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宋从南非带着拜帖和几份点心来到清霜宅中赔礼道歉。
宋从北本想随他去了,可又担心他被人欺负,于是只能跟着他一同前去。
走到门前,只觉宅门极小,连一块像样的宅名牌匾都没有。
宋从北绕着宅子走了几步,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石狮大门,可牌匾倒塌,门上还贴着封条,宋从北心中的疑虑更甚。
明明正宅门就在那里,偏偏这群人不修葺一番,实在是怪异。
怕不是有什么隐情吧?
正想拦住宋从南时,却听见他敲门声一次比一次响亮。
杨阿婆开了个门缝,一双眼睛机灵地扫了扫,见是那日爬墙被打回去的少年,愣了愣正准备关门。
宋从南拿出了不要脸的架势,只见他一手抵住门,一张俊美的脸本就讨喜,他直勾勾地看着阿婆说道:“那日我莽撞无知,冲撞了你们家的姑娘,今日特备薄礼向你们家姑娘赔罪,望请通告一声。”
谁知那阿婆先是看得呆住了,不一会儿却开口却拒绝道:“不打紧,我们家姑娘说不是什么紧要的,多谢公子好意,请回吧。”
说完便想把门关上。
宋从南还想纠缠,却没想到忍冬拿起扫帚便是一杵,两人急忙退了出来,宅门一下子便合上了。
宋从南目瞪口呆,这可是他第一次被人拒之门外。
“她刚才是把门关上了?”
宋从北一脸兴趣盎然地点了点头,虽是个阿婆,可能让宋从南吃到闭门羹的人可不多见。
“我脸上有东西吗?”
宋从北忍着笑摇头如拨浪鼓。
只见宋从南恢复了往日的神气,哼了一声,仰起头,陶醉道:“阿婆定是害羞了!”
……
宋从南的眼中有三个绝对。
第一件,只要是女人就绝对会喜欢上帅气的男人。
第二件,如果不喜欢,那就证明那个男人绝对还不够帅气。
第三件,而他,是绝对帅气的男人。
综上,宋从南一跃西墙,试图重新证明自己的魅力。
这一跃倒好,直至第二日也未归,急得他阿兄唤来了“家仆”。
所谓的宋府“家仆”,实则便是宋平安精心筛选培养出来的习武之人,凡是大户人家多会养几个习武的好手以防万一,而宋平安是武将出身,自然养了许多。
而宋府“家仆”中当属颜十三的武艺最为高强。
等到颜十三带回饿得哈喇子直流的宋从南时,还细心地带回了事情的始作俑者——杨阿婆。
那阿婆听下人说宋从南翻墙而来,不问东西便将他绑在柴房中,打算饿上个两三日再说。
宋从北气得咬牙切齿,一则气自家阿弟胆大妄为,二则觉得他这领居家实在是胆大妄为,区区一个小门小户,若是报了官倒都说得过去,但这可是违规监禁,若是弄出了什么好歹,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颜十三站了半宿,只听宋从北拿出了兄长护犊子的气势,冷着个脸命令道:“我弟弟饿了多久,就把她绑起来给我饿上多久!”
可年迈的阿婆哪比得上年轻人?杨阿婆被关着饿了大半日,到了下午已是昏昏沉沉的。
本就是糊里糊涂地被一个麻袋罩着绑来的,不给吃也不给喝的,那阿婆猜想自己怕是没命活了,嘴中只胡嚷嚷:这都是贵人让她做的,不是无辜便是冤啊。
宋从北叹了口气,这件事总得有个终结,看那阿婆年纪也大了,终究还是忍不下心来真让她也饿个一天一夜。
“你可知罪?”
阿婆被麻袋罩着,见到一双男子的靴子,她定睛瞅了瞅,靴面绸缎光滑,做工精细,又用了金线织图修饰,并非是凡品。
杨阿婆越想越多,越想越杂,自己乱了阵脚:“大人,奴婢都照做了,未曾多说一字啊。”
颜十三与宋从北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那阿婆见面前的靴子未动半分,以为是并不满意适才的回答,继而又补充道:“我将贵人的狐裘交给了姑娘,可是姑娘未发一言。我想,许是贵人与姑娘从未见过,无甚情分,宴会一事我也提了,姑娘也无甚反应。”
宋从北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杨阿婆并未多想便继续说道:“大人,我是看着姑娘长大的。这桩事真要瞒着姑娘的话,怕是不合适吧……”
阿婆毕恭毕敬地朝他磕了一个头。
“不合适?”
“贵人虽是姑娘的娘亲,可这样的事坏了人伦伤了天理,一旦姑娘知道了,恐怕……”
宋从北揭开老媪头上的罩布,满脸的疑惑:“到底是个什么事让阿婆如此忧心?不如说来,我来替阿婆分担分担……”
阿婆一见是宋从北和一个黑衣蒙面人,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宋从北见状不忘调侃颜十三:“你看看,就你这打扮任谁都要被吓到,又不是多丑,怎就这么怕被人看?”
