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医疗部的走廊灯火通明，但没有任何人走动的痕迹。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休息室的牌子还亮着，牧懿知道张医生她们还在里面睡觉。
她没有休息室的卡，进不去，只能先坐在莫云的工位上。
规则六里说工作期间禁止摸鱼，牧懿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接着再找机会引起张医生的注意。
虽然是凌晨四点，但她现在一点也不困。
相反，她十分的兴奋。
从循环中解脱出来后，牧懿就察觉到了自己亢奋的心情，但碍于一直在忙活尸体的事，没工夫管自己的情绪。
现在拿着笔坐在桌前假装抄写记录簿，她的手差点抖起来。
一直以来被压抑的活下去的强烈愿望，在这个安静的夜晚彻底按捺不住了。
名为复仇的焰火在此刻燃烧到了顶峰。
她期待自己能在副本里一展拳脚，亲手抓到那个叛徒，为自己和自己的队友复仇！
牧懿蹭的站起身来，抱着纸笔走向办公室后面的档案柜，装作整理资料的样子查找信息。
从办公室内的资料来看，医疗部一号楼9区接收的病人全是来自工厂监管部的。
送到这里的人不是传染病就是重症求安乐死的病人，几乎在入院当天就被处理了。
除了名字以外没有留下任何其他东西。
牧懿脑海里突然想起规则第二条：
“严格遵守监管部的命令，严禁讨论任何关于监管部的事。”
医疗部9区的人不敢对监管部送过来的人有一丝怀疑。
尽管自己的工作是执行死刑的刽子手，而非真正救死扶伤的医生。
办公室的墙上贴满了规章制度表，横幅、大字报到处都是，简直比变态高考冲刺班的氛围还要压抑。
所有人都在规则的驯化下默默接受了这一切。
牧懿试过了，张贴的很多规则并不是单独针对玩家的，而是面向真正工作的全体职工，因而系统没办法录入。
她在无意中瞥见旁边墙上贴着的新工作时间表。
这医疗部的上班时间也太变态了，普通的白班竟然要上11个小时！
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十一点，除却吃饭时间外，几乎全天都要待在工作岗位上。
由于工作的特殊性，晚班倒是很少，但是得随叫随到，就像今天这样半夜临时来活，必须得在十分钟内回到岗位上。
他们这个“死刑科”平时有那么多“病人”需要处理吗？
牧懿在翻找资料的过程中，突然发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
是她们临时调查小队的队员！
牧懿呼吸一滞，手指颤抖着停留在她们的死亡信息上。
异常调查局派来的临时调查小队一共有六个人，分别安插在监管部、娱乐部、医疗部、后勤部和工厂部。
因为工厂部职工最多最杂，所以牧懿和工作狂小姚同在工厂部互相照应。
队长陈默被分在后勤部统调整个小队。
她们当时在各个部门收集到的怪物证据已经足以回复异常调查局了。
明明大家就要带着证据陆续离开威浦集团了，小姚是第一个，陈默还开玩笑说，出去以后就逼工作狂小姚把积攒了好几年的年假休了。
结果安插在监管部的任勇年却突然带警卫队的人进行大搜查，带走了她们所有人。
之后……
自己的记忆就断了。
再次醒来就是自己伤痕累累的躺在医疗部病房内，等待莫云的收割。
一想起任勇年，牧懿就攥紧了拳头。
牧懿没跟对方见过几面，她一向喜欢单独执行任务。
恰好这次的任务并不是捣毁威浦集团，而仅仅只是调查收集怪物作祟的证据，且报酬丰厚，牧懿才同意与其他人组成临时小队。
每个人只要收集完各自区域的任务后便可以离开了，所以并不是特别强调团队协作。
任勇年前期表现得很正常，一直都很及时地给陈默队长反馈任务进度，所以大家对于她的高冷疏离态度并不是很在意。
没想到她竟然背叛了异常调查局，抓她们几个来向威浦集团投诚！
想到这里，牧懿就怒火中烧。
但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斜对面的休息室有人出来了。
牧懿把资料放好，一个箭步就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不是说好了不准上班摸鱼吗，怎么张医生睡大半夜了，也没见监管者来惩罚她？
