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早晨下了一场小雨。沈准站在衣柜前，第三次换掉衬衫，转头问沈囿："这件会不会太正式？”
沈囿靠在门边，目光落在他紧绷的肩线上："你穿什么都行。"
"不行。”沈准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上未消的红痕，"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十年前……”
"那时候你抱着我的书包不撒手，哭得她没办法，最后塞给你一盒牛奶。”沈囿走过来，替他扣好最上面的纽扣，"她记得。”
沈准的手指顿住。他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她......真的不介意？”
沈囿没回答，只是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褪色的铁皮盒。盒盖掀开的瞬间，沈准的呼吸凝滞了——里面整齐地码着十几张照片，最上面那张是六岁生日时，母亲抱着他们俩在蛋糕前的合影。
"她每年都会寄一张。”沈囿的指尖抚过照片边缘，"怕我忘了回家的路。”
窗外雨停了。沈准突然转身抱住他，鼻尖抵在他颈窝，声音闷得发颤："......对不起。”
沈囿收拢手臂："为什么道歉？”
"如果当时我再哭大声点”沈准攥紧他后背的衣料，"是不是你就不用走？”
老房子的门铃还是二十年前的款式。
沈准盯着门框上那道刻痕——那是他八岁时量的身高，旁边还有沈囿用铅笔写的"弟弟加油”。如今那道线只到他腰间，幼稚的笔迹却依然清晰。
门开时，他下意识抓住了沈囿的手腕。
"来了？”女人系着围裙，手上沾着面粉。她的目光扫过他们交握的手，最终停在沈准脸上，"长高了。”
简单的三个字，让沈准眼眶发热。他张了张嘴，却听见自己脱口而出："阿姨，我......我还是只吃胡萝卜。”
这是句没头没尾的话。但女人笑了，眼角的纹路和照片里一模一样："知道，馅饼里没放葱。”
玄关的拖鞋是新的。沈囿弯腰时，听见母亲轻声问："这些年，他过得好吗？”
沈囿看着客厅里手足无措的沈准——他正盯着电视柜上的相框出神，那里面是父亲带他们去游乐园的照片。
"不好。”沈囿说，"但以后会好的。”
晚餐的馅饼确实没有葱。沈准咬到第三口时，突然放下筷子："阿姨，其实我——”
"先吃饭。”女人给他盛了碗汤，"有什么话，等吃完再说。”
这顿饭吃得安静。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沈囿看见母亲的目光一次次掠过沈准的手——那上面有道疤，是小时候替他挡开水烫的。
收拾碗筷时，女人突然问："还做噩梦吗？”
沈准僵住了。这个秘密连沈囿都不知道：父母离婚后的半年里，他每晚都会哭醒，直到养成了攥着半块拼图睡觉的习惯。
"早就不了。”他低头擦桌子，声音发紧，"现在......有人陪着。”
女人没再说话，只是从橱柜深处拿出个饼干盒。打开后，沈准看见了被保存完好的儿童画——歪歪扭扭的太空船，旁边写着"给妈妈和哥哥"。
"你爸上周来过了。”她突然说，"问你要不要接手游泳馆。”
沈准猛地抬头。那是父亲离婚后唯一的财产，小时候他们常在那里消磨整个夏天。
"我......”
"想去就去。”女人摸了摸他的头，动作很轻，像对待易碎的瓷器，"你们两个，总要有个地方重新开始。”
回去的地铁上，沈准一直望着窗外闪过的灯光。
"在想什么？”沈囿捏了捏他的手指。
"游泳馆的更衣室......”沈准转回头，眼睛亮得惊人，"还记得那个秘密基地吗？”
沈囿当然记得。储物柜最下层有个夹层，他们曾在那里藏过玻璃弹珠和漫画书。有次父亲发现后，罚他们绕着泳池跑二十圈，结果沈准跑到第五圈就装晕，害得他不得不背回家。
"明天去看看？”沈囿问。
沈准摇头，突然凑近他耳边："今晚就去。”
他们真的去了。夜色中的游泳馆寂静无声，沈准用那把生锈的钥匙打开侧门时，月光正落在泳池中央。
储物柜的夹层里居然真的有东西——一本被防水布包裹的相册。翻开第一页，是父亲抱着年幼的他们坐在泳池边，照片边缘用钢笔写着："等你们长大。”
沈准的眼泪砸在塑封膜上。沈囿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发顶："回家吧。”
这一次，"回家"两个字有了具体的形状。
周日的晨光透过纱帘时，沈囿发现怀里空了。
厨房传来煎蛋的声响，他走过去，看见沈准正对着手机手忙脚乱："爸问我们要不要......”他举着锅铲转身，额头上还沾着面粉，"周末家庭游泳日？”
沈囿上前关掉火，顺势吻掉他鼻尖上的油渍："你说了算。”
"那我回复了？”沈准低头打字，耳尖泛红，"顺便......妈刚才发消息问，下次多住几天”
这个称呼让沈囿心头一热。他握住沈准的手，发现对方无名指上多了个东西——那是用易拉罐环改的"戒指”，和他们十岁时过家家用的一模一样。
"昨晚做的。”沈准别过脸，"等有钱了再换真的......”
沈囿从口袋里摸出另一个拉环，套进自己手指："成交”
阳光铺满厨房时，他们额头相抵。那些曾经断裂的、散落的、被时光冲散的碎片，终于在这个清晨严丝合缝地拼回原处。
作者有话说：沈淮之所以叫阿姨，是因为他怕他们两个离婚讨厌对方的同时也会讨厌自己，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妈妈从来没有讨厌过他，还是会把他当自己孩子，哪怕自己的孩子有那种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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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归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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