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懿离开窗口后，第一件事便是打开手机余额。
看着上面明晃晃的“56.8”块，她很难接受自己是个穷光蛋的事实。
她记得之前在威浦集团工厂部的时候，每月还有三千块工资呢。
从莫云和小王对待地下人的态度来看，她们的工资应该远高于三千块啊，怎么会只有不到六十块钱。
就这还要借钱给别人？
小王说莫云是疯子，牧懿倒觉得她是傻子。
牧懿翻遍了莫云的手机，此人的确孤僻，几乎没有什么好友，只加了几个必要的同事，但聊天记录里只有一些工作通知。
真不明白她钱都去哪了。
牧懿边走边读处罚单：
“由于莫云违反《禁语使用规则》，被罚前往工厂部375队和后勤部380窗口收集职工健康信息，收集期间需与绑定的职工一起工作，方便随时记录。从即刻起生效。”
下面解释说，近期集团改革后，部分员工出现了不适应的情况，就医人数明显增加。
医疗部每个员工都绑定了一个工厂部队伍和后勤部窗口，负责定期收集他们的健康信息，建立健康档案。
刚才小王在心里说别人只需要在别人上班前送一下手环，晚上下班了再去取就好。
很明显莫云受到了张医生的针对。
牧懿心里刚升起疑惑，但来不及思考了，因为她要赶在七点工厂部上班前找到375队。
现在已经六点四十五了。
牧懿走出电梯就开始狂奔。
医疗部大楼位于地上，要去地下就必须穿过医疗部面前的一片广场。
广场里到处都是规整的花坛绿化。
威浦集团中间有一条警戒森严的大道把园区分割成南北两区。
牧懿现在所在的医疗部就在南区，但除此以外，南区便看不到有别的建筑存在。整座大楼似乎被雾包围着，附近的一切都朦胧不清晰。
牧懿之前从未来过南区。
她卧底进来的身份是工厂部职工，主要活动区域在北区。
以牧懿之前在这里卧底时所掌握的信息可知，整个集团园区大的难以想象。
单单是北区，就一眼望不到尽头，白天上班时，无数组队员在北区广场上结伴工作。
她曾经在休息时试图寻找园区的边界，但无一例外都没能成功。
可这些还只是地面部分，更为庞大的部分还在地下——
工厂部的员工宿舍和后勤部的工作地点全在地下。
牧懿走到大道旁边的一个花坛边缘，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句通行咒语，一阵久违的眩晕感朝牧懿袭来。
约莫三秒过后，牧懿睁开眼，已然身处地下，一条长长的走廊在牧懿眼前展开。
眼前人来人往，脚步声、说话声还有吆喝声不绝于耳，活像一个热闹的集市。
这里是威浦集团绝大多数人生活的地方，所有工厂部的职工都住在走廊北边的宿舍，而走廊南边则是后勤部的各式窗口。
工厂部的职工才是这个集团的主力，他们一出宿舍，便可以走到对面的窗口买各种食物和生活用品。
牧懿的落脚点在153宿舍附近，距离375队所在的375宿舍还很远。
距离上班时间只剩五分钟了。
正常情况下，375队的人估计已经在宿舍门口准备出门了。
这些队员不可能冒着上班迟到的风险去等待牧懿的。
更何况他们可能没收到牧懿要来的通知。
身旁的宿舍数字一个个在牧懿身边飞过，她飞快地跑起来，在人流之中尽可能快得穿梭。
她已经看见了375的队员关上了宿舍门，门边有一位高大的女人把手里的鞭子分发给其他人。
牧懿嗖的一下子站定在宿舍门口，下意识地紧抓住这个发放鞭子的女人。
四个人的目光瞬间被牧懿的动作吸引，所有人扭过身子警惕地把牧懿包围住。
“我是医疗部的员工，这是证明。”牧懿赶紧掏出来健康手环和处罚单上的二维码给她们看。
那个被她抓住手的女人眼神冷峻，扫过二维码确认完牧懿的身份后，甩掉牧懿的手，转身打开宿舍门，回到房内又迅速出来。
女人手里多了一根鞭子，递给牧懿时语气低沉：“我是375队队长伊淮，你就拿这个临时鞭子干活吧。”
牧懿手里被塞了一根粗糙的绳鞭。
接着伊淮接过健康手环，分给队里的其他人。
其余几位队员看到队长发话了，对牧懿的敌意稍稍隐去了一些。
“六点五十七，该走了。”牧懿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她还没回头，就被队长伊淮拽着回到了地面上。
【触发威浦集团规则十】
【十、工厂部小队以宿舍为单位，队长监督队员完成小队工作任务。】
【“莫云”扮演任务支线：
收集工厂部375队所有人的健康信息
进度：20%】
熟悉的广场，熟悉的北区。
一望无际的广场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头，他们以宿舍为单位分组，每组约四到六人。
牧懿脚下的那块五平米大小的地方，用鲜艳的红色油漆标注了大大的“375”字样。
整片北区被方格划分了无数块这样的地方，以供庞大到难以统计的工厂部小队工作。
