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点散尽,灯光亮起,演出结束。人群像潮水一般朝出口涌去。
耳膜嗡嗡作响,仿佛音乐尚未散去。
他们随着人流往侧门方向走,刚走到后台门口,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云潇?”
她回头,一怔。
绍帆,今晚的主唱。他穿着一件印有“Rock & Roll”的复古T恤,袖口卷到手肘,额前的碎发被汗打湿,贴在脸侧,手里还拎着吉他。
刚刚在台上,她就认出他来,几年前,她曾是他前乐队的调音师,那时他是乐队吉他手。
“真的是你?”他咧嘴笑,走上前来,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
“刚回来不久。”她答。
绍帆这才注意到站在她身边的言庚宇,眨了下眼:“哎哟,言律师?!你们俩怎么走一块儿了?”
“好久不见。”言庚宇点头。
云潇挑眉看向他:“你们认识?”
绍帆一脸夸张地说:“当然认识啊!当年我跟前乐队经纪公司闹掰,多亏言律师出手相助救了我。那时候他超拽的,西装一穿,站在谈判桌前我都不敢出声。”
“有那么夸张吗?”言庚宇轻笑,“早就不是那样了。”
“可不是嘛,现在成文青了。”绍帆调侃,“你们两个……是?”
“朋友。”云潇抢先说。
言庚宇没说话,只是略微偏了下头,掩住表情。
这时,一道声音从不远处插进来:“潇潇姐?”
James 和安安从人群后走近,安安手里还举着相机。
“你们也来了?”云潇一笑。
“来约绍帆哥的采访。”James笑着打了声招呼,“今天现场超炸!”
“你俩怎么每场都能混进来?”绍帆一边拎着吉他,一边假装无奈。
“不是后台有熟人嘛。”James笑嘻嘻地答。
人群散得差不多了,言庚宇看了眼众人,开口提议:
“要不要去喝一杯?我那家店离这儿不远。”
绍帆眼睛一亮:“好啊,你的店我一直想再去。“
“什么店?”James凑过来,一脸好奇。
“一家很有品味的唱片酒吧。”绍帆回道。
安安悄悄贴近云潇,压低声音:“不会就是我们之前说想去采访的那家吧?”
云潇点了点头。
“走吧。”言庚宇说,“地方不大,但酒管够。”
几个人笑着应下,顺着马路,往唱片店的方向走去。
夏夜喧嚣,街灯明亮,几人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夜色的尽头。
—————
星期六晚上,店里比平时更热闹些。
Alan一个人守着,忙前忙后,刚送走一拨客人,心想终于能歇口气,结果店门一响,老板又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
他抬头一看——诶,那不是他一直关注的那支乐队的主唱吗?还有那个最近常来的女孩。其他两个倒是没见过。
几人落座在吧台边,言庚宇拍了拍台面,说:“想喝什么?我们这有个规矩,一杯酒选一首歌。”
James和安安像掉进糖果店的小孩,一边翻着唱片架,一边感叹店里的选曲也太对胃口,很快就和Alan聊到一块去了。
安安挑了一首Moby的老派电子乐,Alan眼睛都亮了,用惺惺相惜的目光看着她,像终于找到了同类。
James则翻出一张陈奕迅的《黑·白·灰》,激动地举着:“我小时候在LA听过他的歌,这可是我知道的第一位华语歌手!”
他指着其中一首:“《阿怪》?这名字太怪了吧,就它了。”
唱针落下,旋律从音响缓缓流出。众人竖起耳朵听着,气氛忽然沉静了几分。
绍帆晃着酒杯,听了几句,忽然笑说:
“云潇,这歌词唱的不就是你吗?”
云潇翻了个白眼:“哪有?女人见了我又不会发呆。”
“哈哈,那你就是女版阿怪。”他继续调侃。
James凑过来问:“你俩是怎么认识的啊?”
这其实也是言庚宇最想问的。他没说话,只是低头倒酒,余光却一直在她脸上。
绍帆放下杯子,笑意收起了几分,语气也认真起来:
“我们以前一起巡演过。她是调音师——全能型的,不光能调音、缩混,还能扛设备。”
“我也不是每天扛啦。”云潇低声笑着反驳。
“可只有你能在车上、机场、后台随时倒头就睡。”
他转向她,眼里带着掩不住的佩服:“那次全国二十几个城市跑下来,我一直觉得,你比我们乐队任何人都更摇滚。”
“没错,潇潇姐真的是一直在路上。Respect!”
