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当日,貌似是这么个场景。
“哥顶着上边儿的压力给你开个小灶,再敢半夜跑到我门前打鸣,就留下来做盘菜吧。”
谢二叔揽镜自照,精细地将脸上的媒婆痣画的更圆润些。
栈道旁的铜镜店折射出温暖的光晕,映出一位腰悬凤羽的忧郁少年,他双手抱臂,对方才的事置若罔闻,仰天叹息道:
“本想照顾姐姐左右,奈何妖族催促,此去一别不知何年,原以为姐姐喜欢儒雅书生,谁承想竟然看上一个唱大戏的罗锅儿,今日的相亲也不知该不该成全……”
谢二叔挑了一朵最艳丽的芍药花别在头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子,咧开猩红的嘴啃了一大半,野菜肉包的香气充斥着口腔,他眯着眼回味良久,终于开口:“说人话。”
“你把他们的事搞黄,我另付三倍押金。”
少年蹲下身,一脸郑重地将他嘴里的包子抢过塞进了媒婆装束下高矮不平的胸膛,补充道:“野雀此话,决不食言。”
谢二叔睨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茫茫云水间,一叶扁舟摇曳着停在栈道前,野雀精笑得灿烂,左脚绊着右脚,拽着谢二叔一路磕磕碰迎了上去。
一双青色的绣鞋踩在木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雪白的裙尾随风遮掩,少女白皙纤瘦的手指紧紧握着水墨风的油纸伞,由野雀精扶着在谢二叔旁坐下。
此时,牛德柱背着一筐菌子坐到少女对面,乐得直流口水。
少女急忙坐好,仪态端庄,全然换了个人。
“小娘子,嘿嘿……你可真好看。”牛德柱用袖口蹭了一下拉成长线的鼻涕,状似痴傻。
少女明显皱了皱眉,身旁的野雀精满脸嫌弃,示意赶紧离开。
少女控制抽动的嘴角,看向谢二叔。
“啊,先聊聊各自的生活条件吧。”
“奴家是外乡人,在京都做生意,房产无数,只求一位持家厚重的郎君……”女子抛了个媚眼儿,复而嫌弃地躲在野雀精旁边擦汗。
“俺叫牛德柱,家里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还有卧病在床的八十岁老娘,半亩小田,日后你嫁给我,可不许抛头露面,俺娘说漂亮的女人是非多……”
“一天一顿饭就成,俺娘说饭吃得太多的女人不顾家……”
“彩礼都是浮云,你嫁过来多带些嫁妆,日后还要给俺三个弟弟娶媳妇儿……”
“俺娘还说……”
牛德柱傻笑着往她身边凑,鼻涕流了一脸,就在长满黑泥的手即将搭在她的手上时,少女“啪”便是一脚,将他踹进沟里。
“妈宝男跟你娘过去吧!老娘不攻略了!”
少女怒发冲冠,见此情形野雀精也不拦着,抄起地上的家伙便是助力。
关键时刻,谢二叔抱着她的大腿泪如雨下,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通通抛出来,面前晶莹剔透的系统面板浮浮沉沉,显现出密密麻麻的芝麻小字,总结而言无非:
“息怒哇,攻略失败咱要挨雷劈了……”
故事就此接近尾声,满满挠了挠头,补充道:“还有赵大缸,西市秧歌队儿扛把子,后来腿受伤转行去做了说书先生,据说还是情敌关系,见面就掐。”
他清晰记得那个午后……
“隔壁赵大缸啥人?学人精!我开食肆,他也开……我去跳广场舞,他那瘸腿也跟着跳……现在我去排练情景剧,他也来凑热闹!”
“现在飘了,他一个古人,竟然蹭上‘徒步直播寻找仙尊’的热度,年入百万,瞅着我尾巴都翘上天了!”
满满:“……”
空荡荡的郊外无人搭话,谢二叔低头瞅了瞅身上的乞丐装,猛地抽了一口气,自我拯救般掐着人中,两眼翻白了好一会儿……
“二叔,前阵子你抢了人家‘俏乞丐转角遇见爱’的热度,人家没派武修府抓你,就不错了。”
谢二叔气不打一出来,戳着他的脑袋瓜吐槽道:“我可是你亲二叔,那只许他抢我的,我就不能抢他了?笑话!”
“那时候我和王翠花青梅竹马,说好一头大黄牛就让我们成亲……”谢二叔满脸憧憬,突然一改脸色,“就是他横插一脚,放跑了黄牛,我和翠花的婚事就这么搅和黄了,便宜那个姓郑的商贩!”
满满用斑驳的竹竿将挡在身前的杂草拨开,荒凉的野外微风乍起,矮芦苇锋利的叶片有一搭没一搭地划过众人裸露在外的脚踝,冰凉的露水渗入伤口,疼痒难耐。
“行了行了,回去‘咸鱼大侠猛踹三蹦子暴揍丧尸’的热度得炒起来。”谢二叔指天起誓,“我就不信乌远镇的传奇人物还比不上失踪好几百年的什么仙尊!”
