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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系统修复

“不是告诉你不许出笼子么?滚回去!”老酒鬼整张脸藏在阴影里,挥起马鞭“啪”地一声,早些天结痂的疤痕如今伤得更重,碎布片牢牢粘在一坨血肉里。

宋盏诚痛得一哆嗦,他紧闭双眸,眼皮都皱在一块儿,他忍着疼大口喘气,解释道:“我去找狗了……路上遇到丧尸差点没命……”

“我说没说过,不要找借口!”老酒鬼厉声呵斥,鞭子连抽数下,底端旋转着炸开了花。

鲜红的血嘀嗒嘀嗒,顺着编织紧实的黑色马鞭滴落在土壤里。

宋盏诚弓起身子,右腿慢慢跪在地上,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承受不住,又重重趴下,额头汗珠滴入眼睛里,一绺头发挡在额前,睁不开眼。

突然,一只通体深绿的丧尸突然从草丛里扑了过来,周身散发着浓烈刺鼻的气味。

老酒鬼惊恐地后退,那丧尸像一只蜘蛛一样扑了过去,趴在宋盏诚身上甩不掉,锋利的指甲活生生抠掉了他后背血淋淋的肉,宋盏诚听到了裂帛的声音,不禁哀嚎一声,血水四溅,趴在地上止不住地颤抖,机械狗一路飞奔,用力将辐射丧尸按倒。

“老爹……”他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乞求道。

拿鞭子打丧尸……

宋盏诚视野朦胧,大片鲜血流到身下,他艰难地抬起手臂,袖口都是殷红的血渍,他张了张嘴,面色苍白如纸:

“老爹!”

那双布鞋一动不动,老酒鬼瞪大眼睛,像一座冰冷的石雕,供奉在原地,手里的鞭子却不受控制的抖动。

宋盏诚缓缓从血泊中爬起来,血和汗混在一起,看向老酒鬼的眼睛充满了迷茫,他深知老爹不会帮他,单手揭下来黑面罩,汗涔涔的脸湿润得厉害,碎发糊在脸上,看不清神色。

他抬起手,一瓶燃烧气瓶握在掌心,此地空旷,临水而居,想来不会发生火灾,鹰隼般的眼睛戾气丛生,老酒鬼突然上去拦,他却推开老酒鬼冲出去喊道:

“啸天,让开!”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喊叫,机械狗被腐蚀了几个零件,踉跄着蹦开,绿色的燃烧气瓶砸在辐射丧尸头上,“噌”地一下,霎时燃起重重火焰,随之而来的是响亮的巴掌。

“翅膀硬了,敢不听我的话了!”老酒鬼站在身边,指着他鼻子骂,“就为了条狗……白眼儿狼,不知道自己有病,乱跑什么?!”

脸上的红手印火辣辣的疼,宋盏诚歪着脖子咧着嘴轻笑,两滴汗珠甩落,重重砸在倒地不起,已经出现功能紊乱的机械狗上。

宋盏诚双目赤红,步步逼问:

“从小到大你都说我有病,脖子上扎的全是针眼,有效果吗?如果我今天不去找它,明天你就会告诉我它失踪了,然后会在垃圾堆里找到它的尸体,对吗?”

后背的鲜血止不住,将破破烂烂的衣服浸染得像一件血衣,宋盏诚感觉身上彻骨的冷。

“它就是个机器!”

“它是我朋友!”宋盏诚拔高嗓音,脖子上青筋暴起,又渐渐沉了下来,“是我和天榆共同制造出来的。”

听到另一个人的名字,老酒鬼突然恍惚,看不见手里的鞭子,却已经结结实实甩在宋盏诚胸口,蓝色毛衣领口的上方,锁骨处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疤。

“是你杀了褚天榆对不对?”他踉跄着,没有轻易倒下,想得到一个残酷的真相,“我见过他的尸体……”

老酒鬼不与他争辩:“你该打针了。”

“都是骗人的,我根本没病!”

这句话激怒了老酒鬼,他突然一拳打在宋盏诚下颌,牙齿发生清脆的碰撞,伴随着嘴角的血迹,那双青筋凸起的手死死抠住宋盏诚肩膀。

宋盏诚被强硬地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老酒鬼掏出一根蓝色针剂,想要往他脖子里注射。

“打了药,你就会听话,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宋盏诚双手撑地,用肩膀顶开老酒鬼的手,失血过多险些昏厥,几乎没看到老酒鬼的身影,便被掐倒在地,强烈的窒息感甚至没感觉到针剂打入脖子的痛觉。

他甚至快要晕死过去,天刚蒙蒙亮,宋盏诚摸到冷冰冰的机械狗,手指勾住了切断的线路,两个人影挡住机械铁皮反射的光亮,他依稀感觉到笼子在缓慢移动。

“咕咚——”

铁笼子挪出深深的痕迹,粘着苔藓和枯草,慢慢沉入河水中,夜晚的天空呈灰蓝色,波光粼粼的水面渐渐扩散着艳红的血……

有些东西嗅到了血腥味,游曳着尾巴钻进铁笼。

三个月后……

时空垃圾站——鲸莞山郊区。

“咯咯咯……”

饿得皮包骨的母鸡趁着夜色钻出围网,孤零零地在院中啄米时,不慎被铁掌死死掐住,惊吓中疯狂地扑腾爪子,在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情况下,整个身体用力砸向锅底,挣扎时鸡毛乱飞,骨肉砸得稀巴烂,趾骨断裂,鲜血淋漓。

幽暗的草丛里,一脸姨母笑的机器人高举锅柄,水管粗的土黄色线路破土而出,自地下连接到躯干主控区域,钢铁般的手掌与锅底发出短促连续的碰撞声,拍打得极有频率。

【当前疫病肆虐,动植物变异已做常态化处理,食物变异指数直线上升,正在联系“食品安全组组长”,以下为系统录音:】

对方行为懒散,但态度真诚:

“喂?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在带伤逃命嘛,差点死喽,现在?我在和鱼干架呢……我、我不一定是它的对手……不说了嗷,要处于下风了!”

【对方未挂断电话……】

“我去你的大爷的!还敢抢老子大白菜,知道老子以前干啥的不,十几个山头哪个敢装大爷!我薅你鱼尾巴……”

“我踹……我踹你二饼眼,长六个腮帮子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你就算长出腿来,充其量就一虾蟆子成精,你过来,来,卧槽,还敢咬我脚趾头!老子也咬你!嗷呸——”

齁咸!你个海物王八壳子。

【警报:战况激烈,针对“破洞袜子”与“死鱼眼”之事争论不休,疑似大量敏感词出没,系统自动屏蔽……】

成群的食人鱼围着他,锋利的三角形牙齿啃咬铁笼,底部已经掉漆。

咬开线的棉麻袜子泡在水里,宋盏诚先是用手提了提,而后将袜口上的两根带子解下来重新系紧,右脚的袜子取下,吸饱了水分,拿起来沉甸甸的,能拧出半碗水来,脚也泡得发白起皱,而这两只袜子各有出处——

一只应属古代平民百姓常穿的系带麻袜,另一只纯属现代毛袜子,不仅时代对不上,连穿的季节也对不上……

“小风一吹,还挺冷……”

宋盏诚搓着胳膊,冻得牙打哆嗦。

灰蒙蒙的月夜像裹了一层血色幕布,荒郊野岭疑有狼嚎,探向弯月的枝头挂着一只半边脸腐烂的猫头鹰,鱼钩似的爪子抓着一张新鲜的人皮,南边吹来一阵风,人皮便如帕子般扑向树干,吹开的皮肤留下三个空洞,两个匀称,一个小巧,粗糙的树皮纹理沾满了血。