牧懿一撇眼看见休息室门口的指示牌暗了下去，心下了然。
看来在休息室内休息是被允许的，毕竟是夜班，没人能受得了一晚上连轴转。
但休息只限于休息室内，在办公室内小憩是万万不可的。
“我真是倒八辈子血霉遇见你这么个徒弟，连门都不关，一点规矩都没有，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学生！”
原来是张医生走进办公室，她原本还睡眼惺忪的脸色一见到牧懿就像被点着的鞭炮一样，拧着脸训斥起牧懿来。
而跟在她身后的那几位同事连大气都不敢出，回到工位上就立刻低头开始忙碌起来，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牧懿心中吐槽，这家伙吃枪药了吧，谁规定的办公室一定要关门了，拿这么点小事摆谱？
她之前可是装作好学生记笔记的样子把墙上的所有规则都看了一遍，严苛如斯的制度表都没说办公室必须时刻关门。
她这才半开着门好观察对面休息室的情况。
但张医生只是睡醒了习惯找人开涮，还在骂个不停。
牧懿有点明白莫云为什么很烦张医生了。
但牧懿牢记规则三说的不要顶撞上司的话，受了气也只能默默忍着。
她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身体站正，恭恭敬敬地把记录簿放在张医生桌上，模仿莫云的声音说：“老师请阅。”
只见张医生一屁股坐在办公椅上，没好气地扶了扶眼镜，嘴里嘟囔着：“这还差不多”。
牧懿拘谨地收回手，忽然瞥见袖口有一摊红色的血迹，下意识想翻过手来掩盖住。
谁知却被张医生一把扯住袖子，揪住袖口：
“血？干什么吃的这点小事都干不好！医疗部规章制度表里怎么说的？”
牧懿脑海里飞速运转，立刻想起墙上的内容：“职工着装端庄大方、整洁方便，举止得体、礼貌规矩。”
“亏你还会背！脏成这样也不知道清洗！”张医生用力地甩了甩刚才碰牧懿袖子的手，眼底尽是嫌弃。
牧懿挽了挽袖口，低眉不语。
这应该是那些尸体【变异】时不小心溅到她身上的几滴血，不细看的话根本察觉不到，但没想到张医生的反应这么大。
不过从张医生的衣着和办公室的卫生环境来看，这里的确到处都看起来一尘不染。
看来集团内部的规章制度对于这些工作人员来说，约束力十分强大。
张医生翻阅起记录簿来：“写得不错，有进步，这批实习生里其实我最看好你，好好干，转正少不了你——”
这番“安抚”的话术没说完，张医生突然从椅背上弹起来，满眼冒火光，眼睛瞪得跟核桃一样，下一秒就把记录簿甩到桌子上。
牧懿定睛一看，原来张医生手戳在她写的“尸体异常变化”两个字上面。
“你看你写的什么废物，规章制度每天背到哪里去了！脑子里全是水吗？连这种错误都能犯！”
牧懿被张医生劈头盖脸一顿骂，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
有一瞬间牧懿好像看见张医生的嘴里突然吐出来一团黑色的东西，腥气刺鼻，而她的眼白则猛地吞噬掉了黑色的瞳孔。
牧懿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对方脸上的异常又消失了。
就这还不够，只见张医生腾的一下子站起来，粗暴地扯着牧懿的胳膊把她拽到办公室前头的告示板前。
“睁开你那死鱼眼看看，上面写的什么，读出来！”
竟然是新的规则！
牧懿可以确定这个所谓的《禁语使用规则》是新刷新出来的。
她装作露出畏惧的表情，跟上学时被老师当众辱骂的状态一模一样，声音虚虚地读出公告板上的《禁语使用规则》：
“一、不得使用非规范化词语，不得将“怪物”“变异”等词语写进材料内……”
牧懿念出来的同时，脑海里系统也录入了新的规则九：
【九、请规范言辞，禁止提及“怪物”“变异”等词，必要时请使用“异常职工”“异常职工行为”等词语代替。】
牧懿满脑子问号。
她一开始听见张医生吩咐她把“异常职工尸体抬到火化室”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所以没有直接用“变异”，而是用的“尸体异常变化”，并没有违反规则。
难道这里的人太过于敏感，“异”和“化”两个字根本不能挨得太近？
那张医生的态度就说通了。
