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来得及认人呢，便听见柳锦柔坐在人群面前训话了。
“今日王府雇人，例银比普通人家高出许多，可这银子也不是白给的，须知当丫鬟也有丫鬟要守的规矩，这府里最不缺的就是管教下人的法子。”
见那些丫鬟们一个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露难色的样子，清霜想到那时自己雇丫头，实在是太不讲究，太没主子的范儿了。
不一会儿吴嬷嬷又从那些人中挑了些长相顺眼的出来，柳锦柔让清霜与夏姨娘一同选人。
夏姨娘“啧”了一声，皱了皱眉，也不与清霜礼让，直接点了最好看的几个去她院里伺候。
媚儿也在其中。
媚儿与清霜四目相对，没想到竟这般没缘分。
清霜笑了笑，想要缓解下尴尬的气氛，随即说道。
“姨娘……眼光真是顶好的，把相貌好的全挑走了，怕是我院里一个能看的都没了了。”
谁知那夏姨娘朝着她翻了个白眼。
“不就是个外宅子，还要什么丫鬟伺候？”
清霜看了看柳锦柔，只见她低下了头自顾绞着手帕，怕也是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夏姨娘自进府以来，风头极盛，王爷宠爱她，这府里的女子们谁敢不让着她？就算是柳锦柔也得顾及，只要这个姨娘还是规规矩矩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对于清霜而言，她在这府里无亲无故，昔日照料她的人死了个遍，好不容易见着媚儿这个曾经帮过自己的女子，又怎能任由机会白白溜走？
清霜吸了口气，如今只能违心说道。
“姨娘是个……面善心善的，不若将那一个丫头让我，我再从姨娘挑剩下的人里面选。”
语毕，她指了指媚儿，清霜却只见柳锦柔的眉头一挑，夏姨娘的脸气得扭曲。
“你是听不明白话？我凭什么将我看上的丫头让给你，今日我偏就不肯，纵是王爷来了，我也不肯。”
清霜颇为无语，不给就不给，还把她爹拉出来立威，这夏姨娘可真够嚣张的，不愧是从清歌坊里出来的野路子，一点余地都不留。
柳锦柔看着清霜，目光中似乎有些许的期待。
清霜此刻才顿悟了这府里的“生存之道”，她这个主母怕也是在期待着底下的人互相撕咬，自己得益罢？
既然别人搭好了戏台，自己又为何不上？
“那就找阿爹来吧！”
清霜冷哼了一声，夏姨娘似没料到她竟也是个直脾气的。
柳锦柔见她竟没了后话，只好替她将话圆上。
“夏姨娘也莫要和一个未出阁的丫头计较了，若是为着这一桩小事真将王爷找来，王爷被惹烦了，对大家都没好处。何不各自退让一步？”
清霜顷刻间便听明白了柳锦柔给她递出的话语，冷笑着将话接了上去。
“小事？我倒想看看阿爹究竟是心疼我在外受苦那么多年，还是心疼姨娘在外头唱了那么多年曲子。”
闻言饶是见惯了世面的吴嬷嬷也忍不住捂嘴偷笑了起来。
夏姨娘见清霜在众人面前出言讽刺挖苦，又见下人们一个个的交头接耳起来，面子上实在是挂不住。
柳锦柔一记眼神便让嬷嬷止住了那抹嘲笑，下人们也随即收敛了起来。
夏姨娘正要发作，清霜径直走到了她跟前。
“姨娘也莫要嫌弃我说话难听，我向来是有一说一性子耿直的，今日我不过是讨要一个合眼缘的丫鬟，就算是闹到阿爹那儿，我也是说得过去的。”
“……再说了，那丫鬟长得还有几分与姨娘相似，姨娘就不怕……”
夏姨娘抬头仔细看了看媚儿，瞧见她姿色出众，若是好好打扮一番，怕是只会比她强上不少。
这么个隐患，又怎能放在身边？
夏姨娘瞪了媚儿一眼，让她身旁的贴身婢女点了点适才看上的丫鬟们，便准备离开。
见清霜瞧都不瞧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管好你的丫鬟！别让你院子里的人跟你似的没个礼数！”
清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多谢姨娘教诲。”
有无礼貌，高下立判，被带走的那几个丫头心中瑟瑟发抖，这夏姨娘可真不是个好伺候的主！
等她走后，清霜谢过柳锦柔便带着媚儿和剩下的丫鬟回院了。
两人聊了不少，原来媚儿的阿兄要去北州从军了，给媚儿找了一户好人家，媚儿逃婚后见端王府招人便来了。
清霜有些疑惑：“你为何不继续在你原来的主子家中做活儿？”
媚儿却摇了摇头。
“之前全靠哥哥养着我……公子家里不用女子。”
不用女子不用丫鬟婆子？王城里竟还有这样的人家？