猫头鹰张开倒三角形状的喙,发出类似于孩童的尖叫,橙色的瞳孔中簇起一团火焰,阴森森的笑声在荒野中回荡,像一根根无形的丝线,割断树林里摇摇欲坠的叶柄。

远在河里打架的宋盏诚似乎也听见了类似鬼笑的声音,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一个没留神,脚不慎卡在了笼子里,蛰伏在河地的巨大黑影悄然来袭,此时,一条饕餮似的鱼跃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咬歪了困住他的铁笼子,河水瞬间将其吞没。

“吓我一跳!腿抽筋了……”

宋盏诚仰面躺着,眼看着水位上涨,肌肉紧绷,尖锐的剧痛漫上左腿,生锈的栏杆掀起铁皮,脚腕摩擦出道道血痕,鲜血像一团雾气在水中扩散,只有他被困于囚笼。

【已为您打开省流模式,系统后台加载中……】

【穿越新闻报:据悉,近日受极端邪雨影响,七成以上的小世界涌现大批感染者,食物危机迫在眉睫,各大穿越系统崩溃,造成时空紊乱、攻略对象错位等情况……请看详细报道】

“娘子……哎嘿嘿嘿~小手真嫩,mua~”

旅行者一号方才还抱着娇滴滴的小娘子,只待金光一闪,怀里抱着的却是脱发严重、面容枯槁,满口大黄牙的丧尸。

半月形的龋齿参差不齐,牙釉面凝固着黑黄色的渍迹,像抽了几十年劣质烟的老烟鬼,口臭熏得人干呕,生满尸斑的细胳膊仿佛千疮百孔的蜂窝煤,正牢牢牵着一头早已灭绝的高加索野牛。

“哞~”

野牛眨巴着眼睛,抬腿瘙痒,蓬松的毛发像穿了条秋裤一样随意。

旅行者一号木讷地摸着人肉组织黏糊糊的触感,突然跳起,强忍生理上的不适,颤抖着指着它们语无伦次道:“你、你们是谁?”

忽然对面石头里蹦出一只猴子,喝道:“呔!妖怪,吃俺老孙一棒!”

……

【当前穿越者数量达8247.35万人,攻略失败人数已严重超负荷,“倾剿行动”即将开启】

故而,当攻略人数远超想象时,众人纵身一跃,跳得多了,便有了“陨、石、坑”。

来来往往的人如走马灯般,转满一圈又一圈,风化的尸骸像堆砌在墙角的干柴,人走茶凉,盏中剩下的茶汤生了灰绿色的霉丝,摆放整齐的精致糕点也生出了虫洞般的黑色斑点……

铛铛——

【针对邪雨是否会影响“无生命”体征的机器类产品,目前仍是谜题,若出现违规操作,制造者应立刻销毁相关产品,以免对后续情节造成不必要的困扰……后期卖废铁可联系网址:888爱你呦死鬼】

正规网站不二价,小广告满天飞请有效辨别真伪,坚决抵制不良诱惑,当心喜提七天“谈心单人床”。

“吱吱……”

纷纷落叶下,猫一般大的老鼠被自己的臼齿穿碎了头颅,发狂地钻进垃圾堆,撞飞的油漆桶叮铃咣当,压在尚有余温的老鼠尸体上,突然发出怪异的闷响,深蓝色的桶口慢慢倾斜,滑出一只蜷缩的幼童手臂,食腐昆虫在伤疤处筑巢产卵,苍蝇蚊子嗡嗡乱飞。

守在猪圈外的机器人转动老旧的轴承,粗粝的摩擦声像动物啃咬人类头骨,铁屑、沙砾等杂质从连接机械手臂的空隙中簌簌剥离。

花掉的触摸屏被血水浸染,在光的折射下暴露蛛丝马迹,显示屏上印着清晰鲜艳的血指纹,机器人的条形眼睛仿佛两枚高清摄像头,默默监视着方圆百里的一切事物,伴随着间歇性的电磁噪音,露出瘆人的幽光。

“啰啰啰……开饭喽!”

带着鸡毛的肉泥抛入猪圈内,很快便引来了成群的绿豆蝇。

仿真机器人凭借初始化程序音模拟着主人平时的动作语气,花头巾是点睛之笔,绿色碎花围裙系在坚如磐石的机座后面,裸露在外的关节覆上一层暗绿色的青苔,金属弹簧被雨水泡透过,锈迹斑斑。

看得出原主人审美一直在线……

唯一的缺点,就是喜欢玩儿失踪。

宋盏诚(溺水版):“咕噜咕噜……吨吨吨——”

嗝儿~

由于宿主对水的化学方程式过敏,正在采取“海姆立克急救法”……

貌似,不对症吧?

管他呢,试了再说。

反正他这家伙丢到哪里就能在哪里扎根,好活、抗揍、且命大!

“游不动了……也喝不下了……”他像喝了假酒,抱着囚禁自己的铁栅栏不撒手,歪着脑袋,大有微醺之态,撅着嘴,话顺着牙缝儿溜了出来,“来,淹死我!”

“哎呀我去……真下死手啊!”

灌了一肚子水的宋盏诚被系统强行从背后勒住,肚脐上方两指处明显的挤压感,总感觉有东西呼之欲出,宋盏诚蹙眉道:

“呕~要吐……要吐了……”

系统拳拳到肉,疑似公报私仇,鼓成气球状的肚子受不了这样的冲击,一股强烈的气流从口腔喷涌而出。

“呕~”

本来就没东西吃,刚喝个水饱,又吐了出去,且不说在水里究竟是“人吃鱼”,还是“鱼吃人”,他看着水流扩散,多少对自己有点洁癖……附近的水他不会再喝了!

【抢救结束】

没了系统的加持,宋盏诚“咻”地撞在铁笼拐角,额头磕了一处血疤,脱力的身体伴随着巨大的铁笼子游向河中心,水位继续上涨,再次将他淹没……

好吧,他收回刚才的心里话。

系统也陷入沉默,貌似救了,也跟没救……没什么区别。

想来,他也不愿意再来一套组合拳了。

【警报:智能机器信号中断次数已达上限,无法与宿主取得联系——】

【橱窗链接:《攻略指南》系列插画书销量已达10000+,抽检不合格,存在盗版印刷、字迹不清、大量错别字等现象,相关部门奉令回收……迫击炮、强化手雷等重型武器受主神质检严格把控,不允许私自售卖】

【最新消息:禁止私下组织地痞流氓哄抢资源,人体尸骸统一回收,严禁个人收藏】

【未经允许擅自炸山开荒,饲养“活死人”,将面临三年以上监禁,视情节严重予以量刑】

差点丢了半条命的宋盏诚抱紧栏杆探出水面,狼狈地盯着大屏幕上循环滚动的大头照,想到这张帅翻穿越体系的脸竟然也抵不过高清摄像头,他就心口疼,加上机位不稳,拍得巨丑无比,左脸比右脸胖了“十斤”不止,又忍不住吐了两轮。

【检测到大批丧尸群居地点……】

荒草丛里发出细微的悲戚声,黑压压的一片自矮砖槽内涌了上来,“猪头”攒动,沙哑地哈气和咆哮着,一双双眼睛从沾满屎尿的脸上显现出来。

惨白的瞳仁有蛆虫在蠕动,原是群异变的丧尸,他们挨肩叠背,失魂落魄地挤在围墙下。

腐烂的瓜果叶梗如同一滩烂泥,黏糊糊地沾在他们的裤腿上,衣服面料有粗布麻衣,也有聚酯纤维,手掌有的嫩如水葱,有的却结了顽固厚重的老茧。

男女老少僵在墙边摇摇晃晃,形形色色的人聚在一起,成了猪圈里的粪土。

丧尸们佝偻着身体低声呜咽着,腹腔内空无一物,柴薪般的胳膊弯折变形,颧骨处青筋暴起,一抹久违的暖光打在眼底,便如扑火的飞蛾,纷纷争抢着爬到了叮当作响的铁门前。

涎液拉成细丝,水滴般的唾沫混着泥垢,好似接收指令的猎犬,撕碎挡在面前的一切事物。

小孩子饿得面黄肌瘦,没有了奔跑的力气,在如千军踏身的攻伐下,只留下一只脏兮兮的手,五指艰难地伸展开,宽大的表带应声而落,显示求救号码的电话手表碎了屏幕,响起冰冷的“呜呜”声。

