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娘娇养难,养好儿郎亦不易。
王城侯府宋家,宋侯爷可谓是当代楷模,出身商贾,却背井离乡,从军北州。适时北辽国敌戎来犯,一声令下,却敌几百余里,打得敌戎数十年也不敢来犯。回京受赏,一时风光无限,便有了今日的忠武侯府。
老子精明一世,可他的两个儿子却一个比一个不成器。
“宋从北,你要是再带着你弟弟出去混,就干脆再也别回这个家了!”宋平安一把抢过身旁仆人的扫帚,朝着自己的儿子便挥了过去。
十七八岁的少年手疾眼快,急忙躲了开来,心中还想道,这老头子一把年纪了,倒是孔武有力。
见自家阿爹气急败坏,宋从北却依旧不改玩世不恭的态度,嬉皮笑脸的:“爹啊爹,你这般身强力壮,不如趁着年轻再续个弦,生个三弟,继承你的衣钵,我和宋从南也好安心做些买卖。”
宋平安闻此语,更加气不过了,谁家的好儿子会这么拿老子打趣?
见宋从北一溜烟便跑远了,他这个老爹摔了扫帚,狠狠跺了一脚,又长叹了一口气。
嘴中碎念:天要亡我宋家……
他的长子宋从北儿时身子弱,读书倒是不错,原以为家族里要出个读书人了,以后若是当个文臣,也不算辱没了门庭。
谁曾想到了十四五岁却开始离经叛道,一心痴迷经商买卖,宁可在街头摆卖女子的饰品,也不肯再花些功夫读书考取功名。
若说长子这样已让宋平安足够头疼,那老二便是提起就会让他分分钟想要投河上吊的存在。
宋从南,读书不行,习武不成,整日就跟着他哥哥宋从北屁股后头瞎混,整天大哥英明大哥神武的。
若这老二不惹祸做人低调些,就算是当个混世魔王也就罢了。
偏他生得一副好皮囊,体形修长,英气逼人,风姿独秀,神韵超然……总之,特别招小女娘们的喜欢,一个个就跟失了魂一样,争着嚷着要嫁给他。
那若是他择好哪家的女郎,两家说合,安定下来也不错。可偏偏这小子今日招惹尚书千金,明日哄骗侍郎之女。招惹过后又轻飘飘地不言订亲不言终身,惹得这些闺阁娘子寻死觅活的。
以至于凡有人在宋府旁的定文桥上寻死,百姓们不问情况皆说必是那宋家二郎的情债。
最后竟离谱到,若是男子求死,大家也不问青红皂白,只说这宋家二郎近来口味清奇……
风流债一桩又一桩地传遍了王城,就冲二儿子宋从南,宋家都快被都城的官宦人家世家大族们骂成筛子了。
若有马车经过宋府,父母们必定会将那帷幔拉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宋家二郎看一眼自家的女儿便把她的魂魄勾走了。
世间之事都有因果报应,宋从南败尽了宋府的名声,合带着自家阿兄也遭殃。
宋从北近弱冠之龄,这已是该正式议亲的年纪了,做父亲的找尽了都城的媒婆为他寻觅门当户对的闺秀。
可媒婆的一张嘴都没他的嘴会说。容貌出众的他说媚主妨男,姿色平平的他说怕记不住自家娘子的长相。
见他整日又只与男儿们鬼魂,王城的媒婆们便都在背后偷偷议论,这侯府嫡子怕不是个不好女色好男色的吧?这宋侯爷究竟是做了什么孽,生下这么两个祸害。
宋平安觉得,这样下去宋家真真要完了。
今日宋从北负气离家,也就随他们去了,但非得让他两受点苦才行!可他又想到,自己也就只有这两个宝贝儿子了。
宋侯爷是个钟情的,自发妻死后,并无续弦。
人生百态,偏无奈之事最多,宋侯爷这几年叹尽了这一生的气。
可,宋从北与宋从南却不这样想。
宋从南收拾好衣物就赶忙偷溜出府来找他阿兄宋从北了。
见今日阿爹用扫帚揍人,宋从南俊美的面庞上浮现了一丝担忧。
“哥,爹不会气坏了吧?”