清霜在疑虑之际却又打消了自己的怀疑，若她真是柳锦柔派来的人，应该有无数个更合理更容易让人接受的说法，现如今按照她的说辞虽奇怪，反而是让她信服的。
倒推之前的事，就算是柳锦柔也不会多事到为了她去换了北辽使臣之女。
想到媚儿所说的那发善心的主子，清霜虽抱着千万个疑惑，却还是在心底接受了，这个世界……或许还真的存在着好人呢？
“姑娘？”
清霜缓过神来，才发现媚儿叫了自己好几声。
见她回了神，媚儿佯装生气道。
“我与那夏姨娘真的相像？”
清霜大笑，自己想的还是太复杂了，谁会派个这么没心眼城府的来她身边呢！
“傻丫头，我不这么说，夏姨娘会放过我们吗？”
对夏姨娘来说，别的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她能在这府里得到王爷的恩宠，夏姨娘自己也门清，她正是靠着美貌年轻才能从清歌坊里爬出来走到现在的位置的。
若是身边放个比她还美貌的丫鬟，这不是自断生路吗？
媚儿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随即又庆幸道。
“现在姑娘的日子有盼头了，我瞧刚才主母替姑娘说话了，以后也算是有个依靠了。”
清霜叹了口气，心里的苦只有她自个儿明白。
她的主母……哪是替她说话，明明是把她当成了一把刀对准了夏姨娘。
清霜虽无奈，却也不得不往前看，至少被人当刀使总比一无是处被人当弃子要强。
如今的她是真的无依无靠，在这府里唯有借助柳锦柔的帮助，才能好好活下去。
当刀用就当刀用吧，至少她会成为最锋利的刀！
接下来住在端王府的日子很是快活，柳锦柔与清霜之间有着一种难言的默契，相互利用也好，真的有母女情也罢，总之两人的关系倒是越来越亲密了。
清霜多数时间都在柳锦柔的院中闲聊，或是向她讨教学习，不然便是在自己的院子中左右鼓捣，时不时看看闲书。
就这样闲荡了月余，倒也不曾得父亲召见过。
清霜虽心寒，但很快便释怀了，能有这样的日子，已经很是满足了，总不能奢望着事事如意，人人爱护。
而这样的快活的日子，清霜还没享受个遍，很快便到了柳锦柔的生辰。
清霜犯愁，柳锦柔对自己实在不错，她很想送些主母喜欢的物什，可自己却没有什么送礼的经验，不知道该个送什么。
当然，让她更犯愁的是她还得参加家宴。
清霜虽不在意这些脸面上的事情，但也不想在人前丢了礼数。
以往在春熙巷中，完全没有学这些个礼仪规矩的必要，更没见过什么场面，可如今真要见见场面了，倒是十分忐忑，无比悔恨。
每每向吴嬷嬷请教礼仪时，总会惹来院里丫鬟们的嘲笑，清霜的动作并不协调，不是手脚打架，便是笨拙呆头呆脑的不知回什么话，就连柳锦柔也在旁看笑了起来，一边笑又隐隐有些心疼这孩子。
正经的宗室子女们在这个年纪早已将这些礼仪铭记于心，时时奉行了。可怜清霜都已经十五六却连这些基本的礼仪都不会，才以至于如今会露了怯……
她是一个没女儿缘的人，生了两个男儿，无一不是将他们培养成端正摸样，反倒是身边少了知心知意的女儿。
看着清霜，柳锦柔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有个女儿，该是什么模样？应该会将她将养得极好吧……
见他人嘲笑，清霜倒也不恼，她知她们绝无恶意，吴嬷嬷是一个好老师，凡是清霜问的便都会耐心教来，好赖还是慢慢学会了席面上的礼仪。
柳锦柔看向清霜时，眼神中除了怜爱还多了几分敬意，在她这个年纪，不惧他人的嘲讽和目光，便已比同龄人强上了许多。
柳锦柔端正了心态，既然决定要把她养在身边，她丢面也是自己丢面，不如好好教导她，随即便抢了吴嬷嬷的活儿。
就这样熬到了家宴，丫鬟家仆们早已将端王府装点得喜庆非凡，从外头请来的厨子们摩拳擦掌，说是给主母过生日，可柳锦柔自身就忙得不可开交，下面的人再忙也不敢抱怨。
清霜不解，怎么寿星公这般忙，后来才从吴嬷嬷口中得知，虽说只是府中小聚，可终究代表着端王府上下的脸面，又说自家主君是极其重视的，早早放了话让她大办一场。
她这才明白，这场宴席就是过生日的人忙着给自己过的生日，长脸面长的还不是她那个久久未露面父亲的脸，说好听些就是重视正妻，传出去也落个好名声，实在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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