【识别人数(含无生命体征):35人】

机器人挥动钳子似的手臂,频频转动平底锅,银辉简单地晕染开,起伏间依稀可见内胆上剥落的不粘锅涂层,机器的骨节连接处严重受潮。

电流滋滋作响,若是有人赤着脚,定能感受到强烈的酥麻感,刚刷了层新油的滑轮高速滚动,依旧发出粗粝的摩擦声。

突然,持续旋转的平底锅恍若一把锋利的锯子,砍断了第一个爬上墙的丧尸咽喉。

鲜血如瀑布般喷涌而出,将墙壁上凝固的黑色颜料涂抹均匀,头颅裹着血管,跌跌撞撞滚落下来,众人蜂拥而上,有人扣掉了眼睛,有人掰开了下颚……最后抢到天灵盖的丧尸拿起石头,一下、又一下砸了下去……

【系、统、错误——】

机器闪烁着红光,数根电线弹射而出,歪歪扭扭的显示屏像是人的头颅,朝着未知的方向,露出诡异的微笑……

“嘿——小爷我大难不死!”

“……”

“诸位亲朋没把丧尸养残吧?”

少年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带着逃出生天的喜悦,风雨飘摇中晕“船”的感觉直达大脑,终是忍不住呕出酸水。

宋盏诚蓬头垢面地在水面上漂浮,头上戴了一圈儿黑绿色的水草,边边角角缀着橙黄色的斑点,他仿佛一只闲不住的猴子,趴在栏杆边上嗷嗷叫唤。

“这辈子不能让旱鸭子做海盗,我他喵的有点儿晕船……”

【竹编累计28/30,请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编织数量】

【期望奖励:连升三级,获得修仙蓝皮书】

“嗯?!”

眉毛不自觉地挑起,宋盏诚一听这个来了精神头儿,做了几轮伸展运动,感觉身体倍儿棒。

相比于主神任务一做一个“死无全尸”,他还是更喜欢自己凭实力抢的独家任务。

感觉是一件极其具有幸福感的事情。

“那我可就要开始了……”

眼中精光闪烁,他埋下头,借着袖子擦了擦嘴边的唾沫,整个人处于铁笼子的中心位置,盘腿打坐,像个脱离世俗的“老道”,屁股底下颠簸得不是很厉害,他顺手抽出散落在笼子里的竹条,湿漉漉的,倒也不打紧。

“做这个可是个精细活儿,不能急……挑选的竹子要匀称,一摞捆好的竹子背到山下我用了三天,下雨天还摔了一跤,腿上的疤那么大——”

宋盏诚张开手,两指抻开,比了个“八”字,又比了比自己的膝盖,仰起头来抬了抬下巴,煞有其事。

“有些竹子第一时间要摊开,放在日头底下暴晒,也有晒坏的,边缘都炸开细丝,那个就可以做别的工艺品……比如上次我就给狸花猫做了个猫抓板,超级赞,我当时觉得自己就是天才!”

湿润的风吹在伤口,额头凉丝丝的……隐隐作痛,宋盏诚越说越起劲,差点站了起来,铁笼受力不稳,险些沉入水中,他自己则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过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角度。

“晒干的竹子轻微泛黄,要多淋几遍雨,浇透后晾干入库,用的时候砍掉硬邦邦的竹节,削掉上面的竹毛,蔑刀要拿最趁手的那把,不然手生,砍劈了磨得老茧都光亮……”

“做竹编要选的竹丝更要细致,刮青的时候常常刮得不匀称,会影响成品美观,竹青飞溅的时候,像炸开的烟花,破蔑的时候要快,刀刃撬开缝隙,用手一掰,两半竹子都在颤,节间与横隔像一阶一阶的梯子,雪白的竹衣干燥脱落,一个竹筒分成十二根竹条,选好纹样做打底才能往下编……”

“最后两个……完成!”宋盏诚欣喜若狂,看着滚动的数字突然停滞,他凑上去拍了拍,笑意凝固在嘴角,一团黑雾摧毁了最后两个小巧精致的竹编风铃,断成一截又一截烧焦的竹片。

“诶?我这……这算怎么回事?”

碰瓷?

【主神警告:任务即将失败,护体buff已失效】

“不是,这是我自己的任务,跟你不是一个体系的,这你也要管?!”

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天天琢磨他的仨瓜俩枣儿。

主神派发的系统任务失败,将会在酷刑数据库中随机抽取一种刑罚,多半折磨得半死不活,系统边框的红色光束闪烁一次。

提示两次他怕是没命活了。

爱好变成要人命的工作,任谁都受不了。

宋盏诚心里空落落的,自己最擅长的竹编,偏偏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握着手里的几根竹条,释怀地摆了摆手:

“嗐!多大点事儿呢,手生了再练,回头到了山上再准备就是了!”

【警告:您的营业执照已失效,并处罚金二十万元,没收垂钓机器人、智能马桶机、新款**丝机甲等七件机器产品】

“哎呦~我好像看到太爷爷来接我了……”

宋盏诚掐着自己的人中,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挥开挡着眼睛的系统屏幕,冷得鼻涕直流,牙齿打颤,裤子灌满水,布料紧绷绷的,还在掉丝,牢牢禁锢住腿弯,笼子里的竹篾顺水漂流,像千百艘小船,乘风破浪。

肚子饿得咕咕叫,他伤心地瘪着嘴,趴在栏杆上鬼哭狼嚎。

“机器阿婆?啸天居士!你们不知道我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我看到人在水里泡着,像饼干一样,‘唰’就软了,直接脱骨了你敢信?这个世界太奇葩了……还有变异食人鱼跳舞……边跳边用大风车似的尾巴扇我的笼子……”

“长得都可潦草了,我嘞个豆,眼睛那样婶儿的,牙像电锯一样,还会滚动,你能理解吗?个头比十个我都大,我都半个月没看到太阳了……它们跳饿了就过来扒拉我……那水哗哗的,又腥又臭,呸!我以为下酸雨了呢,差点儿就回不来了……笼子都快压扁了……”

“快去取钥匙,再拿六个馍!天天吃不好也睡不好,又怕被鱼‘视奸’,还要编竹篓……俺想回家种地,俺不想打工了……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心脏突突跳,俺要吃饭!”

“喂——有人在么?俺要吃馍馍配大白粥……”

“俺还要咸菜疙瘩……”

宋盏诚又试探性地唤了几声,四周静悄悄的,他扒在栏杆上一个劲儿地望,终是泄了气……

才怪呢。

铁笼内圈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铁链,交错间挂着重达百斤的铁锁,锁身符文繁杂,深深镌刻着看不懂的咒语。

宋盏诚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细长如猫抓似的伤口遍布掌心,痛感像握着荆棘刺,狠狠渗入骨髓。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这双无影脚……”宋盏诚踹了两脚没什么卵用,便伸出去用臭袜子钓鱼,泡了几天早就臭了,钓到哪条算哪条吧……

也是吃上刺身了……

不多时这个方方正正的铁笼,竟很不科学地在水面翻滚,乍一看有点像马戏团里的大滚轮,却有结结实实四个直角,近距离看又有些像仓鼠用来练电动马达臀的钢制跑轮,总之,物理学家都沉默了,他竟然在可能被勒死或者呛死的情况下激情冲刺!

