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嗓音勾魂,似乎很懂如何把控人心,竹节玉手向他伸了出来,被嫣红染过的唇瓣像一朵罂粟般将人拖下深渊。
他乖乖点头,手指轻轻碰到那人的掌心,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肥头大耳的富贾,如恶狼扑食地将他按倒在软榻上,任凭他如何呼喊求救都无人应答,耳边没有阿宓炒菜的声音,只有身上薄纱被撕裂的羞辱感。
“啊——不……滚开!”
阿疏一恍神,自己却好端端的出现在白雾中,依旧是一袭粗布麻衣,他抱着腿将自己看起来那么渺小。
那只白嫩柔软的手指附在他脸上,擦了擦他眼下一滴清泪,看着惊魂未定的他又是一声嘲笑:
“怕什么?这种事少做了吗?秦疏……你,应该说是我们有什么脸面忘得干净?”
那人突然捏着他的下巴,挑衅道:
“让我们一起回忆一下那么不堪的过去,找到哥哥难道不比什么都重要么?还是说……你连兄长也忘了?”
阿疏哽咽道:“兄长?”
“对.....”那人像是布好了蛛网将阿疏缠在蛛网上慢条斯理地吞噬,“说出他的名字……他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阿疏僵硬地歪了一下头,水色的唇瓣微微张开,一滴泪滑落,苦涩入口:“秦奚。”
今年的初春来得格外晚,与乍暖还寒的冬季纠缠不休,天边零星飘落几朵雪花,一个高挑的身影从枯黄的柳树枝条下大步迈了过来。
“兄长!”
秦疏从一众贵公子跟前走过,高大的墙将外面的世界遮挡的严严实实,他忙牵着秦奚的手走了过来,炫耀道:
“我兄长刚从军营回来,特意过来接我回府的,便不多叨扰了!”
说罢还扬起头小孩子气地哼了一声,跟在秦奚身后上了马车。
秦奚将糖葫芦递给他,笑道:“拿去吃,为兄对你好吧?”
本可以看破不说破,秦疏不惯着他,离他坐得远些,撇了撇嘴道:“是到了未来嫂嫂那儿吃了闭门羹,没处送了吧?”
“胡说。”秦奚清了清嗓子,耳垂却有些偏红,“绾儿她何时不愿理我?”
“是是是。”秦疏敷衍了他一句,转而在他伤口上撒盐道,“人家都为了你跑去军营了,也没见你何时娶嫂嫂过门,城北的孙家,城南的李家,同为你们这个年岁,都已经儿女绕膝了,你呢?唉……”
秦奚“渍”了一声,上去掐着他的脸颊道:“小鬼,连你大哥也逃不过这张淬了毒的嘴。”
秦疏拍着他的大腿,紧接着也掐住他的耳朵咬牙道:
“我是那种人吗?兄长……马上就到府上了,看一会儿你怎么同爹爹交代。”
秦奚登时噤声,马车停在府外。
秦疏游鱼一般掀开帘子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腰间的玉佩也跟着晃了晃,他刚要喊出声便被习武多年的哥哥拽住了后脖领,将他像只小兔子似的拎了起来。
秦疏一看到从廊下走过的男人忙唤道:“爹爹!兄长一回来就欺负我!您得评评理。”
秦奚忙解释道:“爹爹,弟弟不能惯着,可得教训一下。”
话被男人手里的戒尺吓得噎了回去,秦疏挣开他的手一溜烟跑到男人身后,冲他扮了个鬼脸,转身便搂着男人的胳膊走过穿堂,骄傲得不行:
“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了。”
男人停下脚步,皮笑肉不笑道:“听闻你又出去给我惹是生非了?”
秦疏清楚地看到拿着戒尺的那只手有意举起,忙撒丫子往回跑:
“爹爹我没有,他们耍的伎俩早就是我玩剩下的了,还信誓旦旦想看我笑话,哎呀您别动手……兄长救我……”
“醒醒,喂……你还活着么?”
一只小手在宋盏诚的身上用力推了几下,见他偏过头,忙又凑过去掐着他的人中,宋盏诚被疼醒,一睁开眼便看到一个九岁左右的男孩子,不由得心中一惊,上去擒着他的手臂疑惑道:
“你是谁?这么快就到我的戏份了吗?”
赵宓纳闷地抽出胳膊,离他远些:
“你这人好生奇怪,看你的衣着,是哪家的落难公子吗?"