突然身后传来异响,谢二叔膀大腰圆的身板猛地蹲下身,躲在他身后。
满满停下脚步,漠然回头,对上了那谢二叔嬉皮笑脸的模样,清澈的眼瞳上下一扫,这人蹲下来才勉强与自己持平,庞然大物似的,却装作一副“小鸟依人”的做派。
南空山最火热的IP不亚于《俏乞丐转角遇见爱》与《咸鱼大侠猛踹三蹦子暴揍丧尸》。
集市喧闹,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尽数被揉进面团里,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柳树下摆着一张桌子,赵大缸文思泉涌,嗓音自带故事的寂寥。
“书接上回,仙尊身披玄鹤鎏金甲,脚踏五尺巨龙,银枪火炼,荡尽三万妖众,刹那间……”
“一抹身儿我滴大郎呀,转呀么角呦遇见了爱~小乞丐端着碗儿奔三步又退了么两步,探探头来会我滴郎呦~”
不合时宜的唱调打破了说书先生的节奏,赵大缸脸气得煞白,眼睛瞪得老大,冲着不远处唱跳的乞丐道:“老谢!存心砸场子是吧?”
谢二叔被这双眼盯得发毛,还是贱兮兮地扭了扭腰,扮了个鬼脸儿。
空荡荡的食肆内二人并排坐着,难得的静谧。
满满想了好些事情,头痛欲裂,最终一敲桌子:“就算他们几个加在一起也不是二叔的对手,况且我出来前,其他小妖瞧见过他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没有作案时间。”
宋盏诚拿起地上一半的玉佩,摸着下巴喃喃自语:“二叔失踪,另有缘故。”
【囫囵人肉,蛇蝎皮囊。】
连环画的序章在眼前展现,与此不同的是,这一次,像是刚刚画好的。
图画内容,是跟他假扮父子的江洋大盗被拆散骨骼,炖在锅中,皮肉软烂脱骨。
仔细观察,里面还有一只玉镯。
“不好!”宋盏诚推门跑了出去,直奔药庐。
“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满满挡着眼睛,尽量不去看图文,追了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系统提示:百人大逃杀副本更迭……】
【隐藏款副本:午夜杀人,请在三日内填写剩余活口姓名。】
“呵呵呵……”
药庐后面架着一口大黑锅,矮小的身影静静地杵在那儿,声音幽怨,像个女娃。
宋盏诚用麻醉枪打在那人肩上,女娃的身体在奸笑中化身泥塑,他恍然大悟:“调虎离山!”
就在他转身原路返回时,一个小东西撞在胸口,被他搂住,满满眼冒金星:“没事儿,山也跟过来了。”
旭日初升,小小的药庐成了初始的杀人地点,而田麦月和玉娘姐妹也因此不见踪影……
清晨,有人敲响了食肆大门。
“这个店,不一般!蟹黄捞面嘎嘎鲜!”
一个胖男人迈着松垮的步子,踏进这家名为“九分饱”的食店,面前悬浮的透明板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摆动,一条条弹幕自屏幕上飘过,他熟练地找了个位子坐下,敲了敲桌子,朗声道:“小二!要一份……唔……”
满满将麻袋套在他的头上,直接按倒在桌子旁,胖男人几度想要撑着桌子却无果,只能哀求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是干这行的……”
满满质问道:“我二叔呢?”
“什么二叔?我只是来吃碗面……”
听到胖男人的话,满满尴尬地松开手,干咳两声,正要解释,胖男人脚底抹油,跑出门外,顺走了宋盏诚的一口锅……
满满不可思议地望着宋盏诚,正如他所想,现在的人果然都很癫狂。
二人决定兵分两路寻找谢二叔的下落,却在此时……他出现在门口。
“我真服了……”谢二叔垂头丧气,面色黑红。
“二叔,离家出走都要留一张纸条呢,你去哪儿了?”满满拽着他的胳膊走进屋内,挖苦道。
“别提了……”谢二叔连连摇头,突然看到宋盏诚手里的东西,如临大敌。
“快放下!此乃邪物!”
宋盏诚乖巧放下,站在一旁。
“什么邪物,净吹牛。”满满捡起来在手里晃了晃,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不由得心中一紧,“二叔,看不出来呀,是哪家的娘子?”
宋盏诚拍了拍他的胳膊,在他耳边低声道:“男的。”
谢二叔登时绷不住哇哇大哭起来,就连满满都一脸诧异。
“男……男的?二叔你情绪转变太快了,这以后怎么论啊?”满满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转而问宋盏诚,“玉又不分男女,你怎知是男人的?”
宋盏诚将玉佩放在手里,细细端详,半块龙纹嵌入在侧,触手温润,红绳处系着一只金蝉。
“我在当玉石铺NPC时涉猎,这玉佩名为‘金蝉龙凤佩’,值三十两,就在我这儿买走的……”宋盏诚回想起来,不禁唏嘘,磕磕巴巴道,“我记得那人好像叫……赵大缸?”
二人的视线不自觉落在谢二叔身上,原来赵大缸口中朝思暮想的竟然是他的死对头,谢二叔!
“我当时一气之下,叫走了所有人,砍坏一套桌椅!”谢二叔气的直跺脚,他想不明白一个古人,是怎么做到用系统和他远程交流的!
满满嗑着瓜子,叹息道:“网恋害死人呐……”
正在掏兜时,他突然发现不对劲,捏了捏腰间的锦囊,心里顿感不妙。
“之前是不是来个胖子?”
谢二叔立刻站起身来,质问道。
“对,还顺走了一口锅……”宋盏诚看向满满,接着询问道,“还偷走了什么东西?”
“完犊子了!”谢二叔掩面叹息,“那家伙是有名的‘胖瘦双盗’,不论贵贱,贼不走空,大侄子的药被偷了,咱俩算是废了!”
起初,他并不明白什么意思,直到午后。
南空山下的百货铺子又闹出了新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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