“机器阿婆……您在喂猪么?分我点儿,先喂喂我呢?”

乌黑的头发直挺挺地立了起来,宋盏诚把头钻出铁栏杆,接着喊道:

“啸天居士!前段时间的牛骨磨牙棒贡献一下,我熬个汤……我知道你的狗耳朵听得见!”

奇怪,怎么没有回应?

在他漂流的这段期间,系统也失去了联系,反倒是暴雨频发,加之密林深处,信号不好倒也正常。

水花奔腾飞溅,脚下的铁链被他盘得像正常运转的自行车链条,铁锁头不知何时被撬开锁芯,摇摇晃晃,随时可能坠下来,他靠着锁头的重量,控制笼子的行驶轨迹。

“我擦……”

清凉的水珠射进眼睑,宋盏诚揉了揉眼睛,只觉得酸痛无比,手掌摊开,竟留下深紫色的水渍,视野朦胧间,他看到河水有一道明显的分界线,大面积的紫色水流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清澈的河水中,午夜幽灵般爬上铁栏杆。

身体猛然倾斜,宋盏诚握住栏杆上精密的螺旋纹,通过增大摩擦力,没有让他像上次一样栽倒。

“感觉……头有点沉……”

两只眼睛像鲜虾鱼板面里面的“鱼板”,看什么东西都觉得重影,栏杆左摇右晃,眼前发黑,宋盏诚闷哼道:

“像个铅球……呃——”

伴随着阵阵耳鸣,咕咚一声,晕个彻底。

巨浪滔天,奔腾的水花溅在脸上火辣辣的疼,跌宕起伏的水面翻滚着雪白的浪花,有规律地击打着顽石,发出震耳的轰鸣。

他严重怀疑自己低血糖,浅睡一会儿自己便爬了起来,视野渐渐清晰。

“诶喔,差点把自己淹死。”

突然栏杆震颤,两边迸发出六七根尖刺,直逼他心脉,像未经打磨的竹篾构成千丝万缕的灯笼罩,他如一枚灯芯,在深水怪物的攻击下渐渐湮灭了光芒,抽象的菱形空隙烙印在暗紫色的水面,恍若一张大网,以他为圆心,打捞着藏在水底的东西。

宋盏诚瞬间闭气,像困在怪物口中的一页薄纸,或是新鲜剔骨的生鱼片,在剧烈翻滚的水流中,试图躲避铁笼内部想将他扎成刺猬的钢刺。

他心想,如果按照漫画的风格,自己身上一定画了一圈儿黑色虚线。

细如牛毛的针尖抵在热血沸腾的心脏处,宋盏诚没来由的脊背冰凉,衣衫湿透大半,他深知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对上这金刚不坏的“铁灯罩”,胜率为“0”。

但人要有骨气!绝不能坐以待毙,换个角度思考,如果铁笼子呈正方体,尖刺在其内部构成等高圆柱体,对准人体的各个穴位,两条对角线将它们划分成一个不规则沙漏,腐蚀性的雨水无孔不入,而位于铁笼正中心的宋盏诚是否可以利用凌乱的铁链助自己脱困?

机会就在眼前!

“我没上过学……不会算数。”

系统发来问号。

“闭麦,再看也不会算。”

他仰起头翻着白眼儿,除了一身蛮力和过目不忘的炒菜技能,面对“换汤不换药”的经典数学题,张着嘴,眼珠子直往外鼓。

“睡醒再说吧……别太为难自己了。”他靠着铁链缠成的“吊床”闭目养神,大脚趾夹着另外一个臭袜子伸到外面钓鱼。

时间在悄然流逝,尖刺上挂满“熏”臭的鱼,酒足饭饱的宋盏诚面对这个深奥的数学题摸着下巴陷入漫长的学术研究,最终还是觉得“以暴制暴”这个笨办法更靠谱,他呲着牙狂蹬锁链,既然算不明白,那就勇敢地冲一把!

要么逃出去,要么死了算了!

人生不就那么回事儿……死在数学题上,不委屈!

“呼~我上了!”

上牙床吹得干涩,在粗糙的摩擦声中,借助水的强大浮力与紫色液体的腐蚀性,让顽固的铁链有了松动,铁锁上下晃动,宋盏诚翘起脚趾,交叠打结的铁链滑落到底部,死死卡在尖刺圆柱低端位置。

束缚双手的铁链也以同样的花型有了脱离的迹象,宋盏诚瞬间抽出一只手,握住链接腰部的链条用力摆动,找准机会朝那个方向撞了上去,尖刺与锁链撞出细碎的火花,背后的尖刺倾斜过来,他借力打力,一个轻巧的后空翻将编好的铁链踢上顶部,歪歪斜斜的笼子缓缓归位,每一根铁链几乎困住了令人胆颤的钢刺。

铁笼如一件精美的“竹编灯罩”,慢慢靠近河岸,伴随着寒芒乍现,他突然脚底一滑,朝着手臂粗的钢刺上摔去,就在针尖穿透粗布麻衣的那一刻,笼子竟顺利游出紫色河水,随后便恢复了没有钢刺的模样。

上嘴唇在剧烈颠簸中狠狠撞在栏杆上,锋利斑驳的铁片嵌入血肉中,血流不止。

“啊呀……磕……磕到牙了……”

一路上有惊无险,宋盏诚的脸夹在栅栏上,大量头发糊住眼睛,牙齿钝痛,腥甜气息在口腔中蔓延,衣服上的针孔清晰地透着冷风,左胸前留下红色的点,像一颗痣。

他伸出胳膊擦了擦嘴上的血渍:“呐,我就说我是个天才吧,轻松拿下!”

铁笼子卡在河岸边,栏杆深深嵌进泥土里,很快便接收到了电压,瞬间组建成不知名导体,据某本妖界美食家编著的《食谈杂序》中提到过:人体过水后皮肤光滑柔软,咬起来弹性十足,一口爆汁,经过电流的烤炙也不会过分焦糊。

看似三分熟,其实已经熟透了。

宋盏诚感觉自己在悬空,铁笼子的每根链条汇聚强大电流,他突然手指弯曲,眼仁翻白,牙齿一直打颤,有些口吐白沫……

这不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也属于自作自受了。

学好一门数学是多么有必要啊。

还有物理。

幸而电击的时间不长,否则就是“千里送人头”,还死在复活点了,辛辛苦苦十几天的激流勇进,就是为了这样的高光时刻,传出去怕是都没脸参加排位交流赛!

他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铁链上,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他命大。

寂静的山林间偶尔传来转动骨骼的咔嚓声,像是卧在洞窟中的巨兽,咀嚼着难以碾碎的人类盆骨,换作旁人早已汗毛倒竖,逃之夭夭。

他就不一样——

“嗝~”

宋盏诚被电得四肢麻木,眼睛发直,下嘴唇发颤,呆滞的目光落在机器人身上,反应有些迟钝。

猪圈里传来嘈杂的咆哮声,黑黝黝的身影静止不动,机器短路的几秒,圈门险些被撞坏,黄铜材质的机甲左臂闪烁着绿光,牢牢挎着细软的藤筐,精密的机械指节握住松动的锅柄,像铲子一样盛出菜叶子往猪圈里扬。

远远看去,还真像个“邪恶老奶”。

枯黄的菜叶漫天纷飞,急速旋转的平底锅敲打馋虫,机器人动作卡顿,嗷嗷待哺的丧尸面对漆黑的锅底,无一不铁青着脸,恨不得踹翻牢笼,故怨气甚重。

看起来确实不大高兴——脸都吃绿了。

头上还叠了一连串大包。

在众多丧尸的无能狂怒中,隔壁的铁笼子也不怎么消停,一只沾满黑泥的脚伸出栏杆,两根脚趾比心,弯曲的细铁丝在锁孔里摸索,缓过神来的宋盏诚撅着嘴抱紧铁栅栏,细听开锁的声音。

他就是打不死的小强!