James做了个手势附和道,安安也在一旁点头。
绍帆喝了一口酒,又对着众人继续道:
“有一次演出赶上飓风,器材都被吹得发抖,主办说要取消。她一句‘观众都没怕,乐队怕什么’,我们就全上了台。
风大得耳返都快听不清了,她坐在调音台后面,全场最镇定的就是她。我看到她在那儿,心里就稳了。
演出照旧,电吉他在风里一炸开,现场全嗨了。后来还下起雨,观众全站在雨里,跟着鼓点一起蹦。“
James睁大眼睛:“哇靠,这太摇滚了吧……”
他举起杯:“To Rock n’ Roll!”
几人笑着一同举杯,酒液在杯中晃动,碰撞声清脆。
言庚宇一直安静的听,酒杯在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他脑海里浮现出她站在舞台灯下的剪影—— 凌厉、笃定、又像风一样自由。
他说不清自己为何会被这些只言片语吸引,也许是因为,她身上藏着一个他从未经历过的世界—— 陌生,却让他忍不住想靠近。
他一边听着,一边默默地想:
她曾走过那么多地方,遇见过那么多有趣的人,那是怎样一种生活?
而她有没有——为谁,停留过?
—————
众人聊得尽兴,都喝得有些晕。结束后,言庚宇把他们一个个送上车,确认司机没问题后才松了口气。
店里安静下来,只剩他和云潇。
“我送你。”他说。
她抬起头,目光有些微熏,声音也软了些:”不用啦,我走回去,很近。”
“太晚了。”他顿了顿,补了一句,“你也喝了不少。”
她抬头看他,没再拒绝,轻轻点了下头。
两人并肩走进夜里。脚下是微湿的石板路,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风穿过街角树梢,响起深夜才听得清的沙沙声。
云潇的步子有点慢,带着酒后的松弛,也让空气显得轻了几分。
“想不到你以前是律师。”她先开口。
“看不出来吧?”他笑了笑,“大学学的法律,后来做了六年律师。”
“为什么不做了?”
“因为不开心,就辞了。”
“嗯,开心很重要。”她点头,语气不带犹豫。
简单的回应却让言庚宇微微一怔。
很多人问过他为什么辞职,他给的理由在他们看来,像是敷衍的玩笑,或是不切实际的借口。唯有她,听后只是认同——开心很重要。
他一时没说话,夜风穿过两人之间短短的距离,吹起她肩头一缕发丝。他看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夜晚像一段迷离的旋律,美好的不真实。
走到下一个路口,她忽然开口:“谢谢。”
他转头:“谢我?”
“嗯。”她的语气轻得像刚落地的鼓点,缓慢却清晰,“谢谢今晚的演出、酒、歌单、唱片……还有你的店,都特别好。”
言庚宇听她一一细数感谢的事物,声音甜甜凉凉的,像是一杯加了冰块的威士忌慢慢入喉,先凉,再暖。他感觉胸口像被某种柔软的东西轻轻撞击。
便利店的灯光透过玻璃倾泻而出,映在她的侧脸上,柔和得像一帧电影画面。
“可以问你个问题吗?”他开口。
她点点头。
“为什么你选择这种……总在路上的生活方式?”
云潇停了一下,侧着头像在回想,然后缓缓说:
“小时候爸妈在剧团,我总跟着他们到处演出。后来出国、毕业、巡演……不知不觉就习惯了在一个地方没多久又启程的日子。”
她声音轻轻的,语气不紧不慢,像是在回忆那些在旅途中的片段。
“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那些最开心的时刻……都发生在路上。”
她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前方,酒意未退,眼神却清亮:“包括现在。”
包括现在—— 这四个字像一记不经意的回音,在他脑海里一遍遍荡开。
现在?和他一起的这个“现在”?是她所说的那些开心时刻之一吗?
他不由得好奇,却不敢多想。
————
一转眼,就到了她楼下。
夜色寂静,路灯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偶尔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谢谢你送我回来,晚安。” 她说完,轻轻挥手道别。
言庚宇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口。
转身走回街上,他忽然觉得今晚的风,比平时轻盈了些,还带着淡淡的幽香。
她的一切都像即兴的旋律,随性、自然,就像午夜爵士,不确定下一拍落在哪里,却形成独有的节奏。
他在浅尝过这旋律后,便莫名的想一听再听。
言庚宇回到店里,整理散落在吧台上的唱片。
他拾起陈奕迅那张封面灰色调的专辑,放上唱机。
针头轻轻落下,片刻静默之后,那熟悉的声音再次缓缓溢出——沙哑中带着温度,像在低声叙述,又像在独处时的自言自语:
“我们叫他阿怪
他说的最多的是拜拜
……”
旋律在空旷的夜里回荡。
他凝视着旋转的黑胶,神情渐渐沉静。
仿佛听见一首关于她的歌,而他,只能在旁边静静聆听。
《阿怪》来自陈奕迅的专辑《黑白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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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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