颜十三翻了个白眼。
宋从北听这阿婆说得不明不白的,倒是难得地提起了兴趣。
随口便扯了一个谎:“你家姑娘如今就在我手上,若你如实招来你家姑娘和这个贵人的事情,我考虑考虑放过你们。不说的话……”
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搞不好会连累了人命。”
颜十三觉得几日不见宋从北,他随口胡诌的能力又上升了几分。
那阿婆本就没什么见识,听了这番话,还没仔细想过,全当他们是盗贼,沉思了一会儿,估摸着是这人看上了自家娘子的美色,便决定顺水推舟以解当前之难。
宋从北再三催促,她只好开口说道:“近日以来,老妪我日思夜想,总觉得我家娘子孤苦伶仃,无人可依,偏遇上了这样一个母亲,实在是不幸之至。”
啜泣了一会儿,哽咽着说道:“我家姑娘本由一位贵人所生,贵人现如今已另嫁他人,可贵人想带着我们姑娘一起……一起……”
宋从北挑了挑眉满脸不解:“其乐融融,也未尝不可。”
“公子不知,我说的是一同嫁过去……”老媪说的时候深深低下了头,羞得见不了人。
这样的习俗就连北辽都嗤之以鼻,改嫁不足为奇,可母女共事一夫,这着实罕有!
宋从北想起了她家的宅子,那怪异之处仿佛不再怪异了。
“你家贵人,原是谁家的夫人?”。
那阿婆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却给他磕了一个头。
“我们家姑娘虽愚笨,但姿色尚可,望公子怜惜一二,带娘子远走高飞,给娘子一条生路吧!”
若是其他人,大抵会动心,可宋从北不是宋从南,他想起那女娘的姿色,倒不至于让他狠下心来“远走高飞”。
颜十三感觉事情并非那般简单,扯了扯宋从北的衣袖,在他耳旁私语道:“公子,这老媪……原是端王府的旧人。”
所有的碎片拼成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他努力抚平自己扑通乱跳的心脏,嘴角不自觉地抽动。
“你家贵人……还果真是是位贵人……”
世人皆知,大梁国有一位绝色女子,皇帝一见倾心便从民间带回了宫中,连带着这女子的家人一夜脱了贱籍,鸡犬升天。
世人又说,这位女子实则貌寝口讷,不过因为与皇帝有过一段夙缘才成就了这段情缘,不然为何皇帝就连宫宴都不曾让她露面过。
这些都对,也都不对。
宋从北听过这些民间说法,自然也听过他阿爹这位朝中官员的说法。
阿爹说,皇帝陛下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皇帝,陛下夙兴夜寐,勤勤恳恳,大臣休沐,陛下也不曾休息过一日,正是在陛下的治理下,大梁才有了如今的繁盛模样。
可阿爹也说,陛下这一生,却为了一个女人葬送了清白名声。
而这个女人正是这位贵人。
相传贵人的长乐宫中收藏无数,夜里只用随珠便可照亮整座宫殿;相传贵人最喜冬日吃荔枝赏繁花夏日观薄雪品腊梅,于是陛下便寻遍了大梁的匠人,只为了博贵人一笑。
古往今来,荒唐的皇帝多了,可咱们这位陛下为何既清醒又糊涂呢?
所有的臣子都想不明白,包括宋平安。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不知是从哪传出来这么个消息。
咱们的陛下,哪是在民间遇着的这位贵人,这贵人她本是皇帝陛下的弟媳,端王府的贵妾!
等那些“爱惜”皇帝名声的臣子们一个个站出来,跪求自家陛下自证时。
皇帝却一反喜听谏言的常态,打了这些臣子们的板子。
大殿之上,他们求,他便赐板子,他们再求,他便再次赐了板子……
直到,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么件事;直到,所有人都对此缄口不言。
……
宋从北放那阿婆回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直至三更还未睡着。
他拎着一壶清酒,登上了房顶,他想着也许吹吹风,忘记白日里听过的这些事便都好了。
望着王城的方向,不禁想那灯火辉煌之下藏着的到底是什么呢?
烦心事在心头时,一口接着一口,一壶酒便不足喝了。夜风瑟瑟,他正准备起身回屋,咯吱一声闯入他的耳中。
他朝那声音看了过去,只见清霜拎着一壶酒,身着一袭银白色狐裘,在风中,她显得有些羸弱。
清霜转身望了望月亮,才发现今日的月色格外皎洁,整个天空都亮着,她心情难得的好,也不知是为着这一夜的月色,还是为着就快能见到她的娘亲了。
她偶然看到了屋顶上的邻人正喝着酒。
无独有偶,她笑了笑,对着他招了招手。
也许是鬼迷了心窍,也许是深夜的酒醉人,作为回应,他鬼使神差地朝着她举起了酒壶致意。
一时间,月色无言,唯夜风荡存。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匆匆忙忙地跑回了屋内。
多年后,宋从北回忆起来,只觉得有些缘分果真是天定的,哪怕只是你这一生中多余的一眼,哪怕只是你无心望去的一瞬,哪怕你甚至还未看清对方的模样,命运却在那一刻交汇,自此便再也逃不出彼此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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