“咔哒——”

有猫腻!

铁门向两边弹开,冻红的脚掌从银灰色的铁栏杆中伸了出来,烂泥钻出脚趾缝,黏糊糊的甩也甩不掉。

宋盏诚舔了舔苍白的嘴唇,猫着腰探出头来,感觉四周都宽阔了不少,前几天下过一场大雨,紫色的雨水汇聚成小水洼,腐蚀人的皮肉,整个脚面毫无防备地踩了进去,顿时红肿刺痒,疼得他直蹦迪。

“撒浪嘿……呦!阿西吧……弄了个矮冬瓜,噼里啪啦……”

路过的机械狗刚想汪汪叫,便被这一串乱炖的话搞得CPU都要干烧了,宋盏诚比了个兰花指,笨重的铁链落在腕上,唱大戏似的,可惜他不会唱,只得狂甩链子,连哄带骗地装大爷:

“啸天居士,怎么装不认识我?小样儿……老爹在家连个屁都不敢放!我是日夜奔波替你们收拾残局来啦,不然,你们就等着被老爹拆了卖废品吧……”

说完便用手指捅了一下狗鼻子。

然后……掉色了。

狗子通体油亮,鼻头的新漆掉了一块儿,黑皮嘴筒子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机械后蹄在用力蹬土,这是要扑上去给他一口的架势。

宋盏诚抬腿便跑,忽然手臂一沉,繁杂的铁链缠成一团,缩短了链条,手腕的铁链藏着锈蚀的钉子,圆形钉头紧贴着脉搏,栓狗的铁链各个环扣别在一起,深褐色的钉身穿过圆环,重复划烂伤口。

啸天居士的脾气一向很好,如今却像换了只狗,眼珠子也变得跟紫皮茄子似的,扑簌簌直往外崩漆皮,让他联想到某次去别人家地里偷瓜,被狗追六条街的事,不由得心如擂鼓,差点给它跪下,故放低姿态,连连作揖:

“哎呦,狗哥!我开玩笑的,这么不经逗啦?是谁没日没夜焊你的狗腿?是谁安个翅膀带你飞?是谁把水泥钢筋偷来给你当磨牙棒?按理说你得听我的,别听老爹出门前胡说,他回来不会给你带狗粮,你脑壳里装的电子产物吃什么三次元食物啊!”

他连儿子都不管。

机械狗气得在原地狂蹦,眼睛冒出瘆人的幽光,在疑似狗肚子的位置发出瘆人的充气声,它撅着腚,傲娇地一抬腿,一泼黄澄澄的尿浇在他手边。

这小东西在羞辱他!

宋盏诚闻到一股类似于汽油的挥发性物质,如临大敌:“卧槽,汽油、柴油……哎呦,漏油了!”

浓稠的液体朝他喷射,武器匣里的手榴弹拉开了保险栓,这是要炸死他啊!

宋盏诚一激动,不小心撞在铁架子上,瘦骨嶙峋的肩膀异常单薄,撞在生锈的铁笼上声音脆响。

机械狗纵身一跃,手榴弹蓄能,满口钢牙闪烁着寒光,宋盏诚抬臂抵挡,**凡胎,如何打的过铁爪钢牙?

于是他在最后一秒改变策略,朝着漏出红蓝电线的狗肚子便是一脚,反手抓着栏杆防止自己摔个屁墩,厉声喝道:“滚去茅坑吃屎去!”

手榴弹因为惯性掉进水里,瞬间溅起冲天水花,黄色的刺鼻性液体自半空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刚巧落在猪圈旁的机器人身上,持续旋转的手臂“哐当”一声,半个黄铜材质的外壳被溶解,硬件也因引擎故障,导致温度过高。

几个零件骤然松动,弹簧崩裂,自关节处喷出白烟,机械组件失去控制,轰隆一声撞歪了猪圈,一大群丧尸前赴后继地爬到墙头,有两个趴在铁笼上方,发出凄厉的嚎叫。

“唉……才几天不见,质量怎么差成这样?”宋盏诚气囊囊地叉着腰,扯着嗓子喊,“连主人都不记得,吃错机油了吧!”

谁喂的啊,质量太次了吧!

他甚至怀疑自己进了平行时空,也不敢相信自己组装的机器坏得离谱,明明被推进河里当“漂流儿”的时候还好好的,看来定期维修还是少不了。

灌满水的衣服沉甸甸的往下坠,宋盏诚的锁骨还残留着惹眼的红色划痕,起球的蓝色衣领也不知何时扯丢了,皮肤泡的雪白,像是索命的水鬼。

他连滚带爬地逃出笼子,顿时惊得目瞪口呆,目之所及皆是残垣断壁,安置丧尸的地方也臭烘烘的无人清理,他捂着岔气的腰移到墙边,看到一堆小孩的身体成了“踏板”,面部深深陷入臭泥地里,只剩半个后脑勺漏在外面。

深深的车轮印触目惊心,应是有一大帮人用车装着六七筐菜,拉到各家院子,宋盏诚回到菜地,聚拢的菜缨扯成碎片,自动铅笔一般粗的萝卜被薅了出来,狼藉的土地只剩些烂白菜叶子,其余都被洗劫一空,有些还没长成,便已烂进土里。

猪圈附近有哼哼声,里面刚过哺乳期的小猪仔也没了踪影,他步履蹒跚地扶着砖壁走到附近的草丛,忽然发现蓬头垢面的李虎蹲在地上舔盆,听到声音顿时慌张抬头,一见是他,立刻摔了盆子,一如既往地强硬:

“看什么看!有吃的吗?快拿来!”

“你要不要看看,我什么装扮?”宋盏诚掏裤兜,掏出两个大窟窿。

李虎蛮横地去掏宋盏诚的衣兜,铁链叮当响,宋盏诚也由着他,李虎见一粒粮食都找不到,怨气上涌,拿着破刀指着他:

“你那点儿东西都不够吃,是不是藏起来了?交出来……快!”

宋盏诚不吃他那一套,从他手里抢过刀,丢在地上踩两脚。

“你们把我推河里,不直接去地窖洗劫一空了么……来的路上我也看到了,什么时候了还过精致日子呢,白菜只吃芯,萝卜只吃中间那段,剩下的都扔了出去……”

他可是出了名的爱记仇。

宋盏诚气笑了,一脚把李虎踹进猪圈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们享受了,外面的怪物也享受了一把,喂得白白胖胖,知不知道,菜种子里掺了东西,种出来的那些菜是用来缓解丧尸病毒的,也就是针对人体的特效药,被你们毫无节制地糟蹋了……不然你以为,被丧尸啃过三五次的你,还能神志清醒地跟我要东西?”

“我……”李虎埋下头,唉声叹气。

“快来啊,老酒鬼儿子回来了!”

“大侄儿,快救救俺们……这次抽签抽到了你周大娘,他们都过来要砍她的腿啊!”

“小宋啊,救救我……我不想被剁成一块一块的……”

“粮食都空了,能怎么办?食人鱼吃么?”宋盏诚看着乌泱泱一堆人,指责道,“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能种地么?我是开了什么末世生存文里的‘种田金手指’么?我也会因为处理不当导致粮田颗粒无收、也会因为疏忽搞坏苗情……你们去翻各家的地窖,每家每户定时定量配好了给你们送过去,各位,我刚从河里爬出来呀……”

是个人都不能这个时候说些有的没的。

周大娘被人推出来讲道理:

“你爹在的时候,那都分我们每家都有吃的……哪怕收成不好,他都会补的……我们都是干大事的人,能抢主神任务,有了积分才能带、带你们出去见见世面,怎么可能靠天吃饭种什么地啊……都是你这个灾星害的!”

