对方突然对他提高防备的原因,索性一股脑归结为对方性格如此,趁着疼痛之余,悉悉索索地掏出一百七巡逻期间发现并解锁的支线任务和道具——一副卷了边的扑克牌。
【支线任务——物归原主
说明:根据扑克牌的图案找到失主,可获疗养院讯息一则。】
他们四人准备打扑克解闷,结果倒出来的牌全是空白。直到系统提示玩家奚预精神值归零,退出游戏,一张梅花3才突兀地显露真容。
牌的左边空白有个缺一角的五角星,除了柳玦变了脸色,其他人一概茫然不知;牌的右边空白处有个Q版白衣水母头笑眯眯的小人物,所以他们一致认为这是404的东西。
事实如他们所料,时逢生亲眼看着云岁聿因警戒而显得狭长的双眼蓦地变圆,紧绷的表情和僵硬的肢体也放松下来,让他一瞬间幻视被一小方块苹果哄好展露肚皮的刺猬。
“这是从哪来的?”
确认奚预眼角梅花状的血污和扑克牌的图案一致,云岁聿这才将手指上残留的血渍擦拭干净。
“一百七在书房茶几上找到的。”
【支线任务——物归原主已完成,奖励已发放。】
【一则关于疗养院的讯息:神像高于疗养院三尺,祂不曾注视。疗养院外,举头三尺之上是蔚蓝的天空;而在疗养院内,举头三尺之处是神明还是信仰?】
【该讯息是否共享给全部玩家?】
时逢生点下【确定共享】,随口问道:“信神和信仰有区别吗?”
云岁聿还在琢磨奚预是梅花3的原因,也随口答道:“信仰范围大些,相信某种理论、某种精神、某个世界观或方法论等等,这些都是信仰。前者通常属于宗教信仰,是后者的一种。”
“哦——那你刚才对我那么防备做什么?”
“你……认识‘元鸣惊’这个名字吗?”
时逢生倏地放空思绪。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病床上的青年握着木簪抽泣着,半晌艰涩开口道:“是的,我是乌尔瓦赫特·冯·苏尼薇沙。”
苏尼微沙恢复了神智,楚音掂量着问道:“这个木簪算是物归原主了?”
“嗯,是第一代家主传给我的。”
“那到你这里是第几代了?”
“第七代。”
楚音察觉到些许不对,说道:“我知道了,上一代家主肯定传给你新的信物了。”
苏尼微沙咧开嘴笑了,说道:“错了,上一代、上上一代,全部是第一代。”
说着说着她又想到什么,双手毫无章法地摸着自己的肩膀、手臂、腰腹等身体部位,嘴里念念有词:“脑袋,完整;手臂,完整;上半身,完整;双腿,也完整。这个没出问题,年轻,各方面都年轻,血缘正统。五个、五个……只有这个没出问题。”
“该死、该死、该死的斯特恩维纳!该死的水母!他们就该死在太阳的曝晒下!该死、该死!”
她嘴里咒骂着走下病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对着房间的东北角跪拜,姿态极尽虔诚。
“英勇的涅克特斯,全能的涅克特斯,伟大的涅克特斯,请聆听您最忠诚的信徒的祈愿,请赐予我——嗬、嗬——我将献上——嗬嗬——”
苏尼薇沙祈祷的话语突然变得像信号被干扰的收音机一样断断续续,她祈祷的双手仍高举木簪,眼睛上翻,头颅却动一下卡一下地拼命向楚音和洛薇站立的方向转。
“请赐予我——嗬咳啊啊——死、死在——献上、啊嗬、嗬——风——请赐予、风中、我将、死在——”
洛薇拽了下楚音,举起手里的木胚,示意自己去换掉苏尼薇沙手里的木簪。
“我来,你往门口去。”
楚音想都没想直接拿过木胚,攥紧手枪,一步一观察地走向苏尼薇沙。
距离慢慢拉近,楚音才看到对方大张着嘴,恨不得将整个下巴卸掉,她的面容来回变换,一会变成枯槁的老奶奶,一会变成悲戚的妇女,一会变成天真的少女,一会又变回她自己悲愤的脸。
见到楚音的到来,那身体里的几个灵魂一齐锁定了她。
“不、不、赶走她——求你——解脱——别打扰我!”
