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吱……”
瘦弱的老鼠从尸体上踏过,宋盏诚挥着胳膊将它赶走,干燥的稻草勾住袖子,露出缺失小腿的尸体下身。
藕荷色的裙摆沾染着浓厚的血迹,漆黑的血渍呈放射状,星星点点的印子粘在手臂上,碎裂的骨头嵌入皮肉,雪白与黑红交织。
“从伤口形状来看,小腿应该是生前被锯斧割断的,但奇怪的是……附近并没有她的小腿,从尸体的腐烂程度看,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夜亥时。”
田麦月仔细梳理,乌黑的发丝被风吹过,隐隐遮挡沉静的眸子。
“会不会被凶手带走了?”燕崽蹲在贾以秉身边,打了个冷颤。
“应该不是。”宋盏诚捡起尸体地上的一撮干燥粗糙的灰毛,放在众人眼前,“这里有野狗的毛发。”
“天呐!红姑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贾以秉望着他手里的东西,眼中似有光亮闪烁,不由得脱口而出。
贾以秉瞳孔微沉,被捆缚住手脚的他膝行向前,渴求道:“你们是武修府的人吧,可一定要找到凶手,她这辈子可没做过什么坏事啊。”
“那她可有仇家?”
“她待人和善,年纪轻轻又瘸了腿,大家对她都很好,怎么会有仇家呢?”
宋盏诚裹紧袍子,在古庙里踱步,不知不觉走到红面菩提像跟前,红面菩提稳坐莲台,手里捻着柳条,细眉慈眼瞥向角落的童子。
童子恭敬跪在菩提像前,浅色的衣襟下,藏着一颗珠子。
【恭喜宿主获得妖丹一枚,年限检测——500年。】
这珠子如珍珠般圆润有光泽,小小的一颗拿在手里,反复观摩,却让案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怀疑方向1:尸体的小腿疑似被野狗叼走。】
【怀疑方向2:死者脖颈、小腿伤口粗糙,并不规则,对比肚子上的两刀,根本不是同一人的手法。】
一个妙龄女子究竟因为什么被残忍杀害,遗弃古庙呢?
“死者平时和谁走得近?”宋盏诚摸着下巴,嗓音从容。
贾以秉思来想去,忽然抬头:“江云薄,镇东江家二郎,红姑本是教坊司有名的舞妓,却因摔断了腿终日郁郁寡欢,几度寻死,就是他日夜相伴,红姑也因此解开心结……”
“因为她想跳舞,江云薄一个病秧子竟还真的眼巴巴去学舞……还专门学了傀儡戏哄着她,但这件事,江员外不同意,二人闹翻后,江云薄竟离家出走半个多月。”
田麦月抬起纤长的睫毛,眉宇间英气十足:“听你这么说……他们二人情比金坚,奈何长辈不同意。”
“该不会是江员外的父亲……”燕崽越说越小声,在宋盏诚的示意下给贾以秉松绑。
幽暗的烛光照亮围在一起的四人,背后的尸体淹没在黑暗中。
“起初感情是不错,但后来江云薄在江员外的催促下纳了一房小妾,后来便再也没听说过红姑如何了。”贾以秉坐在地上,揉着被嘞疼的手腕。
弯月藏匿树梢,清辉洒在荒凉的古庙前,死去的黑猫尸体突然眼冒绿光,众人顿时头脑昏沉,东倒西歪睡了一片。
清晨野鸡鸣叫,四人找来板车将尸体摆放好,拉着车穿过小道,送入武修府停尸间。
“昨天怎么说着话呢,就睡着了?”
燕崽挠了挠头,纳闷道。
宋盏诚疲惫地抻了个懒腰,拍拍他的肩膀带了出去:“帮我找一找附近的丧尸,看看有没有养狗的。”
燕崽登时一愣,磕磕巴巴道:“你、你、你不说是野狗……丧尸都没意识了怎么养?根本不搭边,我怀疑你在逗我。”
“猜测……万一这个镇子的丧尸偏偏就有思想呢?”宋盏诚掰着手指,忽悠道,“你看,乌远镇的时候,是死去的身体变成丧尸,没有自我意识,但你看淮襄镇,距离武修府最近,妖奴司要的是牵制武修府,对不对?”
燕崽默默点头,貌似还挺有道理。
“庙宇那么偏,明显还被人打扫过,且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斗胆猜测,当天晚上杀害红姑的时候会不会有第三人在场,而这个人目睹全过程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只能有一个解释——他也是妖奴司的人,或者,是丧尸!”
燕崽恍然大悟,抽身便跑:“嗷!我明白了,这就去办!”
宋盏诚扶着墙,打开酒囊灌了一口酒,多少年没骗人,都生疏了。
而他自己,则打算去江府一探究竟。
溺水时,他看见的究竟是梦,还是——
“先跟我回家一趟。”田麦月高高举起破洞手套。
“行。”宋盏诚先应下,突然想起什么,“你寨子不是让我收购了么?没发现什么装备。”
田麦月笑而不语,来到一处金碧辉煌的牌匾下,两侧小厮瞧见他这土里土气的装扮不屑一顾,直到看到他身侧同样泥泞的田麦月,忽而变了脸色,其中一个打瞌睡的顿时精神起来,大叫道:
“哎呀,大小姐!小的这就通报相爷……阿北,快去准备吃食,通知院内女婢准备衣物……”
“大小姐?!”宋盏诚皱着眉头,惊叹道,合着相府千金到土匪窝体验生活来了!