宋盏诚尴尬地回道:“啊?嗯......跟家人走散了。”
他这才发现,此刻的赵宓衣衫褴褛,破洞的衣服隐有紫青伤痕,憔悴没有血色的小脸脏兮兮的,忽然自巷口飘来一股米香,他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向宋盏诚招了招手:
“你跟我来,那儿好像有人施粥,今天可算不用饿肚子了。”
这一幕倒有些似曾相识,不过那时的“伙伴”都生怕他抢了他们的吃食,有什么善人施粥布膳的好事通常不会叫他,宋盏诚撑起身来,却发现左腿酸麻,便道:
“我不饿,你去吧。”
赵宓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身朝人群跑了过去,不一会儿便端来了一碗浓稠的米汤,双手递给了他:
“月国大旱没有粮食,很多人都逃离狼窟,偷跑来这儿求生,大家都一样的,喝了这碗粥才有力气找家人,给。”
古时月国灾荒连年,当时的月国君主依旧奢靡无度,风流成性,百姓易子而食早已屡见不鲜,月国的威名自此陨落。
“那我们现在是.....”宋盏诚讶异道,“在弦国?”古时候的弦月两国。
赵宓点了点头,不禁又看着米汤出神。
宋盏诚将汤碗轻轻推了过去,笑着编话道:
“我来之前吃过饼子,眼下只是腿麻了,你喝吧。”
赵宓见宋盏诚推三阻四,便也不再犹豫,几乎是一口下肚,也不管米汤灼热,他拿着碗便要还回去,宋盏诚跟在他身后,很多流民和藏在流民中的月国人接捧着碗咕嘟咕嘟将米汤吞入腹中,有些人还恋恋不舍地舔舐着碗底。
奇怪,他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听闻仙门长老及其两位弟子失联数月,这才派武修府介入,怎么会跑到古城来?
其他人呢?
“哐当……”一声,瓷碗碎了一地,赵宓差点被人推倒在地,幸被宋盏诚一把拽回,否则瓷片割伤了脸,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男人轻佻地瞥了一眼赵宓,高声喊道:
“近日听闻有月国人伪装成流民跑到弦国求生啊,大家可万万别给错了人……喂了白眼狼啊。”
宋盏诚走上前两步,正色道:
“施粥布膳接济的是穷苦百姓,阁下摔碗事小,但若是传开说某位富家公子看不起流民故意摔碗以示警告,那对于弦国来说可是大事,失了民心,则朝堂不稳,敢问……阁下可担得起?”
那富家公子顿时火冒三丈,指着他鼻子骂道:“你——危言耸听!定是弦国奸细作祟,来人啊,把他给我抓起来!”
围在他身侧的侍从闻声靠了过来,赵宓下意识抓着宋盏诚的衣袖,毕竟他的确不是他普通流民。
“我说外头怎的如此喧哗,还以为是谁家的狗跑出来乱咬人,原来是钱公子啊。”
清朗的嗓音从大门外传来,秦疏难得穿了一袭素衣,步伐从容地走到钱公子面前道:
“麻烦看清楚,这儿是将军府外宅,圣上应允安置流民所用,钱公子一分钱舍不得花,跑来这儿叫嚣,嗷我知道了,是不是逛花楼的事儿被钱老爷知道了,克扣了你的月钱,没钱吃饭了,跑我这儿讨一碗米汤?早说啊,将军府也不会差了您一口吃食。”
钱公子一边怒斥一边却瑟瑟发抖地往后退:“秦疏!你别以为你是将军府二公子就能压人一等!”
秦疏微微偏头,美眸微微扬起,傲慢的不行:
“还要加上我哥哥是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我未来嫂嫂是丞相府最受宠的三小姐,我是褚国万金请教的讲师……”
“你——”
钱公子没话说,气的拍拍屁股走人秦疏炫耀一番后,便看到站在宋盏诚身后的赵宓,不禁仰起头笑道:
“这米汤不是摆设,将军府同那些狐假虎威的官僚不一样,今日都吃得饱,改日再请你们吃顿好的!”
众人一听,顿时伏在地上感恩戴德地磕头,一碗碗米汤赢得了民心。
宋盏诚明显感觉到赵宓紧张的手指发颤,他缓缓探出头来,结结巴巴道:“他真是个……好人。”
是啊,其实这里不管是弦月两国哪里的流民,都是不得已,为了生存下去才来此地讨食,秦疏此举虽看起来用了不少花销,实则为弦国维护了民心,对月国更是传出了乐善好施的美名,加之他又是褚国讲师,从此在三国中谋名声,更不失为一个大丈夫。
相比较秦奚的心慈手软,不懂如何与人周旋,一个劲地冲锋陷阵有时也是一种愚蠢,比起布局兵法,秦疏可能更加合适,但他看起来养尊处优惯了,也应该受不了军营的辛苦。
“你怎么不喝啊?”秦疏将米汤递了过去,笑得灿烂,“不够还有。”
赵宓缓缓接过瓷碗,尽可能不去触碰他那双玉一般洁白的手指,然而他的眼睛一直停留在秦疏身上,久久不肯收回。
突然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会儿是刀枪剑戟的生死拼杀,一会儿又是妇女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在死人堆里哀嚎。
他不理解为何会突然转换景象,不禁缓缓抬起头,弦国的城门就在眼前,他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出了弦国境内,荒草连天......生命的气息逐渐变得稀薄。
“爹娘你们在哪儿?小小害怕……”
他寻声看去,是一个穿着粉嫩的小女孩坐在地上啜泣,小手不停地抹着泪,不远处停着一驾马车,秦奚穿着素净,眼圈微微红肿,像是刚哭过,他背着粗布行囊蹲在小女孩身前,为她将发丝别在耳后,嗓音有些沙哑道:
“小妹妹,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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