警告、哀求、讥讽、好奇、希冀的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楚音咬着后槽牙,逼着自己不去看那张扭曲的脸,将代表神的意志的木簪换下,稳稳地放上那未经打磨的木胚。
房间瞬间鸦雀无声,楚音想揉一揉阵阵耳鸣的耳朵,却从白布下伸出一只羽毛丰满的翅膀。
她立即将手枪丢向洛薇,同时,跪着的苏尼薇沙不给楚音反应的时间,托着半异化的身体直直冲向门口。
“洛薇!趴下!!!”
风声猛然加大,四面八方掀起的狂风吹起床单、吹翻病床和氧气罐,身上的白布也被吹得猎猎作响,她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清。
“什么——发生了什么——”
一张口,还有风打着旋往口鼻里灌,她险些一口气没呼吸上来。
混乱中,有人将她压倒在地,她只瞥见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她头顶飞过,冲进了走廊。
护住他的人说了些什么,洛薇双手拢在双耳,试图减少嘈杂的风声。
“什么?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清——”
云岁聿刚才那一嗓子已到极限,再大声只怕要喊破喉咙,便直接伸手捡起不远处的手枪,将对方拢着耳朵的手改为紧紧握住手枪,自己扶着门框站稳身子,顶着狂风去追走廊里乱窜的巨鸮。
然而在走廊里扑腾翅膀想要起飞的巨鸮,不止苏尼薇沙一个。
上方打下来的灯光被它们的躯体和翅膀遮挡,云岁聿贴紧墙壁从最近的巨鸮羽毛里挤过去,没走两步就蹲下身子躲过一个少了条腿的巨鸮的挥翅。
胸闷和窒息感再度袭来,云岁聿捂着胸口尝试通过口腔换气减轻窒息感,时逢生的声音从前方高处传来:“404——哪个是刚从房间里飞出来的——”
他用白布擦去掌心处湿滑黏腻的血污,喘两口气回答道:“衔着白色木胚的那个!”
“你说什么——”
“我说——”
蹲着不便于发声,云岁聿刚想起身,又是一个脑袋往后看,身子往前飞的巨鸮利爪从脸边划过,险些皮开肉绽。
“咕唔咕。”
披着红斗篷的猫头鹰一路掀翻两个巨鸮找到云岁聿,二话不说叼住衣领将他甩在自己身上,又一路爪踹单翅鸮,翅扇半身鹰,路过变大蹬鹰的一百七,却突然停下了。
“咕唔咕。”
跟羽毛抢空气的云岁聿借着水母触手的力道爬出羽毛堆,“视角”里的苏尼薇沙吞下了木胚,红斗篷找不到她了。
“前面,走廊三分之一,竖着耳羽,刚从灯光下走过的那个。”
比起其他巨鸮像无头苍蝇一样的乱撞,苏尼薇沙更像是有目的地寻找什么,哪怕红斗篷渐渐逼近,她也丝毫不在乎。
此外,“视角”也有新发现。
时间已经过了五点,但是病房里的护工全都不见踪影。
苏尼薇沙为首的主系成员全数变成了巨鸮,唯独不见最开始给他木簪的那位女士。
想另奉新神的旁支成员成为这些巨鸮的口粮,而另一个不信神的旁支成员们,正各自拿着一截长长的吸氧管站在门口处,仅用**凡胎从不同方向指出隐藏在巨鸮群里的苏尼薇沙。
更准确地说,是为玩家指出那团混乱不堪的灵魂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