一顿饭三十多道肉菜,宋盏诚抱着肘子啃,进来送酸梅汤的少女掩唇轻笑,模样水灵。
“姐姐,你不在的这段时间,父亲茶饭不思,人都消瘦了许多……”
话音刚落,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急急忙忙地跑来,身后十几个小厮紧随其后,人仰马翻,相爷道:
“闺女!啊呀呀,不得了……出落得太——标、志、了!”
口水喷涌,宋盏诚抱着半个猪肘子躲得老远,静静看他们“叙旧”。
“爹,换装备。”田麦月把仵作的工具包拍在桌子上,续了一碗白菜丸子汤。
“这这这……都小事。”相爷的手停在工具包上方,眼神示意小厮将东西拿走,笑得谄媚,“不是爹说你,小姑娘家家舞枪弄棒的,听闻西边儿有匪患,单枪匹马就冲上去……那倒也行,竟干脆在山上自立为王,为了这事儿……爹在圣上面前嘴皮子都要磨破了,腿都跪青喽……”
“对啊姐姐,父亲在圣上面前哭了三天三夜,被首领太监送回来,还抱着金碗哭呢!”
田粟悦将盛好的酸梅汤递到她手边,柔声细语。
“爹那是去碰瓷么?”相爷恨铁不成钢道,“当年她娘就是响当当的匪头儿,还不是随了她娘的性子,爹干到现在不容易啊……想当年要不是爹爹靠美色征服那母老虎,保不齐现在什么样儿呢……”
说到“母老虎”三个字,相爷悻悻地望向门外,缓缓舒了口气。
“还提呢,您的丰功伟绩谁不知道,当年跟着圣上去剿匪,看到娘亲的第一眼就晕过去了,还是王爷的圣上背着您走了七天七夜,后来才知道,是美色误人,天天跑去山下念情书,我娘是因为受不了您,太扰民……这才收入囊中的。”
“两个漏风的小棉袄!”相爷一拍大腿,“你说说你们,一个要等姐姐先嫁,她才肯嫁!一个当完土匪,跑到武修府当仵作去了!”
“要说圣上也是,生了仨孩子,大皇子有勇无谋,蠢蛋一个;二皇子狼心狗肺,笑里藏刀;三皇子……”
“三皇子怎么?”
“三皇子他俩指定有事儿。”相爷低声道。“打小儿就爱黏着城南公孙鸣鹤,现在长大了,更不避嫌,眼神里都能炸出火来,公孙鸣鹤榆木脑袋,看不出其中的关窍……”
“好你个老小子,有这么编排自己小舅子的么?”公孙云屏提着擀面杖进屋揪起相爷的耳朵,斥责道,“就连皇子也敢闲谈,活得不耐烦了吧!如今陛下病重,再出幺蛾子,谁都保了你的猪脑袋……”
相爷疼得直咧嘴:“娘子……娘子息怒,为夫有实据。”
“说!”
相爷揉着耳垂,八卦道:“咱就说去年冬至,三皇子在谁那儿过夜?”
公孙云屏翘着腿,脱口而出:“我弟那儿。他是三皇子的师父,课业晚了小住一晚,又不是什么大事。”
“皇家围场,圣上都不带为夫去……三皇子带小舅子去了!”
“你去了除了被人拿箭射,就是追不上马,闹的笑话全京城能唠上半个月。”
“小舅子一不在,三皇子就病重,他一回来,病就好了,你品……你细品。”
“哪儿就那么邪乎。”
“渍渍渍,哪儿那么邪乎,装的!数九寒天跳冰窟窿冻的……”
“上半年从马背上摔下来呢?”
相爷洋洋得意道:“小舅子去邻国实地考察那次……”
“两个月前中毒……”
“小舅子去海外当使臣那次。”
“就昨天,昨天受了惊吓,梦魇……”
“听他吹,身板儿壮得能摔翻一头牛,为这,小舅子在宫里住了小半月呢。”
公孙云屏泄了气:“可……可他还没到弱冠……我弟都已经……”
“三十好几了不成亲,难怪被人惦记……”
“闭嘴!差了十几岁……还是皇室,完了,若是被陛下发现,哎呀,咱们相府不就入了龙潭虎穴……我们搬家吧,去山上!”
“还当山大王啊,没事儿……这都陛下同我讲的,他……磕疯了。”
“田大坑,你不会和陛下……有一腿吧?”
“冤枉!娘子……我直的!”
“可那三个皇子,都是弯的啊……”公孙云屏怒不可遏,拎着擀面杖便追了出去,“田大坑,你嘴里没一句实话!祸害完我,又祸害我弟!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姓田!”
相府生活欢乐多,宋盏诚第一次体会插不上话的感觉。
……
紫楹花的香味沾染了宋盏诚的衣袍,清淡的花香有奇特的安神之效,路过红墙,一只小奶猫从树上掉了下来,害怕得蜷缩成一团,缓和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被稳稳抱住,安心地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喵喵叫。
“咳咳……小灵……”
披着青衫的公子从拱门走出,虎口挂着一串菩提根打磨成的手串,紧张地跑了过去,身上萦绕着苦涩的药味。
“多谢少侠。”青衫公子小心翼翼地把猫咪抱回怀里,心疼地抚摸它的毛发,又是一阵咳嗽。
“敢问阁下可是江家二郎?”宋盏诚拱手行礼,态度谦卑。
“咳……不敢当。”江云薄弯着腰,看见他腰带上的武修府印章,宽大的袍子将他笼罩,毫无血色的嘴唇上下一碰,手腕纤弱,仿佛一触即碎,“随我进来吧,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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