而他们的工作内容，则全都跟他们手中的鞭子有关。
“啪！”
一阵急促的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好多人开始甩鞭子试试手感，整个地面被震得如同雷鸣一般。
伊淮喊了牧懿一声：“喂！新来的，我们两个人一组，上午四十组互抽，一天完成一百抽就行。”
一百抽？
难道这就是改革的内容之一？她之前在工厂部的时候，一天完成六十抽就好了。
牧懿定睛看向对面摩拳擦掌的魁梧女子，自己也试着朝地上抽了一鞭子，力道不大，动作稍稍有些僵硬。
伊淮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冷酷，她并不清楚“莫云”之前是否来工厂部上过班，面对“莫云”的试水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随后伊淮就猛地扬起鞭子朝她狠狠甩过去。
牧懿没有躲避，硬生生地接下了这一鞭子。
【解锁威浦集团规则十一】
【十一、工作时必须时刻手执鞭子，队友挥鞭时不可躲避。该工作为回合制，抽鞭时需抽在对方身上。】
火辣辣的痛觉从牧懿左胯处传来，纵使牧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还是不可避免地痛到脸部扭曲。
这一条规则对于牧懿来说并不新奇，工厂部改革之前规矩就是这样的。
她看见伊淮胸前的记号牌从“000”变成了“001”，自己只好握紧钢鞭朝对方重重地挥去。
可伊淮连眨眼都未曾眨一下，仿佛那鞭子没落在她大腿上，而是抽在空气里。
“不错啊，以前是不是来工厂部干过活？”伊淮身材高大，一身结实的肌肉，脸皮一直都很僵硬，却在挥鞭时微微笑着与牧懿搭话。
牧懿脑海里闪回许多曾经在工厂部做工的回忆，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她现在是莫云。
“只要好好干，我们不会为难你的。”伊淮的眼珠大的出奇，她直直地盯着牧懿，令人毛骨悚然。
接着伊淮又言简意赅地向牧懿解释这里的工作纪律：“规则很简单，别人抽你时不能躲鞭子，你抽对方时必须落在对方身上。”
牧懿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头。
几个回合过后，牧懿的手感回来了一点，但她感觉自己在微微颤抖，衣服的布料混着血液贴在身上，难受得很。
这些工厂部员工的工作服都是内部定制的，无论用多大力气抽，都不会留下鞭痕。
伊淮她们身上的灰色工作服是新换的，牧懿还能闻见一股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此刻看起来跟普通人无异。
可牧懿身上穿的却是医疗部的白色工作服，虽然布料结实，但并没有其他特殊效果，被抽了几鞭子之后就皱巴巴的。
加上天气渐暖，汗液与血丝混合在一起，让牧懿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但她两只脚与肩膀平齐，站姿稳固，并没有因被鞭子吓到而摔在地上。
375队除牧懿外一共有四人，因为牧懿与伊淮一起互抽，剩余三人便只好围成一个三角互相鞭笞对方。
这个三角位于牧懿背后，因而她看不见另外三个人的一举一动，而伊淮恰好可以将队内所有人尽收眼底。
牧懿听见身后有窃窃私语声，但她不敢贸然往后瞧。
她的身体虽然在苏醒时恢复了一点，但现在的状态并不太乐观。
在这里工作必须百分百专注，否则以伊淮的认真程度，牧懿很可能被她狠狠抽得倒在地上。
她额头的汗珠从鬓角大颗大颗地滴落，黑紫色刘海紧贴在鬓边。
牧懿紧攥鞭子的手腹也已发红，她看着伊淮身上的记号牌来到了“020”，终于松了一口气。
“叮——”一道巨大的声响从广场的四面八方传来。
牧懿虚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累瘫在地上。
“中场休息。”伊淮卷起鞭绳缠在手腕上，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径直走向牧懿左边的休息椅。
广场上被分为无数块小方格，每个方格交界处便由对应的椅子作为分隔线。
她们四人正好占满了西边的那张长椅，牧懿便走向北边的那张椅子前，面不改色地坐下。
“喂，新来的，你在地上都干什么了，居然想不开来地□□验生活？”
一道带着笑意的女声和牧懿搭讪，话语里明显有一股调侃和不屑。
牧懿没有立即回话，她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解开衣领最上方的扣子，抖了抖身上的鞭痕，在身后人要催问她时才慢悠悠地起身。