“真是反了你了，现在立刻马上收拾东西去9楼行政窗口领罚！”
张医生气得直接把她推出了办公室。
牧懿也没说什么，抬脚朝行政窗口走去。
行政窗口就在9楼楼梯间旁边，牧懿敲了敲窗口，一个身穿防护服、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职工拉开窗户探出头来。
牧懿还没开口，对方就笑嘻嘻道：
“呦，这不是我们高贵的莫云吗？被罚了？都跟你说了张医生脾气臭，你别跟她过不去，等下班了我去给你探探口风，她肯定不会严罚你的。”
对方一边说一边在电脑上打印处罚单，丝毫没注意到今天的莫云有点不太对劲。
“呀！竟然是去地下收集健康信息，我记得9区还没轮到你。这里还特意说明要求你和地下的人一起工作，我可帮不了。”窗口职工眼神里露出一丝嘲讽。
这个人跟莫云的关系有点微妙。
牧懿突然想试试自己的读心术。
她扬起一抹假笑，靠近对方，装作套近乎的样子拽住她的袖子：“你帮帮我，刚才她训我那么狠你肯定听见了，我才不想去地下。”
【检测到窗口职工为普通NPC，精神值70。】
很好，读心术的两个前提都满足。
【已使用5点精神值，读心术可维持一分钟。
精神值：90/100】
对方似乎很受用牧懿向她求助，竭力压住嘴角的笑：“别担心，也不是坏事，改天下班了咱俩一起吃一顿。”
但牧懿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对方的心里话：
“吃个屁！这莫云也有今天！活该你去地下受罪，别人去收集信息只是送一下手环就回来了，晚上下班了再去拿。
“偏偏你这个疯子不一样，一旦沾上地下的那些垃圾，肯定活不长了，之前有三个倒霉蛋跟你一样，可再也没回来过！”
牧懿猜测这里说的地下指的是住在地下的工厂部和后勤部。
她知道集团内部各个部门之间有偏见不和，但没想到医疗部的人竟然这么厌恶地下的人。
莫云之前也骂过她垃圾。
牧懿皮笑肉不笑地说：“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天亮了一起去下面吃饭吧。”
对方以为她在开玩笑，便随口答应了。
但心里想的却是：“你身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疯子才想跟你一起吃饭，哦忘了，谁能比你疯。
“再说了，你个穷光蛋吃得起饭吗？等你在地下死了，我欠的钱可就不用还了哈哈哈哈哈哈。”
莫云竟然没钱？
对方居然欠她钱？
牧懿脑瓜子一转，冒出个点子。
眼前这个在心里默默嘲讽她的人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羊入虎口。
牧懿：“我手头紧，早饭就省着吃了，上回我借你的钱，你不如现在还我，我去地下好歹能吃点好的。”
对方一听见还钱，立刻警惕地盯了她一眼，但下一秒就露出巴结讨好的笑容。
“我……我最近也没钱，这个月工资还没发呢。”
说完她就赶紧把处罚单和几个健康手环递给牧懿。
牧懿原本就扯着她的袖子，这会更是一手接过处罚单和手环，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对方的胳膊。
“如果你工作期间摸鱼被发现了，会怎样？我好好奇。”
牧懿瞥了一眼一旁的时钟，现在正是凌晨六点四十，七点才下班。
对方瞬间慌了，挣扎着要甩开她。
牧懿：“你知道的，我提前下班了，但你可没有。你脑袋是不是糊涂了，竟然敢在上班的时候跟我说闲话？你是我领导吗这么任性？”
窗口职工嘴唇颤抖着，想说话又不敢。
牧懿从兜里掏出莫云的手机，用莫云的名字打开锁屏，翻到了一个头像跟面前这人一摸一样的账号，名叫小王。
牧懿摇摇手机，威胁道：“下班了立刻把钱还我，否则，这里这么多摄像头……”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确了。
牧懿可是看完了办公室内整墙的规章制度表，里面提到过集团内鼓励互相举报。
小王头如捣蒜般的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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