你看,不给东西就翻脸。

“真是病得不轻。”宋盏诚打开天窗说亮话,“各位辟谷修仙了?别人兜里的东西可没有写着你们的名字,大言不惭瞧不起种地的学问……”

“说句冒犯的话,这些年没有那些开出来的荒地,你们早就烂进土里彻底死翘翘了!寻找种子、计算出苗率,按土壤酸碱度定下来的种植品类,改良的耕田技术,各位除了站在田埂上看热闹,就是深夜跑来偷幼苗吃,败事有余!”

一个晚上蹲三次,次次抓的人都不重样。

“地我翻了四次,水是我从丧尸眼皮子底下担了十里地,摔摔洒洒,过滤五次才能用的……正如你们所说,当年老爹捡了我,如今他要我的命,我都能给他,所以他说让我把食物挨家挨户送出去,我没有半句怨言,种地方法和说明书就在送菜的筐子里,真的没有注意到么?我欠他一条命,可我不欠你们的吧……”

这些年够本儿了,他自己都没得吃。

老者见情况焦灼,怕讨不到好处,忙哄着他:

“是,是我们的错……可是孩儿啊,我们真的走投无路,肚子里一点儿粮食都没有,看看这些妇人孩子,被人打杀吃了可怎么好……你老爹定下的规矩,每月都送食物,算下来,今天也得……”

“起初一家一担就已经分给你们三成,老爹涨到四成,你们硬生生提到七成还不算完?”宋盏诚摸了摸怀里的枪,“老爹说大家都是人类,身处异世界被主神压榨,赶上邪雨肆虐,物种变异,活得太艰难,不能窝里斗,他在家我给你们几分薄面,各位太‘蹬鼻子上脸’了吧!”

“快看!那是……吸血虫!”

“是水蛭!怎么会这么多……没事儿,没有水,它支棱不起来!”

突然有人尖叫出声,成百上千只水蛭钻进人的七窍,个别耷拉在外面的像啄木鸟啄过的树洞,吸饱了血变得红彤彤的,看起来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宋盏诚临危不乱:“想活命,就把身上的东西拿出来……”

见无人行动,他气得跺脚:“商讨对策,我又不抢劫!”

众人面面相觑,看见被吸干血的尸体吓得抖衣服,忽然有人掉出半袋盐巴,宋盏诚灵机一动,给他们按照两个青年三个老人组队,分配盐块,人多的分大块,发出指令:

“你们,现在拿着石头砸,把盐块砸成粉末,衣服都打湿,别管水腐蚀性的问题,后续我有办法,洒盐,或者扬盐水,往我家地窖里逃……听我指令!”

“三、二、一……”

宋盏诚捡了点剩的盐粒,只能蹭在一条铁链上,伤口碰上盐水钻心的疼,那水蛭在地面爬行有缺陷,速度极慢,收到攻击会蜷成一团,遇水则是一霸,爬在人伤口处会钻进血肉,还有一个特性,就是怕盐。

“跑!”

“哎呀跑丢了,那边儿是南!”

这帮大傻子!

众人立刻调转方向往北跑,大批水蛭冲了过来,宋盏诚甩起湿答答的铁链,它们起初团成一团,随后受了水的洗礼变得积极,宋盏诚快跑着引它们上钩,踩到一块木板,用脚踢在石头上,找准机会将它们弹飞,紧接着洒满盐水的铁链将腾空而起甩在它们身上,落在猪圈的泥泞中,爬不上来。

宋盏诚抄近路往回跑,气还没有喘匀,便瞧见丧尸团伙上房揭瓦,遮风避雨的茅草一捆捆朝他袭来,有的甚至拉动割草机,背着厚实的双肩包,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极速旋转的刀片残影重叠,像灰色的大圆盘,低频的轰鸣声盖过了此起彼伏的狞笑,途径之处,寸草不留。

宋盏诚见势不妙拔腿便跑,拴在脚上的铁链带着钢钉,害得他左脚绊右脚,粗壮结实的铁链拖曳过茂密的草丛,耳边传来呼啸声,率先攻略厨房的丧尸启动摩托车紧随其后,抄起锅碗瓢盆偷袭他的后脑勺,他急得慌不择路,显示语音通话的系统屏幕也跟在身后紧追不放。

【叮——蓝牙连接成功】

“喂?老爹,有什么吩咐?吃药?吃了……一颗定心丸儿,哎哎哎,找到药瓶立刻吃,我知道我有病。”

“那啥……今晚有一场罕见的特大暴雨,您就不要冒险上山了……”

宋盏诚迅速弯腰,一株被利刃割断根部的苍耳自头顶掠过,他侧身闪避,躲开了手持割草机的丧尸攻击,顺便踹了它的脸一脚。

“闯祸?没有哇……这几天联系不上是因为……因为我光顾着玩儿水,老爹眼光就是高,天气升温在水边住着凉快……”

他嘿笑着回复电话那头的质问,不经意间夺过擀面杖,对着骑在摩托车上的丧尸击打它的腰部,引着它穿过草丛茂密,泥土粘腻的地方,迫使摩托车熄火,宋盏诚顺手提着丧尸的脖领子,像拎小猫一样从车上拽了下来,抛入烂泥地里。

“狗、狗挺好的,还会展示后空翻呢,喂丧尸……喂丧尸那个也好,俺也好……没问俺,俺也挺好的……”

宋盏诚撇了撇嘴,家庭地位真是……

“您别急着爬山,这山路险峻的……回来要是看见野山楂,摘点儿让店小二炖些牛肉,或制成糖果子开胃,您就在外面吃好喝好,家里有我们一大帮呢!嘿嘿……您就把心揣肚子里吧!”

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丧尸带着全部家当跑路了!

他在狗狗祟祟地护卫家里的饭盆……的路上。

开锁这招他很在行,三两下便脱困,铁链子哗啦啦扔得到处都是。

少年的爽朗的嗓音如午后明媚的骄阳,尾音却仿佛浸泡在浓浓的茶汤中,两种极致的情绪纠缠在一起,是那般违和,又是那般协调。

听见茅草屋内叮当作响,他心下大惊,提脚踹开栅栏小门,石桌上放着木筛子,黄澄澄的花生泡水发霉,杆秤静静地放在石凳上,他捡起桌底的秤砣,套了进去,屋子里飞出一个搪瓷盆盖子。

篱笆墙边青苔丛生,宋盏诚撸起袖子要清理门户,骤然脚底打滑,他扑腾着身体在院中滑行,闹得鸡飞狗跳。

“锅放下……灶台、新搭的鸡窝……老母鸡还要下蛋呢,别盯着人家的腚瞅,臭流氓!”