宋从北嬉皮笑脸。
“不会的,爹可是大将军,大英雄,心胸开阔着呢。顶多去续个弦,纳个妾,一年生俩,三年抱仨,我们家后继有人,我俩就不用读书习武了。”
宋从南觉得这番话很有道理。
不是他不想学啊,是真真学不会呀,那些个招式,学起来就手疼腿疼,那些个文章,看着两眼就开始不自觉闭合……
还是把这个家族重任交给未来的阿弟吧!
看着马车一路奔行出了城门,宋从南有了新的担忧。
“哥,我明日约了兴昌伯府的三娘子春游……”
宋从北拿出了自己平生的全部家底,整整五百两银票!
宋从南的眼都看亮了!
要知道他们的爹抠搜得不行,他与荣国公府的公子,中书令崔家的公子一同鬼混时,没有一次不被嘲笑过穷酸。
老仆皆说他们宋家有多富,可冲他阿爹连例银都只给五两的份儿上,宋从南是断断不信的。
要知道姑娘们也不只是看脸的,若不买点首饰,不请客吃点东西,姑娘们也不会与你白白地干劈情操。
宋从南仿佛看见了无数美娘子在向他招手,他伸手去够他哥手中的银票。
宋从北却另有算盘:要不是自己平日里省吃俭用,靠卖东西给王城那帮富家子弟赚点小钱,就凭老头子扣扣搜搜给出的例银,恐怕自己都没这个底气离家出走。
“哥……这五百两我们怎么花啊?”宋从南笑靥如花。
宋从北见自家弟弟只知道花钱,却全然不知钱生钱,可如今正是缺人的时候,便只能开始给他画饼。
“五百两,虽然在王城掀不起一场风浪。但!我们可以离开王城,开始我们的立业之路!等我们在城外开一个客栈,之后我们有钱了就在都城里开个十几家,再到全国各地都开上我们宋氏的客栈……彼时,弟弟你想买什么买什么,想追什么妹子都不用再跟爹要钱!”
想到自己宏大的商业梦即将从这五百两开始,宋从北忍不住开始痴笑。
宋从南也陷入到了那美梦之中。
虽也知晓他这番话有画饼的成分,可他对阿兄的话深信不疑。
毕竟自小他说阿爹要揍人了,下一秒宋平安暴怒的声音一定会从门外传来;凡他说阿爹不会揍人,两人夹起尾巴藏个几天宋平安也就放过他们了。
在宋从南心里,全世界最厉害的人就是自家阿兄!
马车行至都城西门外,白日的草市热闹非凡,天南地北的人都有,茶坊酒肆,罗琦飘香,光是闻着街旁胡饼、煎鱼饭、馄炖的味道,都足以让人垂涎三尺。
五百两对普通人家而言虽是一笔大钱,但在王城,五百两都买不起一座宅子,宋从南只能到这草市之外三里远的春熙巷置个宅创业了。
宋从南望着宅子一副破壁残垣,杂草丛生的样子,第一次对他哥哥的话产生了质疑,心生绝望,往后退了好几步。
宋从北及时拉住了弟弟,露出了獠牙:“就我一人收拾肯定是不够的,只好劳烦阿弟一同了……”
西郊春熙巷,巷角有一家宅子,宅门紧闭,宅子面积很大,与它小小的宅门不相符。
宅子深处有一房屋,屋旁是一颗桂花树,桂花正值盛开的季节,香气袭人,有一碧玉年华的女子睡在凉亭内的凉席之上,轻纱幔帐,随风而起,女娘百无聊赖地嗅着花香,喝着小酒,打着哈欠。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砸墙声,清霜避开打瞌睡的下人,偷摸穿过回廊,熟练地将柴房边上的木桶垒放起来,想要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了。
她一口气爬上三层的木桶,刚探出头,却只感觉撞到了什么东西。
额头吃疼,而后向后仰去,屁股着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清霜疼得直吸凉气,倒是墙那头有个男子先骂了起来:“他奶奶的,什么鬼东西!”