“尸体没处理干净。”
牧懿撒了个小谎，眼中一闪而过的黯淡无人察觉。
刚才问她的那个女人站起身来，跳步坐到牧懿身边：“我叫武凌显，375队5号队员，请多多指教。”
牧懿微微侧目，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镜中倒映出的紫色淡漠瞳孔，和身旁武凌显的脸。
武凌显手持小镜子，惨白的脸看起来就像是泡在湖底很久很久的鹅卵石，光滑而细腻，却毫无血色，像个吸血鬼。
她的眼珠却黑亮黑亮的，从休息一开始就目不转睛地盯着牧懿微笑。
“我叫莫云。”
牧懿朝她点点头，轻轻回握一下她的手，冰冷的触觉传来的同时，自己的手像是被石头禁锢住一般难以抽离。
“哇！不愧是处理尸体的手，连手心的掌纹都跟我们不一样，你们快来看！”
武凌显的瞳孔里冒出一丝诡异的好奇神色，她手劲很大，僵硬地掰扯开牧懿的手掌心，仔细地揣摩起来。
“又来了，不就是掌纹比较浅吗，你那掌纹跟刀刻的一样，看谁的都浅。”
队里的刘岚被武凌显的声音吸引过来，但她并不在乎武凌显在惊呼什么，仅仅只是因为对牧懿很好奇而过来了。
牧懿被两个人包围住，感觉很不适，用力地把手抽了回来。
刘岚看起来更正常一点，只是五官稍稍有些挤，她每眨一次眼，眉毛好像就往里收缩一点。
武凌显和刘岚坐在牧懿左手边的位置上，开始聊天。
刘岚：“新来的，改革之后你已经是第四个来我们队里收集健康信息的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的那些人老是完成不了任务。”
牧懿：“是吗？不是给你们带上手环就好了？我以为我是第一个必须时刻和你们待在一起的人呢。”
刘岚哈哈大笑起来：“来都来了，当然要让医生多观察观察再走呀。”
牧懿察觉到刘岚话里有话，便不再多说。
但刘岚却莫名其妙地生气了，声音高了八度：“就你们这些地上来的娇气花，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牧懿惊诧。
她知道工厂部职工常年生活在地下容易让人心理扭曲，再加上这种高强度的变态工作也很折磨人，而医疗部位于地上，工作相对而言比较正常，所以彼此之间互不待见。
但没想到刘岚竟然如此直白地愤慨抱怨。
正当牧懿因为刘岚愤慨的声音而扭头去看她时，却听见武凌显插了一句：
“对呀对呀，我还想请一上午假去皮肤科找专家看看呢！新来的，莫云——是吧？你有没有认识的靠谱大夫呀？”
牧懿诧异地看向捣鼓自己手掌皮肤的武凌显，她好像一直专注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在乎上一句刘岚说了些什么。
牧懿并不认识什么皮肤科专家，刚要拒绝她，但转念一想自己今天的收集工作需要375队的配合，便临时改了主意。
“我认识一个朋友水平还不错，有空我推给你。”
武凌显惊喜地抓住牧懿的肩膀，过于激动地给了她一个拥抱：“太好了！”
牧懿瞬间感受到一股寒气侵入她体内，胳膊上满是鸡皮疙瘩。
而眼前的武凌显却忽然跳起来，好像是知道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一样兴奋，在空地上又蹦又跳的，手中的镜子闪来闪去。
伊淮正在闭目养神，她身边的那个黑发女子双眼空洞地盯着前方，而刘岚也没有理会武凌显的不正常举动。
只有牧懿在心里偷偷腹诽，如果真要看病，也不该去皮肤科吧，谁这个天气里浑身冰凉成这样？
武凌显一起身，刘岚就立刻凑到牧懿身边，一脸警惕地问：“你脸色不太好，是上夜班没休息吗？”
牧懿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脸色微微发白，心想她不只是上夜班没休息，她都不知道多久没吃饭了。
但牧懿只是轻轻地摇摇头。
“你们平时上班都干些什么？跟我们工厂部一样挨鞭子吗？累吗？有额外休息时间吗？是集体宿舍吗？”
一长串的问题如同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地砸向牧懿。
刘岚的眼睛好像本来就有一点斗鸡眼，此刻步步紧逼的神情更让人感到压迫感。
牧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下，倚在椅背上，与她拉开距离。
“你问这些干什么？”
刘岚摆摆手：“你只管说就好了，我没别的意思。”
她嘴上这么说着，但上半身依旧倾向牧懿，两只眉毛挤得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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