他的嗓音压得很低,仿佛被抄家的小厮,生怕被人听见,满身瓶瓶罐罐、大小麻袋、锅铲簸箕一应俱全,远远望去,像个膀大腰圆的巨人,笨拙地行动着,偶尔趔趄两下也是常有的。

圈养的丧尸办事不过脑子,手边有啥就搬啥,新打的大铁锤说抡就抡,从垃圾场淘来的二手水管接上水泵,喷射的水流像一台电动除草机,击溃面前所有的障碍,湍急的水柱追着他搞突袭,黑色的锤子穿过水帘,次次逼近瘦弱的身板。

“往左边一点啦~”宋盏诚腆着脸在丧尸面前兜弯子,顺手给了丧尸一电炮,打得它右眼眶又青了一大圈儿,紧接着便一拳击中它的下巴,趁着丧尸没反应过来,左脸又是一拳,还附赠一套飞踢,“就这、身手、还打我呐~”

流星锤袭击后腰,宋盏诚闪避及时,拽着上面的铁链子,便将躲在草丛里的丧尸揪了出来,丧尸施展蛮力,将他连同流星锤甩上了天,却在旋转三圈后不见踪影。

宋盏诚如一颗星子从天而降,踹在丧尸脸上,荡着藤蔓跃上树梢,拍着圆鼓鼓的大腚,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哎嘿,废物东西,打不着~”

突然一朵“会开花”的香蕉皮径直丢到他脸上,一只猴子学着他的样子拍红屁股,明目张胆地嘲笑他。

视线被遮挡的同时,身体也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闻着香蕉独特的清香,八爪鱼似的从脸上滑落,“啪叽”掉到地上,他的脸色活像个阴曹小鬼儿。

宋盏诚掏出裤腰带,系上绳索便要去套它。

一人一猴的打闹搅得老树俯了身,他半蹲着仅靠脚下的支点慢慢爬行,枝干像韧劲十足的床垫,手掌紧紧贴着粗糙的树皮,目光炯炯,郁郁葱葱的树叶勾住头发,猴子蹿到繁茂的枝叶底下,藤蔓缠绕低垂,他伸出手,却怎么也碰不到它。

“好好好,今日黄道吉日,留你一条小命。”

宋盏诚后退两步,挪到安全的地界,树干像卸了力的弹簧,骤然弹回原位,猴子摔进树叶堆里,红屁股喜人。

他憋着笑解开绳结,套在裤腰上,抓住藤蔓顺势滑了下来。

宋盏诚打开地窖的门,看到那群死里逃生的村民,他抱着几贴中药味很浓的膏药递给他们:

“丧尸都打跑了,各回各家,贴上膏药很快就能褪红止痛,走吧……”

众人抬起头,窃窃私语。

“地窖里还有些芋头,拿去吧……”

“谢谢……我们……”

“大侄儿,多谢了,没有你我们怕是要死了……”

“别急着谢。”宋盏诚蹲在地窖前,指了指撞坏的铁丝网,“我还要请各位叔叔婶婶帮我做些武器防身。”

李虎第一个爬了出来:“怎么做?”

鞋底偏了几分,宋盏诚悄咪咪整理一下,跑到生锈的铁丝网下,拿起一根木棒,在上面缠绕几圈,做了一个简易狼牙棒。

周大娘惊呼:“这么简单?”

宋盏诚笑道:“对啊,只要想做,就没有困难的事。”

村民找来铁钉固定,不多时便人手一把。

“现在,拿着武器去荒地。”宋盏诚扛着铁锹,招了招手,“遇到丧尸就拿起武器打,没遇到说明咱今天运气好。”

众人不明所以,稀里糊涂跟到一片白茅地,有人被锋利的叶片划伤了手。

“宋老六,你怎么发现的?”李虎跑到他跟前,疑惑不解。

宋盏诚抱臂:“跑得多了,就有经验喽。”

说罢,他用铁锹铲出一大块土来,手指快速拨开泥土,里面雪白细长的根茎,就是白茅根。

周大娘喜出望外:“我们怎么没想到,白茅根可以吃啊!”

“这儿还有很多,能抗一阵了!”

“哇,甜的!”李虎咬了一口,忙举着给众人展示。

村民像蝗虫过境,很快便铲得一根不剩,没有人去要刀子似的叶子。

宋盏诚把叶子收拾起来,平铺晾晒,待颜色变黄,没了水分,这才和其它植物叶子一起放进灶坑里烧火,攒了大概三五天的草木灰,用铁铲掏出放进筐里,往犁好的地里送。

“宋老六,我来帮你吧……”李虎光着膀子,抢过另一筐,紧随其后,“你拿草木灰干什么?”

“养地。”

“养地?”

宋盏诚笑了笑:“这还是村长教咱们的,但是大家好像都没往心里去啊。”

“啊……啊!”李虎挠了挠头,不再问话。

宋盏诚端起草木灰一点点往里洒,灰黑色的草木灰被风吹起,飞在头顶。

李虎咳嗽着,躲在避风处:“土还实着呢,洒它还有用吗?”

“等开春犁地,可就是现成的肥料。”宋盏诚接连倒了两筐,便打道回府,“附近已经没有多少草梗,地少,这样就成。”

【距离直播时间还有30分钟——出售手工制品】

系统突然打岔,忙着找水洗脸的宋盏诚被系统推搡着来到赛博直播间,顶着一副乞丐模样席地而坐,下方小黄车挂着15个竹篮、6个竹编风铃和7个竹筐。

他摘掉头发里的树叶,摸了摸怀里方形的物什,浸过水的册子摊在掌心有了分量,薄薄的纸张一捏就碎,经常三五页粘在一起,宋盏诚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撕开,上面写满了做好的标记,对应着直播弹幕逐字比对……

什么甲骨文、大篆、小篆、行书、草书……没有主神设置不了的输入法,他就这么傻呵呵地拿着晕染的纸张,看懂哪个,就回复哪个……

“主播‘食人鱼漂流’系列怎么停更了?”

他眯着眼睛读弹幕,拇指上的墨渍蹭在脸颊和太阳穴上,自说自话:“我到家了呀,总不能跟人家‘真漂流’博主抢饭吃吧。”

“主播后面的铁灯罩真别致,包邮么?”

宋盏诚回头看向凹下去一整块的铁灯罩,就这么水灵灵地出现在直播背景里,上面还挂着他的半只开线袜子,尴尬地咳嗽两声。

要说人倒霉,呼吸都能呛到,他清楚地感觉到一滴唾液顺着嗓子进入了错误的呼吸道,怕是连五脏六腑都能咳出来,且喉咙越咳越痒。

“帅、帅吧,不卖,那是我的私人别墅。”他眼神飘忽,咳出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待看清打赏数额后,突然灵光一闪,似乎找到了致富之路。

“要是开发成‘移动旅店’,大家躺在上面顺水飘走,晚上数星星,醒来就当作随机抽盲盒,来一场独家旅行,是不是很酷?”

宋盏诚越说越兴奋,声音沙哑:“到时候安个定位器,飘到多远都能找到!要是醒不来的话……直接分解,系统回收,既不污染环境,也省了买棺材钱!”

【警告:禁止神游】

宋盏诚盯着红牌牌也不敢胡思乱想,回复网友的对话框也被平台机器人接管,他自己则安静地拿起破竹刀,开始了剩下的任务。

平滑的刀身抵在竹杆处,削掉多余的竹叶,自顶端将竹子劈成等宽等长的细条,打磨、削成均匀的厚度,淡黄色的竹篾几乎没了竹青,柔韧度尚可,煮水放入竹篾。

宋盏诚另开炉灶,在一旁用狗盆煮了点儿苋菜,偷偷下了些竹笋,顺便抓了只路过的田鼠……一旁的丧尸看到了黑暗料理,张牙舞爪地朝他扑来,大有要打架的冲动。

“看到吃的你就发疯,真是个吃货!”

他捡起地上的老竹笋,充当大锤砸那八尺丧尸,险些被抓破胳膊,宋盏诚心有余悸,两只手横着拿竹笋,笋尖像一把锋利的矛,他起身迎敌,两只脚一前一后,往丧尸脸上戳……

突然有人连麦留言:“主播真有节目……快上线!”

紧接着弹幕又发来一条:“差评……刚下了一单忘用券了!”

