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巴顿那粗壮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工作台旁时,林知年正埋头对付一个形状古怪、布满深凹的零件。
他的工装前襟已经湿透,沾满了深色的油污和清洗剂泡沫,手套也磨破了个小洞,裸露的指尖被钢丝刷磨得发红。
“啧,”巴顿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用他那金属义肢的指尖随意拨弄了几下林知年清洗好的、堆在另一边空地上的零件。
那些零件闪着干净的金属光泽,与旁边未清洗的“小山”形成鲜明对比。
“速度慢得像生锈的齿轮,不过……还算干净。”
这大概是这位凶悍导师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了。
林知年停下动作,喘了口气,感觉腰背一阵酸麻。
“下班了,菜鸟。”巴顿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明天准时。迟到一分钟,就去清洗整个车间的排风扇!”
排风扇?
林知年想起车间顶部那挂着厚重油垢的巨型扇叶,打了个寒颤,赶紧应道:“是,巴顿师傅!”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跟着指示牌找到分配给自己的狭窄宿舍,林知年几乎是用最后一点力气把自己摔在了硬邦邦的床板上。
宿舍里弥漫着同样的金属和机油味,但比车间里淡了许多。
他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只觉得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手指更是火辣辣地疼。
这就是机械维修学徒的日常吗?
他看着天花板上单调的金属灯罩,内心一片哀嚎。
比起对着镜头说话,这种纯粹的体力劳动似乎更让人绝望。
第二天,林知年几乎是靠着意志力爬起来的。
浑身酸痛加剧,尤其是手臂和肩膀,动一下就龇牙咧嘴。
但他不敢迟到,咬着牙准时出现在了第七车间。
巴顿似乎对他的准时略微满意了零点一秒,然后丢给他一个新的任务——给一批清洗好的齿轮上防锈油。
“均匀涂抹,别糊弄,每个齿槽都要照顾到。”巴顿演示了一下,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这玩意儿要是上了设备因为锈蚀出问题,你小子就得去废料回收站亲手把它拆下来!”
林知年小心翼翼地拿起油壶和刷子,开始模仿。
这工作比纯刷洗稍微轻松点,但需要更细心。
浓稠的防锈油味道刺鼻,沾到手上黏腻不堪。
日子就在这种重复、枯燥且疲惫的劳作中一天天过去。
清洗、上油、搬运小件……
他像个免费劳动力,接触不到任何核心技术。
期间,他尝试问过巴顿关于那台坏掉的超声波清洗机的事,换来的只是一句不耐烦的“管好你自己手里的活儿!”
直到一周后,一个意外的转机出现了。
那天,巴顿和几个老师傅正在抢修一台突然停摆的大型钻床,气氛紧张。
林知年被吩咐在旁边递工具。
他注意到,当一位老师傅试图拆卸一个严重锈蚀的螺栓时,无论用多大力,甚至加上了加长杆,那螺栓都纹丝不动,反而有滑丝的风险。
“妈的,锈死了!”老师傅骂了一句,汗水滴在灼热的金属上,发出滋滋声。
巴顿脸色难看,时间每拖延一分钟,都是损失。
林知年看着那锈死的螺栓,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那是【产品基础认知】技能带来的微弱提示,结合了他前世在短视频里无意中看到的生活小技巧。
“那个……巴顿师傅,”他小声开口,在嘈杂的噪音中几乎听不见。
巴顿正烦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有屁快放!”
林知年缩了缩脖子,但还是硬着头皮说:“能不能……试试用可乐?或者……醋?酸性物质可能……能软化锈蚀……”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老师傅都停下了动作,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用可乐修机器?这小子是累傻了吗?
巴顿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盯着林知年看了几秒,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把他剖开。
现场一片沉默,只有其他设备的轰鸣。
就在林知年以为自己要挨骂时,巴顿却突然对旁边一个年轻工人吼道:“去!食堂!拿瓶最便宜的可乐来!快!”
那工人愣了一下,赶紧跑了出去。
几分钟后,廉价的深褐色液体被浇在了锈死的螺栓上,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大家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等待着。
过了大约十分钟,巴顿再次拿起扳手,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拧——
“咔……”一声轻响,随后是螺栓被顺利拧动的、令人愉悦的金属摩擦声!
成功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一个老师傅拍了拍林知年的肩膀,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的轻视少了几分。
巴顿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指挥拆卸,但之后让林知年递工具时,语气似乎没那么冲了。
这件事并没有让林知年立刻成为车间的红人,但确实带来了微妙的变化。
巴顿开始偶尔让他接触一些更“核心”的边角工作,比如跟着学习辨认不同的扳手型号,或者在一旁观看如何校准简单的气动工具。
他依然每天累得像条死狗,浑身油腻。
但当他第一次在巴顿的指导下,成功用扭力扳手按照要求拧紧一组螺丝,听到那代表力度恰到好处的“咔哒”声时;
当他看着一台因为小故障而沉寂的机器,在自己参与了基础维护后重新发出轰鸣时……
他忽然有点理解了巴顿那句“手底下见真章”。
在这个钢铁轰鸣的世界里,“努力做好自己的事”似乎变得无比具体和直接。
它不在于多么高超的技巧(至少目前他接触不到),而在于你清洗的每一个零件是否彻底,你涂抹的每一滴防锈油是否均匀,你拧的每一个螺丝是否达到了要求的力度。
这是一种沉甸甸的、看得见摸得着的踏实感。
与直播时那种需要揣摩人心、经营话语的“心累”不同,这里的疲惫更纯粹,带来的反馈也更直观。
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细小伤口和油污的双手,这双曾经只会拿笔和鼠标的手,如今似乎也沾染上了一丝属于这个钢铁世界的力量感。
社畜的征途依然漫长,但在这油腻与轰鸣中,他好像……不再那么格格不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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