紧接着传来了男子爬墙窸窣的声音。
清霜的头和屁股还疼着,呆坐在地上用手轻揉。
宋从南一看见女子坐在地上便明了状况。
他再定睛一看:面前的女子肌肤白嫩如玉,眉如翠羽。最要紧的是那双眼睛,见过一眼的人便忘不了,一双桃花眼天然灵动,眼角有些粉晕似醉非醉,黑白分明的瞳孔中藏着一丝机灵。
小女郎皱着眉坐在地上的模样有些狼狈,可又显得有些可爱,头顶散落的发髻衬得她颇为娇憨。
宋从南看着面前水灵灵的女子,只觉得前几日见的兴昌伯府家的三娘子都有些逊色了。
“小娘子,你的头还疼否?”
清霜看着他一张脸长得清秀俊美人畜无害,可偏偏为何说起话来就冒出了一股子登徒子味儿?
她站起身来,准备拍拍屁股溜走,可那男子却没打算乖乖放他走。
宋从南秉持着友好的原则正准备跨过院墙,将这段缘分续写下去。
好在忍冬闻声而来,抄起柴房的扫帚竹条就是一通乱打,旁边的杨阿婆见她打,就在旁边乱骂,骂得宋从南臊红了脸,又一次摔了个底朝天,摔回了自己的家宅内。
宋从南顶着一身破衣裳,脸上青一片紫一片,宋从北不由得心生怒火,自家宠着爱着的弟弟,父亲都从未动手打过!
虽说他平日里行事荒唐,但本质纯良,更没什么胆子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宋从南见他怒火冲天,挠了挠头,声音越来越小:“我爬了邻居家的墙……隔壁家住着个小娘子。”
宋从北边给他拍着身上的灰,便骂道:“不就是看了看,怎么还动手了?什么驴脸歪嘴的东西,还怕人看了?定是那待媒媒不来,对娘娘共哭的!”
他本想继续骂,可又想着归根到底也还是自家弟弟先爬了人家的墙,于是他又将那些话咽了下去……
他见宋从南一副丢了魂魄的样子,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家伙合该被揍!领居家还是打轻了,就该再重些,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
戌时的春熙巷冷清至极,街上见不着一个人。
宋从北听到房顶有动静,还以为是盗贼光顾,正想着看看情况。
见一架梯子立在墙角,便晓得定是自家弟弟不长记性,又开始思春了。
待他爬上去后,只见自家阿弟正穿着纱袍在风中望着隔壁家出神。
宋从南捏着腔调大声地吟诵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宋从北的嘴角僵了又僵,就这样也能有娘子看上?
“你穿个纱袍不冷吗?”
宋从南打了个冷颤,脸上却依旧春风满面。
“只有这纱衣才能衬出我的绝代风采。”
宋从北看了看隔壁家。
“可你这位置刚好逆光……说不定人家会把你当成猫头鹰。”
宋从南失落地跌坐在屋顶上。
“想不到,我们的情缘竟如此曲折……”
他看着那小女娘坐在院子的秋千上荡着,手中捧着酒壶,对着酒壶口就喝上了,夜风荡起的衣袖翩翩,倒是比他这故作风雅的姿态自在从容。
宋从北评价道:“不过尔尔,哪有王城里的姑娘好看?”
宋从南故作玄虚地摇了摇食指。
小女娘对着月,将那酒壶高高举起。
月下,便是他们二人的方向。
宋从北的心忽而漏了一拍,许是怕被她发现,又或许是此刻的良辰美景终于撩动了他的心弦。
于是在这夜风中,屋头院底遥相顾,万物静寂悄无言,唯有三人的心在各自跳动着。
而清霜在用酒壶丈量了那两团黑影后,总算得出了一个结论:那黑影必不是什么鸟,隔壁家今晚怕是要进两个贼人了!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让阿婆告知他们家,院子里却闯入了一行人。
清霜躲在柱子后听为首之人与杨阿婆说着话,他的声音有些尖细,不像平常男子的声音。
杨阿婆对她毕恭毕敬的,那人将一狐裘递给了阿婆,临行时又与她耳语了许久,阿婆的神色变了又变。
那晚,清霜听到阿婆的话时,有些发懵。
“过几日,双儿就能见着你日思夜想的娘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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