宋盏诚正与丧尸斗智斗勇,忽然被系统弹了回去,差点摔个狗吃屎。

“前三名免单,再给大家发一批优惠券,赠送同款编织教程……不会编的都过来找我,包教包会……”

他趴在地上,啃了一大口土,嘴里的狗尾草叶子塞牙,宋盏诚擦了擦嘴,继续磕磕巴巴地读着弹幕:

“不敢去怕嘎腰子,主播的地理位置在地图上都没有显示……”

宋盏诚“呦呵”一声,音量调高,带着些许疑问的语气,又心虚地揉了揉耳牙垂。

这事儿怪他,攻略战绩可查,一次都没成功,属于时空垃圾站的“铁杆儿”住户,老爹都对他失去了信心,所以三年前便不让他涉猎。

主神集团把所有底层穿越者发配至贫民窟,毒素瘴气随机刷新,丧尸怪物随处可见,早些年常在午夜出没的恐怖组织,趁人熟睡偷襁褓婴儿果腹,次日一早发现尸骸散肉的屡见不鲜。

一年中的极端天气更为日常,垃圾场里经常能翻到“前辈”遗留下来的各个时代的物件,有些自诩“时空旅行者”的穿越男女被当做主神派发的“赈灾粮”遭到哄抢,一些随身物品里还留有他们的人体组织。

记得有一次他想弄根水管浇灌干旱的豆苗,无意间翻到了一根大肠,哎呦……猪大肠就洗干净炒辣椒了,人的嘛……肠结一根夹着一根,拉起来能绕垃圾场两圈儿,屎尿混在血水里,他也没料到会有人从肚子那儿直接生吃,属实把他恶心坏了。

这帮丧尸品味差,口味更差,净吃些常人无法理解的食物,作为它们的饲养员兼全体时空旅行者们的“首席御膳大厨”,宋盏诚义不容辞地刨荒种地,蔬果满园。

思绪像一团棉花,白茫茫的,又轻飘飘的,砸在心口上,却扎得人绞痛。

宋盏诚捡起木桶,发现底下短板缺了一块儿,翻了翻破布兜,找了个钉子钉上。

忽然耳边传来水流声,他循声走到山石前,蜿蜒的水流清澈,像一条仙子的腰带,宋盏诚抬头望去,头顶横亘着一大块天然石板,两岸山体遮天蔽日,河流紧贴着石壁,没有丝毫被污染的痕迹。

“如果……山体能遮蔽风雨,是不是可以在天然石板下面做个过滤装置?”

他沿着细小的河流走向找到源头,站在草坡上远远能看到梯形山壁,被阳光照到的地方,就意味着下雨天,邪雨会无孔不入,而偏偏在中断的凹形水路,他看到了泾渭分明的两条河流,一条地势平坦开阔,直达千家万户的引用泉,而另外一条,却细小一条,逢至大石拦路,水流便断断续续,似有若无。

但那条小河流的水,经过蜂窝状的石块多番过滤,才有了供人饮用的水,如果能把它扩大,可比跑十几里地一点儿一点儿搬运要强的多。

河道泥沙淤积,水位浅,宋盏诚找来铁锹挖开河道,将上游河道走势变得开阔,头顶天光不可能全部遮蔽,不如就大胆让它蓄满水,他突发奇想,如果能连接两处河道,将它们融为一体,作为真正的源头,再根据地势北高南低的原理,既可以灌溉农田,又可以解决喝水困难的问题。

所以过滤系统要层层递进,他看了一眼挖出来的细沙,想着将底下用湿润的细沙铺满,扁担两段系紧麻绳,绳子穿过修好的木桶,挑来两桶鹅卵石,依次铺好。

上游虽然做好准备工作,但是连接大石板下那段极其狭窄的路段却让他犯了难。

宋盏诚拿起竹筒,拔开塞子喝了两口清水,忽然有了主意。

“竹筒,竹炭……哎,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撸起裤脚往回跑,准备拿起篾刀去砍竹子,彼时入夜,外面响起“咚咚”声。

宋盏诚缠着刀把,自然不想搭理,定是来要吃的,索性没点燃烛火,他便假装没听见。

只是视角有些扭曲,他好像看到一个患有佝偻病的人在敲门。

“村里有这号人么?”

他暗自嘀咕,轻手轻脚地挪到窗边,那人见没有动静,低吼着跑到隔壁几家亮着灯光的门前继续敲,宋盏诚慢慢掀起窗子,看到了一只惨白的人手。

那只人手毫无血色,发着灰色的阴影,一个年轻男人开了门,还没来得及惨叫,便被掰断了身体,那怪物丢掉人手如游鱼般窜进房内。

宋盏诚推开门跑了出去,窗纸上飞溅血迹,有个妇人跑到窗前求救,却缓缓倒了下去,留下四道鲜艳的血指印。

那怪物身似鳝鱼,长着马桶栓似的吸盘,犬牙差互的獠牙能把人撕成一片一片的,目光呆滞,像海底幽灵,尾巴带钩,长四爪。

它发现了宋盏诚,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笑,耸着头,游曳着朝他飞速袭来,全身粘液似乎是增滑剂,宋盏诚抡起柴刀——

撒腿就跑。

那肯定是打不过滴。

“着火了!村里着火了,快救火!”

“着火了?啊,碎……碎尸!”

“有怪物!宋盏诚你要害死我们所有人么?”

宋盏诚回家里拿来锅铲,叮叮咣咣沿街叫喊,街头巷尾满是被鱼妖用残骸骗出来诱杀的碎尸。

那家伙似乎对声音很敏感,每当要掏他心窝子的时候,便更卖力些。

“天干物燥,小心鱼妖!当嘞哩咯噔……鱼妖怕声,切莫心慌!”

“一声唢呐吓破胆,二声铜锣要玩儿完……此妖遇血性情狂,勿拿短刀吓鱼郎……”

众人闻言各自回屋拿起武器,有锣有鼓,热闹非凡,怪物被吵得扭做一团,跳入水中消失不见。

李虎拿着鼓槌,面颊凹陷:“怎么办,村里的水都没办法喝了……”

宋盏诚丢给他一把篾刀:“想喝水,就去山上砍些竹筒来,人多力量大,最迟明日就有清水喝。”

还有行动能力的人为了自保,也纷纷拿起火把跟着上山。

一波人砍竹筒,涂上糯米浆,防止久泡河水发霉变质,另一波人修补陶瓮焚烧竹炭,宋盏诚去仓库里找来蓖麻线制成的隔离网,用剪刀剪出一样的大小,将细沙、鹅卵石、树皮、竹炭填入竹筒,封上隔离网,依次相连从上游穿过石壁,抵达下游出水口,隔离了虫卵树叶等异物,保证水流通畅。

次日清晨,每人拿着瓦罐接水饮用,此处通风良好,水流通畅。

李虎给他接了杯水,赔礼道歉:

“没想到喝水还有这么大的学问,宋……盏诚,多谢你了,是我们贪图享乐,你给的种子也不种,荒废田地,只知道抢你们的食物……这次你再教教我,我们肯定学,就和以前一样。”

宋盏诚挑眉笑道:“妥啊,把自家门前的地耕两边,种上土豆,秋天也能收获颇丰。”

“现在怪物都能揣测人的想法了,这以后怎么办啊?”李虎扛着锄头,有些不习惯。

“谁都有弱点,不是很难对付。”宋盏诚掏了掏兜,“可惜种子没有多少了,我也想不起来种子在哪儿弄的了……”

他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囊:“你拿去分了种吧。”

李虎心头一颤,僵硬地放下铲子,缓缓接过:“谢、谢谢……”

“你有心事?”

“没、没有,我、我去地里看看……”

看着人群陆陆续续有意避开他的视线,宋盏诚道:“快过节了吧,庆团圆,我请吃饭!”

众人回头,眼里的贪婪再次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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